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暫且安身
找了個角落裏無人使用的電話亭,嚴文熙先撥通了親哥的私用手機號碼,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很少,所以哪怕是陌生號碼他哥都不會拒接,不多時線路就接通了。
“哥。”嚴文熙簡單利落地開場,“我還活着。”
電話裏傳來嚴文晧沉沉吐氣地聲音,然後沉穩中不乏關心的聲音響起:“活着就好,現在情況如何?”
嚴文熙簡單地将事發當晚的事情敘述了一遍,然後又将自己所處的位置、裝失憶被人收留的事實和處理此事的打算統統向大哥交待個清楚。
“我知道了。”嚴文晧說,“和我想的一樣。現在不清楚下手的對家是誰,我們還需要時間揪出內鬼,你回來反而不好辦,不如裝死降低他們的警惕心。”也免得你回來再度陷入險境。
“那這段日子就辛苦哥了,你自己在K市也要小心。”
“知道。不過你也不能放松,這邊很多事還要你管,去弄個新手機號,方便我們聯系你……對了,你和阿恒聯系過沒?”
“沒有,我第一時間聯絡的你,待會兒再找他。”
嚴文晧沉默了一下,才說:“你和阿恒聯系就行了,別讓杜默知道這些事。”
聽到這話,嚴文熙心裏一頓,語氣也凝重起來:“哥,你在懷疑杜默?”
“我有理由懷疑他。”嚴文晧冷靜地說,“何況,就算此事與杜默無關,在這種情況不明的時候,要是讓杜默知道這些事,反而會讓他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嚴文熙知道大哥說的在理,杜默這麽恨他,他大哥自然會懷疑到他頭上,但是他自己卻是相信杜默的,哪怕他也清楚杜默巴不得他去死,但是他的感情讓他無條件地相信杜默。
不過大哥說的對,此時要是讓杜默知道自己還活着,的确會讓杜默的境地更加危險。何況,就算得知自己死于非命,杜默也不會傷心難過吧。
“我知道了。”嚴文熙應下了大哥的要求,“他那邊還好吧?”
“好得很,出事當晚阿恒收到消息就帶人去你那邊守着了,我後來也派人去關照過。”嚴文晧說到這裏,頓了頓,才說,“他知道你出事了一點反應也沒有。”
“說這些幹嘛……”嚴文熙吶吶地說。他早就知道杜默會是這個反應了,但是聽見大哥告訴自己這個事實,還是忍不住心裏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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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轉告你而已。”嚴文晧并不會勸他放手,他只是将事實轉告給他,讓他自己決定如何做,“對了,昨天阿立聯系上我了,但他現在也不能露面。他藏匿的地方應該離你那裏不遠,需要讓他去接應你麽?”
嚴文熙倒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這個倒不用,不過我現在缺錢……”
然後他似乎聽見那邊傳來悶悶的笑聲,好久沒有被自家大哥這麽擠兌過了,嚴文熙竟像小時候那樣覺得臉上發熱:“哥,我是為了抹掉蹤跡所以才燒了錢包……”
“知道了知道了。”嚴文晧語氣輕快地說,“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了,我會派人辦妥當的,到時候會有人來找你,你好好養傷。”
“好,哥你也要多保重。”
結束了和嚴文晧的通話,嚴文熙又撥通了阿恒的手機,響了三秒後線路接通。
“阿恒,是我。”
“呃!”
阿恒那邊傳來一聲急促的低呼,然後就聽見他一邊和人打招呼一邊移動的聲音,嚴文熙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就聽見了阿恒那邊關門的聲音。
“好了。”阿恒壓低了聲音,卻聽得出他的激動,“老大,你沒事吧!?”
“沒事,一切都好。只不過我現在不能露面,對外得裝死,咱們手頭的事,現在都只能靠你撐着了。”嚴文熙将自己和大哥的計劃簡略地說給阿恒聽,末了道,“過幾天我安頓好了再聯系你,反正這幾天你也別出門,氣氛弄得凝重些。”
“了解。文皓大哥有跟我交待過,大哥你就放心吧。”
“嗯,對了,杜默他……還好吧?”
