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問子之心
“你什麽意思?”
楚慎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烈铮,臉上浮現驚愕的神色:“什麽叫做不取暖,不吃熱的東西?你給我好好解釋清楚!”
“啊……這個解釋嘛,就有點兒費勁了……”
楚烈铮用髒袖子抹臉,把被煙熏得黑乎乎的面容弄得更髒三分,只能看見他的眼眶裏眼珠子在滴溜溜亂轉,似乎在思忖着怎樣表達。
楚慎一眼望過去,氣不打一處來。
他可比舒雲更了解楚烈铮,知道這是他又要開始他那“大忽悠之術”的前奏,接下來他說的東西,壓根就不能指望還包含三分真實性。
“別想着騙我。”楚慎吐出一口悶氣,撿起火石指着楚烈铮,壓低聲音恐吓道,“老實交代,不然,我這就走給你看!”
楚烈铮向下壓壓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語氣裏滿是讓人想揍他的無辜和天真:“做什麽做什麽?你又想要欺負我這個傷員了麽?唉,抱歉抱歉,我到底又哪裏惹你不高興了啊?”
楚慎道:“你行走八方,村落市集總不可能處處都有。那你遇到像這樣困在林子裏的情形怎麽辦?翻越連綿大山的時候怎麽辦?在荒郊野外,天寒地凍,又怎麽辦?我道你是個鬼靈精兒,沒什麽能難倒你,出門在外必然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所以才沒有讓宗內的兄弟跟在你身邊。哪知——你連生火都不會!”
“那是因為你……”楚烈铮弱弱地反抗。
楚慎憤怒地把整個火石丢進忽然竄起老高的火堆中,大踏步過來抓着楚烈铮的衣領将他抵在樹上,沉聲道:“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是——和我回去!下次要離家出走,至少給我學會在外面生火做飯!”
楚烈铮沒有掙紮,只挑起一根眉毛,道:“不會生火做飯又如何?我不是照樣好好地過了十年?這十年裏,我是要你給我做飯吃了,還是要你給我縫衣服穿了?你憑什麽認為在極峰,我就會過得比現在好哪?”
楚慎一滞,楚烈铮已經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喜歡吃冷食,我就是喜歡看雪花飄落在頭頂,我就是不想看見火焰,不管是紅的還是白的,不行嗎?我高興,你管不着!”
紅色火焰就在身後,至于白色的火——楚慎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手掌握住的衣領上,有一團白色的火苗在熱烈地起舞。
——魔宗崇尚白色火焰,這種事盡人皆知。
“你這是說,是不是意味着你讨厭生你養你的魔宗,”楚慎道,“而更喜歡與我們是不共戴天死敵的八方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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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楚烈铮呆了一呆,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不,當然不是。”
——少宗主,你是要背叛你的宗門嗎?
楚烈铮想起了密室裏的袁野,他也這麽問過他。
他那時,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響亮的、堅定不移的回答。
因為那時“煞”還沒有滅,高家莊園的事情還沒有了結,八方衆人——包括秦湛——還沒有得到一個交代,他不能把心全部收回來。
其實從一開始,從他出生的那一秒起,他一直都屬于魔宗。
他姓楚。
他不能辜負自己的姓氏與血脈。
但是同時,他也不能辜負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代號,自己在八方十年裏的那段生命。
于是在密室裏,堅持回去的他,看上去就像背叛了魔宗似的。
袁野向來頭腦簡單,看見事物表象,就絕不會想着往裏面深究一層,看錯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現在,連以心思缜密而著稱的楚慎也開始看不清他了,這是不是意味着——
他太過首鼠兩端,讓正道的人不再信任他,讓魔宗的人也開始質疑他了呢?
他的傾向是不是一直都沒有明确地表示出來?
本來是打算兩不相傷的,如今再這麽下去,恐怕卻會兩方皆傷。
——是正道的人,就不要和魔宗牽扯不清;是魔宗的人,就不要做出對不起自己身份的事。
當斷,則斷。
是時候與八方劃清界限了。但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卻是擺明自己的立場。
于是楚烈铮生生把笑容轉冷,道:“你居然這麽問我?懷疑我的忠誠?區區一個堂主,你就這麽和你的少宗主說話?”
楚慎愕然瞪大眼睛。
“放開我,你知不知道,你這是以下犯上!”
