9

顧灼灼坐進後座,鼻腔鑽進一股好聞的植物味道。

以前溫岳從不噴香水,因為他不喜歡,畢竟大多男香其實很膩人。

但現在溫岳也有了味道。

顧灼灼快要看不懂他了。

這份不懂,包括溫岳突然出現在這裏,那天突然來到他家,江嘉庭突然的就被雪藏了。

他把手機鎖上,沒有回橙子的消息,自然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剛巧問了哈圖。”溫岳說。

“你怎麽就認識他了……”

“不是我給你介紹的麽?”溫岳側頭笑了笑:“小朋友有很多問題。”

顧灼灼立馬閉嘴了,臉漸漸紅起來,感覺車裏溫度在上升。

半晌小聲說:“別這樣叫我。”

小灼灼三四歲的時候,好奇心最旺盛得像個複讀機,每天就是重複十萬個為什麽。

為什麽這樣啊,為什麽那樣啊,有的有科學解釋,有的比如為什麽你是你我是我這種哲學問題,家庭教師和顧母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而且小孩子不像大人,懂了就是懂了。你跟他講科學道理,他轉頭就忘,明天繼續當他的複讀機。

久而久之誰都不耐煩好好答他了,反正教了也白教,根本說不通。

溫岳哥哥來做客的時候,小灼灼終于找到個新玩具,開始用為什麽為什麽摧殘另一支祖國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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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岳哥哥懂的有限,但他不敷衍小灼灼,問到他不知道的,就會溫柔的反問:“是啊,為什麽呢?”

然後兩人面面相觑,為什麽呢?

在小灼灼的眼裏,溫岳哥哥總是很安靜,他不陪自己在花園裏瘋跑,看到他特意抓來的蟲子也不會哇地尖叫,就連問為什麽的時候都是平靜的,好像并不像他一樣真的關心答案。

而每當他不耐煩地開始爬沙發耍賴皮時,溫岳就會笑着點點他的額頭,說:“小朋友有很多問題。”

以此來終結他的爆炸式發問。

後來他們關系差了,溫岳再也沒說過這句話,可它就像一句魔咒,深深烙在顧灼灼的腦海裏,一直沒忘過。

但顧灼灼完全沒想過,溫岳竟然會記得,現在還非常羞恥的拿來堵他……

完全問不出任何問題了!

“對了。”顧灼灼轉移話題:“我們劇組的男一似乎跟公司鬧翻了。”

“是嗎。”溫岳說:“那你們劇組會停工嗎?”

顧灼灼觀察他片刻,神情自然地接下去:“可能會停幾天,不知道男一會不會換人,換成誰。”

司機沉默寡言,車穩穩行駛在江城夜晚的車流裏。

遠光燈将溫岳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深邃迷人,顧灼灼多看幾眼,覺得自己簡直要被吸進去了。

可是他真的太瘦了,眼下還有些青黑的痕跡,也許最近休息得不太好。

怎麽辦呢?

顧灼灼有些焦慮起來。

“……灼灼?”溫岳問。

“嗯?”顧灼灼回過神:“什麽?”

“我剛剛說,要不要來我家吃飯。”溫岳:“你那個小公寓暫時沒有請阿姨吧,小唐又放假了。”

顧灼灼剛剛在食堂塞了一頓,此刻摸了摸還有點微鼓的肚子,非常堅定的說:“好啊!”

去溫岳家吃飯!

人他一時半會兒追不到手,溫岳的飯他一定要吃上!

別問,問就是鐘聲文化沒有食堂!

顧灼灼用了十二分的演技吃完了這頓飯。

飯後,溫岳去書房處理一些工作,顧灼灼去陽臺轉圈消食,一面和橙子發微信。

一會兒橙子嫌打字麻煩,一個語音挂過來。

“大佬嗚嗚嗚……我太難受了……”

顧灼灼沒想到橙子真的哭成這樣,有點過意不去地安慰她:“別這樣,只是退了個劇而已,未必真的是雪藏呢?就算真的藏了,人家有手有腳還長得帥,是不會餓死的吧。”

“你不懂嗚嗚嗚……”橙子大哭:“我難過的是我逝去的青春!”