“有我在,大哥你放心吧。只是……”阿恒說到這裏,竟有些吞吞吐吐。
嚴文熙微皺起眉頭,追問道:“怎麽了?杜默出事了?”
“不是他出事,只是他,唉,他那個态度我看着實在是……”
“別說了。”嚴文熙打斷他的話,無力地按了按額角。
提起杜默時,大哥只說是沒反應,到阿恒這裏語氣竟帶着怒意,他不用想都知道杜默是個什麽态度了。這也是當然的吧……他早就不期望什麽了。
嘆了口氣,嚴文熙沉聲道:“阿恒你別管了,照顧好他就是,沒忘記我當初怎麽跟你說的吧?”
那邊的阿恒也嘆了口氣,應着:“我知道,大哥,你不讓我說我是不會說的,我就是替你不值。”
“有什麽值不值,都是我自己選擇的。”嚴文熙想起自家大哥的話,又說,“我哥說的對,是我做錯了,我活該。”
也許這個問題在這幾年已經讨論了無數遍了,說到這裏,兩人也知道說不出個結果來,阿恒再次保證會好好照顧杜默,這才讓嚴文熙安心地結束了通話。
想起大哥說他會安排好,嚴文熙倒是松了口氣,他沿着小鎮的石板路慢慢走着,打量着這個安逸的小鎮,不多時,裁縫鋪就出現在視野中。
小鎮的建築都有點年頭了,木房子和磚瓦房錯落地分布在河兩岸,有着或深或淺的時光沉澱的痕跡。張景棠的裁縫鋪子是一棟灰白的磚瓦房,一面臨河,一面臨街,離鎮中心的集市不遠,時常有挑着擔子的居民從門口走過,和路邊的人和善地打招呼。
不過對于嚴文熙這副生面孔,居民們都會扭頭打量他一眼,卻沒有人會貿然跟他打招呼,他在附近居民們疑惑的目光中,走進了裁縫鋪的大門。
張景棠正站在中間工作臺旁,拿着熨鬥,低頭仔細地熨燙着熨板上的襯衣,一旁的籃子裏還放着幾件才烘幹的衣物,在他後方窗外的河流的映襯下,真是一副安靜而美好的畫面。
嚴文熙認出那是自己的襯衣,于是連忙過去接過他手裏的熨鬥:“阿棠,我的衣服我自己來就好,怎麽好意思還麻煩你……”
張景棠往旁邊讓了讓,笑道:“跟客人的衣服一起洗的,也就一起熨了,不礙事。”他看着嚴文熙撩起袖子熨衣服的樣子,倒有些訝異,“咦,你熨得挺好啊。”
“我只是失憶了,常識還是有的。”嚴文熙說着,熨平了袖口最後一個褶皺。
張景棠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大概是不習慣和人站這麽近,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擺似的有些僵硬,末了他說:“那我去裁衣服了,待會兒你熨好了拿過來,我幫你補補外套和褲子。”
嚴文熙瞄了一眼旁邊的籃子,和完好的襯衣不同,籃子裏自己的外套和褲子的确刮了好幾道口子,若是之前,他肯定是将衣服扔了不要的,但是現在當然不能推辭張景棠的好意。
說起來,自從小時候母親病逝,他和哥哥就再也沒有穿過或用過縫補後的衣物了。本來嚴家就富餘,只不過是母親生性節儉,能縫補掩飾的,就不許他們兄弟亂扔,大概是想借此教育他們兄弟要學會守財、不敗家吧。
他還記得小時候母親給他刮破的衣服用金顏色的線繡上名字的模樣,他和哥哥趴在一旁看,明明是掩飾縫補的痕跡,可是那金線繡出的嚴文熙三個字格外好看,弄得哥哥不服氣,非要母親在他的衣服上也繡上名字。
想到小時候的趣事,嚴文熙忍不住勾起嘴角,正巧襯衣已經熨燙完畢,他将衣服疊好放在一邊,去拿籃子的外套,這一扭頭,就看見站在窗邊拿着布料細細裁剪的張景棠。
仔細看,張景棠掩在陰影的左眼前,戴着一只厚厚的單邊眼鏡——縫紉是一門細致活,需要良好的視力和耐心的手法,看來張景棠左眼的視力實在是不好,也為難他學這門手藝了。
