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失憶症（一）

這家療養院實在是太吵了。

“大膽庶民！竟敢當衆頂撞朕，果真都是不把朕放在眼裏，來人，把他給朕拖下去！”

“皇上，皇上息怒啊，保重龍體要緊，我們這就把他帶走。”年輕女孩的聲音明顯帶着欲哭無淚，一邊勸着一邊讓周圍的人趕緊動手。

“哎呀不好啦！皇後聽說皇上要廢後，正吵着要上吊，攔都攔不住，這可怎麽辦。”

“鎮定劑！快快快，按住他！”

又是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陸堯被吵得心情煩躁，揉着太陽穴就從椅子上站起，擡腳打算離開。

不該來的，就不該陪陸筱來這種地方，她說要近距離觀摩才能找到靈感，自己居然就信了。

她要哪種靈感，病态美感嗎？

陸堯閉了閉眼，再睜開，毫不猶豫地朝電梯走去，只是還沒走幾步，他的腳步就頓住了。

他看到一個少年，白衣，留着過耳的黑發，安靜地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周圍的人似乎都刻意無視他的存在。

當然，這不能成為他停下的原因，只是他發現所有人都像是看不到一樣，目不斜視的朝少年撞過去，然後很輕易的就穿過了少年的身體。

陸堯抿唇，淡定地把視線往下移——很好，腳幾乎透明，也沒站在地面上，是飄着的。

大白天的，見鬼了。

果然醫院這種地方就不該來，陸堯思緒飛轉，最後打算無視到底，決定繞過少年飛速離開這家醫院，再回家好好睡一覺。

他徑直走向電梯，目不斜視，卻無奈地看到那少年還是飄了過來，目标明顯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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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看到我？”少年追着他問。

陸堯面不改色，內心默念着看不到看不到。

“你肯定能看到我，別裝了。”少年繼續窮追不舍。

電梯門近在眼前，陸堯依舊保持沉默，那少年急了，就直接擋在他面前，惡狠狠地兇他，“不許走！”

陸堯動作驟停。

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從一只鬼的身體裏穿過去，他還是做不到。

“我是鬼沒錯，但是我長得不吓人啊，你怎麽不說話。”少年疑惑出聲，“我很可怕？”

“……沒有。”鬼生前也人，陸堯并不覺得有什麽，但他們終究不是活在一個世界。

“你說話了！”少年卻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眼神微亮，“好久沒人陪我聊天了，他們根本看不到我，你再說幾句吧！原來能被人看到的感覺這麽幸福。”

可陸堯并不想，對着空氣自言自語什麽的，在療養院這種地方，會被人誤會的吧，絕對會吧。

“你怎麽又不說了？”

少年想了想，又像貓一樣把手伸到空中亮出爪子，“再不說話，就吃了你。”

這鬼怎麽話這麽多，而且還有點，略萌？

陸堯被自己的腦補驚到，他可不會認為鬼說的吃只是說着玩玩，而且他也不想親身體驗一次。

“你跟着我就是我為了讓我陪你說話？”果然還是應該問清楚。

“嗯？當然——不是。”少年無辜地笑着，“只有你能看到我，我當然要跟着你。”

陸堯頭疼，“這是什麽邏輯？”

“我是鬼啊，聽說人死後執念未消才會成為鬼，可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跟着你可能會有用。”少年越說越覺得很有道理，“說不定到時候我還能去投胎！”

陸堯卻只覺得疲憊極了。

他今天只是陪姐姐陸筱來醫院找作畫靈感，現在卻好像惹上了什麽不得了的麻煩。

不過說到陸筱……

“陸堯，你一個人站在這自言自語，玩角色扮演嗎，扮演病人？”

肩膀被人重重一拍，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這感覺糟糕透了，陸堯眉毛一皺，把肩上的手拍開，“陸筱，你走路沒聲音的嗎？”

“哈，吓到了？你真是——等等，你別走，我得拜托你一件事。”陸筱毫不在意地大笑，眨着眼睛雙手合十停在胸前，“我的相機落在十三樓了，你去幫我拿一下吧，好像就在608病房，拜托啦。”

一旁自稱鬼的少年語氣不善，“你叫陸堯？陸堯，你別去。”

這個鬼還真的纏上自己了，陸堯忍不住嘆氣。

“發什麽呆啊，那就這樣說好了，一會一樓集合！就知道你要開溜，拿完我們就回家可以吧。”

見他不回答，陸筱便以為他是默認了，擺擺手就重新走進走廊，最後一轉身，消失在眼前。

陸筱和陸堯是雙胞胎姐弟，雖然兩人長得并不像，大概因為姐姐身體不太好的緣故，長大後基本都是陸堯在照顧對方。

只是去幫忙拿個東西，這種事陸堯早就習慣了。

“陸堯，不許去。”少年卻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陸堯擡手伸向少年虛幻的身體，帶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果然穿了過去，少年卻依舊一動不動。

“我有必要說明一下。”他最終還是放下手，聲音不急不緩，“第一，我知道你是鬼，但并不代表我會怕你。”

“第二，我能看到你不代表我應該對你負責。”

“第三，你阻止我之前應該告訴我理由。”

他說完就看到面前的少年已經收起了笑，往旁邊讓了讓，“哦，那你去吧，我可是一個很講道理的鬼。”

陸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明明是認真想了很久才說出來的，結果感覺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

電梯內空間有限，陸堯全程安靜地保持不言不語狀态，他真的不想再被人當成病人了。

身邊某只鬼喋喋不休的話刺激着他的耳膜。

“三樓有個病人總覺得自己是皇上，最喜歡說的話是「把他拖下去斬了」，他隔壁房間的病人最近在和他談戀愛，于是被他封後，但是皇上認為都過去幾個月了他們都還沒孩子就想是不是應該廢後，明明是兩個男人啊，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好麽。”

陸堯思考自己現在捂耳朵會不會被周圍的人用當成神經病。

電梯裏的人出出進進，最後到十三樓的時候，居然只剩下陸堯一個人了。

他走出電梯，身後的少年也跟了出來，掃了眼四周就不感興趣了，“陸堯，我忘了說，我有名字的，我叫封淮。”

封淮眯起眼睛朝陸堯靠過去，過長的頭發擋住了他的額頭，他問，“陸堯，你不覺得這家醫院有點奇怪嗎？”

陸堯沒這種感覺。

他只知道，這層樓有些過于安靜了，不是禁止喧嘩的安靜，而是死寂，帶着消毒.藥水強烈而令人不愉的氣味。

災難日，今天确實不該出門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靈異懸疑？？但是不恐怖！

相信我，看着我的眼睛。

最後，陸堯（yao）第二聲，原諒我一個起名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