顧灼灼:“…………”

橙子吸了吸鼻子說:“而且應該是雪藏沒跑了。庭庭的經紀人明姐只回了我一個擦汗的表情包,就不理我了。庭庭之前談好的代言都黃了……我有個小姐妹在詩懷雅的線上銷售部門工作,說她的tea長今天開會讨論了換人的事。”

“啊。”顧灼灼想這個是挺嚴重。詩懷雅是個大牌護膚品的中端線,一個流量能接到這樣的代言,已經是非常好的機會了。

黃了代表涼了。

“而且庭庭本來要去的下一個劇組,就是那個《荊軻刺秦》,今天新發的通告單上也沒有他……”

橙子大哭:“就連他正在宣傳期的《鏡中月水中花》集體去參加綜藝都不帶他了!!!!”

顧灼灼聽着,站定不動了。

他看向溫岳的書房方向,那裏亮着燈。

他幾乎可以肯定,是溫岳做了什麽。

辭去顧氏的職務以後,顧灼灼把權利下放,完全沒有再過問的打算。這個世界的他工作不如自己曾經盡心,下屬們反而更有經驗,少了他顧灼灼,地球轉得別提多快了。

況且他知道,手下馬經理是溫岳的人,集團有什麽大決策,一定繞不過溫岳。

溫岳總不會害他。

就算溫岳想害他,顧灼灼也願意。要錢要命,什麽都行。

總之,他是孑然一身進的娛樂圈,手裏除了鐘聲文化的股份,就剩些流動資金。顧氏低調,他連公司年會都沒去過,按理說一個小小晨昏線的項目負責人不可能認識他。

就連晨昏線的背後的集團都未必認識他。

也就是說,不存在他皇帝似的說有個宮女潑了他一碗湯,大太監馬上把宮女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去菜市口斬了的情況。

那這個皇帝除了溫岳還能有誰?

顧灼灼頓時心疼極了。

溫岳遇上他是不是真的倒了八輩子大黴?工作都這麽累了還要跟在他後面收拾爛攤子!這種事本該他來做的啊!

而且溫岳也太溫柔了吧,明明幫他做了這麽多事,還不告訴他!

絕對沒有下次了。

要麽不讓溫岳知道,要麽趕盡殺絕。

溫岳身體不好,本來就不能太勞累,還要操心這操心那,還逞強……

顧灼灼沒忍住,喉嚨裏漏了一絲哽咽,被橙子聽到了。

橙子震驚:“大佬?你……你不會……也喜歡庭庭吧?”

顧灼灼把眼淚憋了回去。

橙子連忙勸道:“別喜歡他,真的,你看我都決定不再為他傷心了,你有錢有臉的也別跳火坑了吧!仔細想想他有什麽好的,一支注定跌停的股票,多給它一個眼神都是虧啊!”

顧灼灼:“…………”

橙子滔滔不絕,講完把自己勸服了,擦擦眼淚說:“大佬,真的,明天起我就正式脫粉,找個搬家公司,把他的周邊拉去垃圾場燒掉。今天就先用一醉來解千愁吧。”

顧灼灼:“哦。”

橙子:“你有空嗎?劇組不是放假?一起出來喝酒呗。”

顧灼灼被夜風吹得有點冷了,轉身回房:“不了,我住我朋友家呢。”

“叫你朋友一起出來嗨啊?”

“他身體不好,不能喝。”顧灼灼想了想問:“他是個工作狂,身體不好還忙得要命,你說有什麽辦法讓他休息?”

橙子:“唔,如果是他自己願意的,一般還真沒什麽辦法勸啊。”

顧灼灼也愁啊:“那就沒什麽事能做了麽?”

“有呀,”橙子說:“看你們是什麽關系咯?”

“嗯?”

電話那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橙子大概換了個姿勢,離聽筒更近:“要是普通朋友,那就不關你的事。要是不普通的朋友啊,發短信,送飯煲湯,每天噓寒問暖,常看天氣預報。”

顧灼灼有點臉紅:“啊。”

橙子啧了一聲:“你傻啊!追人啊大佬!還是你不懂啊?深櫃?等會兒,你朋友男的女的啊你就住他家?”