嚴文熙只掃過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繼續低頭整理熨燙西裝外套。
他不敢過多打量張景棠,因為他感覺得出來,雖然張景棠努力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對于自己左臉的傷疤和不自然的左眼還是比較敏感的,這一點,從他總是選擇只讓右臉朝向大門的站位就能知道。
兩人默默無言做着自己的活計,忽然門口傳來輕叩鐵門的聲音。
“阿棠呀,你上午怎麽沒開門呢。”一位身穿旗袍的婦人提着一個紙袋子走了進來,她略有些詫異地掃過嚴文熙,徑直朝張景棠走了過去,“害嬸下午還得跑一趟。”
“不好意思啊,于嬸,上午讓您白跑一趟。”張景棠連忙接過于嬸手裏的袋子,解釋道,“我陪養父的侄兒去了趟醫院,就給耽誤了。”
“啊喲,程老裁縫的侄兒?我倒是聽說他有個兄弟在外頭……”于嬸一副吃驚的樣子說着,繼而轉頭看着嚴文熙,“咦,莫非就是這位?”
嚴文熙聽到于嬸說他,便轉頭對她笑了笑:“是我。”
張景棠立刻接話道:“就是他,叫程行舟,是來投奔我養父的。沒想到路上遇到車禍,傷着了不說,錢包也丢了,真是倒黴。”
于嬸想了想,拉着張景棠小聲說:“阿棠,嬸知道你心好,但你要小心哦,這年頭外面騙子多,不要給人騙了才好。”
雖然于嬸已經壓低了聲音,但嚴文熙聽力好,倒是給聽了個一清二楚,雖然知道于嬸說的是事實,但難免心裏犯嘀咕——哪有當面說人壞話的。
“我知道的,嬸,你放心。行舟雖然丢了錢包,但是沒有丢信物,他一拿出來我就知道了,養父跟我說起過的。”張景棠笑眯眯地圓謊安撫于嬸。
于嬸這才放下心來,轉頭對嚴文熙說:“程行舟是吧?看你這樣子傷的不輕哦,好好養傷,有什麽不便的跟嬸說。”
“謝謝嬸。”張景棠說着,對嚴文熙使了個眼色。
嚴文熙看見後立刻會意,也笑着對于嬸道了謝。
于嬸高興地誇了嚴文熙兩句,這才跟張景棠說起來意,有幾件衣服要幹洗,還有件衣服是二女兒寄來的要改改尺碼,諸如此類,張景棠都拿紙筆一一記下了,末了于嬸付了錢、拿了收據就笑眯眯地走了。
張景棠将于嬸送出門,折回來跟嚴文熙說:“于嬸就是個熱心腸,她剛才跟我說的話,你別介意啊。”
“沒有沒有,她人挺好的。”嚴文熙應着,心裏卻想,于嬸真是沒說錯,雖然自己沒有要害張景棠的意思,但的确是騙了他。
“于嬸信了我們的說辭就沒問題了。”張景棠語氣輕松地說。
“怎麽?”
張景棠笑了笑:“她是鎮長的媽。”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景棠的笑容意外地有點兒調皮,和之前略帶拘謹的笑容不同,竟有種難言的光彩。嚴文熙不禁想,如果沒有那道傷疤,如果左眼也和右眼一樣是明亮的淺褐色,又會是怎樣一種笑容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坐火車回學校,13個小時車程,所以沒有更新,果咩OTZ
我在朝日更三千不斷努力(每次都多六七百字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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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