“……咦,這時候承認身份了?”楚慎恍然,卻又失笑搖搖頭,道:“借少宗主之名以勢壓人,來宣布自己心之歸屬。不錯,別人用來真的很不錯,比直接回答更能顯示出自己的決心,魄力和威嚴。別人說來,我還真的就會深信不疑。可是,是你……你說得再好聽,做起來往往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楚烈铮切了一聲:“又不是只說給過你聽。我在高家面對着八方英豪,已經把‘少宗主’這三個字吼了不知多少遍,你還擔心我會賴賬?”
“是啊,很擔心。”楚慎點頭道:“原則問題,你們一家子都讓人放心不下。當年師娘本是正道的人,後來卻上了極峰。還有,宗主年輕時不也在八方闖蕩麽,回去後為了正與邪之分,與老宗主大吵大鬧,直接氣死了老宗主……現在看來,這不良基因,似乎讓你給不打折扣地全部繼承了。”
——楚慎是楚無刃的親傳弟子,所以叫沈約白為師娘。
楚烈铮對八方和魔宗那含混不清的态度絕非偶然,他的上一輩比他更過分,通過交游、結拜、成親、養子等一系列作為,把本是泾渭分明的八方正道與極峰魔宗攪和地一塌糊塗,事情從那時起就開始亂了套。
聽楚慎這麽一分析,楚烈铮臉一下子垮了下來,眉毛眼睛苦巴巴地擰成一團:“居然很有道理的樣子……”
楚慎不是袁野,他要懷疑楚烈铮,必然不是因為簡簡單單幾句話,幾個動作,而是翻歷史,挖心理,究細節,沒有七八成的把握,楚慎發不出那麽一句質疑。
這麽看來,這和“火焰”什麽的關系不大,那充其量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也許楚慎在上陽——或者更早的什麽時候——就已經想問了,但是面對他一向呵護喜愛的年輕弟弟,他一直忍着沒有問出口。
終于,楚烈铮一場關于生火的争論,讓他忍無可忍,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極峰之上人人死忠宗門,死忠到了近乎愚忠的地步。但自楚無刃那一輩開始,反而是最高層屢屢犯規,忠心度成了全宗最低,讓底下廣大宗門弟子時常無語凝噎,憂心忡忡。
世事之滑稽,莫過于此。
面對苦笑連連的楚烈铮,楚慎嘆了口氣,松開手,正色道:“少宗主?”
楚烈铮一掙開束縛,就忙着整理衣服,頭都沒擡:“哎。”
楚慎氣苦:“少宗主!”
楚烈铮這才擡眼看他:“什麽事?”
“你剛才可是向我表明了自己是魔宗中人?”
“……唔。”
“是,還是不是?!”
“你很煩哪。”楚烈铮大聲道,“是!我是魔宗少宗主!将來還是魔宗宗主!就像楚無刃那樣,我可以把老宗主氣死,但我還是屬于魔宗的,永遠永遠,忠于極峰!”
楚無刃抹汗道:“氣死老宗主什麽的,你應該也不可以……”
楚烈铮翻了個白眼,冷哼道:“你不是總是指責我說一套做一套麽,怕什麽?何況,反正我的話也只能信三分,你又挑什麽刺?”
他是一臉輕松地說出了這句話,似乎還略帶調侃,但是話語本身卻有着極重的分量,即使與他親密如楚慎,也在瞬間汗透衣襟。
——說到底,楚烈铮無論如何都是魔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平時與他打打鬧鬧可以,為了宗門義正詞嚴質詢他也可以,偶爾罵他一句,只要他不跟你計較,也可以。但是他自己說自己滿口胡扯,慣于唬人,如果聽的人還附和幾句,那就是給他難堪,不識時務,瞎了眼睛,自己找死了。
“我——”
“不必說了。”楚烈铮制止想要解釋幾句的楚慎,道,“你們認為我是個騙子也好,認為我心機重也罷,我全部都承認,并且以後我也不準備改。這也許會傷害到一些人,但是,不這麽做,我又怎麽可以保護更多的人?”
“尤其是這個時候——”
“你看。”他擡頭望天,喃喃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楚慎心念電轉,望着他警告道:“那你可要小心,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不,沒那回事兒。須知風雨催人心,可是風雨也洗塵啊。”楚烈铮摸了摸腦袋,發現指尖上一滴水珠,灑然道:“那棵樹也許能被雨水沖刷得更幹淨一點兒,青翠欲滴,傲視森林呢?”
“……歪理。”
“随你怎麽說。”楚烈铮忽然出手,胳膊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輕輕松松從楚慎手裏拿回缱绻刀,道:“既然雨下了下來,那我就得離開一會兒。你幫我看住火堆,哪怕雨水把它打滅了,你也不能走。”
他驀地展顏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大哥,你總是不信我說的話,那我便做一些實事給你看,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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