顧灼灼:“男的,我在追了啊,但不知道怎麽上手……我看論壇了,說要常聯系,我現在每天給他發微信的。”

橙子:“他什麽反應?”

顧灼灼:“……帶我回家吃晚飯?順便過個夜。”

橙子:“…………”

橙子咔噠一聲挂掉了語音,下一秒發了條文字消息來:“不吃狗糧[再見gif]。”

顧灼灼笑了笑,沒再和她說。

溫岳今天還叫了他小朋友,顧灼灼有點不确定他是不是仍然把自己當成一個需要看顧的弟弟,一個讓人不省心的孩子。

但他追人的心也沒有那麽迫切,他就希望溫岳過得好而已,希望他健健康康,無病無災。

晚上十一點,溫岳終于離開了書房。

顧灼灼看着他去睡了,才放心躺下。

昏天黑地睡到第二天,他被瘋狂震動的手機叫起來,裹着被子喂了一聲。

“你家沒人!”哈圖大聲:“你在哪兒!?小小年紀夜不歸宿!?”

顧灼灼:“…………這就來。”

神他媽小小年紀。

溫岳也起來了,兩人一起吃了頓早飯,溫岳去公司,顧灼灼回家。哈圖已經在他門口等得憔悴,進屋後把資料攤開,先深深看了顧灼灼一眼。

顧灼灼鎮定自若。

“《暗夜流星》那邊我已經去接洽過了,”哈圖說:“以後劇組有事都會轉接到我手上,你安心拍戲。回頭把微博的賬密發給我,合作宣傳我會幫你發。重要的內容會先給你看。”

顧灼灼點頭。

“江嘉庭退出劇組了。”他繼續說:“具體原因不清楚,大概得罪了人。男一要重選,鏡頭要重拍,幸虧金融大廈還沒投入使用,那邊的老板也好說話,不然這個戲又要波折。”

顧灼灼想,畢竟是我家的樓,當然好說話。

哈圖把帶來的文件攤開:“暗夜流星停拍,大概要十天半月才會重開。這些劇本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好提前接洽。”

顧灼灼挨個翻了翻,問:“除了鐘聲,還有別的公司投拍的劇?”

“當然。”哈圖:“只能上自家的戲,那是沒名氣的小新人。你可是老板。”哈圖說着哈哈哈地笑了一陣。

“觀衆又不知道我是老板,難道你打算這麽推廣我?”

“當然不是,”哈圖爽朗道:“你現在是個新人,幾天以後就不是了。何況你還有暗夜流星。”

見顧灼灼驚訝,哈圖解釋:“暗夜流星拍完後會邊剪邊播,這個項目耽擱太久,電視臺已經急了。這次因為江嘉庭的事,就連網絡平臺都不高興,讓劇組趕工,不接受延期。估計你們很快就能被觀衆看到。”

“另外,不用等到那時,我給你接了個綜藝,明天就拍,一周後就播。”

“綜藝?”顧灼灼愣了愣:“大家還不認識我。而且我不會唱歌。”

“…………”哈圖:“知道你不會唱歌,想什麽呢?”

他笑道:“你平常都不看綜藝吧,這樣還是年輕人呢?也不用你有名,都是新人去露臉的。”

顧灼灼仍然沒什麽概念,茫然問:“所以,是幹什麽的綜藝?”

“一個慢綜。做做飯,摘摘菜,經營餐廳。”

顧灼灼眼睛一亮:“我不會做飯!”

哈圖慢慢說:“……你是去當客人的。吃飯會嗎?”

顧灼灼:“…………”

青山縣,雲霧村,顧灼灼從節目組的車上下來,胃被颠不太舒服。

藍粒在他身後跳下車,遞了一版西瓜霜潤喉片過去:“來一個?”

顧灼灼笑了笑,接過去掰了一片。

哈圖安排的這份工作,顧灼灼雖然小小的抵抗了一下,還是很快接受了。一方面自己的經紀人肯定要信任,一方面得知藍粒也來,知道劇組那邊肯定也動關系了。

暗夜流星的宣傳期被無限壓縮,劇組也希望他們能用停工的時間宣傳一下,免得開播撲街。

顧灼灼深感萬事不易,戲還沒怎麽演,已經感受到了娛樂圈浮華之下的無奈。

這檔綜藝是個周播慢綜,叫《回味餐廳》。

為了盡可能達成嘉賓享受,觀衆也享受,總之不折騰人的目的,除了每期一換的餐廳經營者和客人,常駐的廚師都是真·專業廚師。

不過為了節目效果,廚師形象和性格各方面都挑選過,年輕上鏡,也有針鋒相對。已經制作完成的兩季節目裏,幾位廚師都不再是青澀的素人,也擁有了自己的粉絲。

餐廳的經營者每集一換,請的都是頂流或知名度高的藝人。而客人們雖然也是藝人,但多是娛樂圈新人和二線往後。

為的就是身居高位的餐廳老板給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服務的噱頭。

這一期的三位客人裏既然有藍粒,代表去做經營者的嘉賓咖位必然肉眼可見的更大。

聽哈圖說,不出意外應該是晨昏線的一哥,頂流,給藍粒撐場子去的。

名叫其星。

顧灼灼十年沒有關注娛樂圈,聽這個名字很陌生,想想江嘉庭那副德行還曾經是超人氣偶像,頓時對晨昏線這個專産偶像的公司沒有了期待。

倒是他自己公司也會有一位前輩,來給他“撐場子”,名叫任高遠。當然,他人氣更有限,粉絲估計只有藍粒的零頭。顧灼灼也不認識。

雲霧村的空氣非常好,他和藍粒在路邊等了一會兒,載着其星和任高遠的車到了。

哈圖因為身軀過于龐大擠不進去,扒着車外加裝的保險杠站過來的,也是颠得夠嗆。

他轟一聲跳下來,拍拍手上的灰,節目組連聲道歉,又給他拿水又拎包的。

“小顧。”哈圖走過來,把水擰開瓶蓋遞給顧灼灼:“渴嗎?”

顧灼灼笑眯眯地說謝謝,仰頭喝水時看到了藍粒怔忡的表情。

“……哈圖老師。”她忽然狼狽的後退了一步,沒有再說什麽好久不見的寒暄。

哈圖不怎麽熱絡地點點頭,就帶着顧灼灼去找任高遠了。

“不羞辱她一下?”顧灼灼問:“我給你撐腰。”

“一個小姑娘。”哈圖拍拍他的肩:“你混得比她好,就是給我長臉了。”

哈圖把人介紹到位,就跟着導演組采購去了。

顧灼灼向其星、任高遠問了好,和不在狀态的藍粒一起,先帶着行李去客棧。

初見到其星,顧灼灼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和江嘉庭的普通暖男帥不同,其星有種特別的氣質。好像一株瘦弱的植物,又有種低調的張揚。

即便不在鏡頭下,他也表現得足夠友好,他話不多,但你只要看着他,他一定會回看你。

顧灼灼頓時覺得不愧是頂流,跟江嘉庭就是不一樣。

果然真的混到高處,誰都不是草包。

“小其,包重不重?”任高遠問了三遍:“還是哥來拿吧!”

“前輩,真的不用。”其星也拒絕了三遍,還用很抱歉的眼神看任高遠,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麽似的。

任高遠又說:“哎呀,瞧你瘦的,太辛苦了吧?回頭好好吃幾頓,養一養,哥手藝也不錯,到時候給你煲份湯。”

顧灼灼插嘴說:“任前輩好厲害,我也想喝湯,有鴿子湯嗎?”

任高遠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有沒有禮貌,小其還沒點呢?”

說罷他轉頭看向其星,笑得極其和藹可親:“小其你說,想喝什麽湯?”

得。

顧灼灼心想,這真的是我的前輩嗎?來給我撐場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朋友圈】

灼灼:雲霧村![圖片]

回複

wy:路上順利嗎

灼灼:順利啊,你明天什麽時候來?

wy:下午晚點。

灼灼:好,等你,路上有點颠,別開底盤太低的車。早點睡。

wy:好:)

--

灼灼:溫岳怎麽什麽事都要管!心疼!太辛苦了!還不跟我說!一定是不想讓我知道這種溫柔!

溫岳:(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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