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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香閣妖粉使用指南

作者:杜紅娘

文案:

在家道敗落的時候,俞秀山拐帶侄女小珍珠和大自己兩歲的外甥宴谙跑到鄉下的老家,将母親留下的一間小小的香粉鋪子重新開張了。

俞秀山不知道母親給他留下了一幫奇怪的夥計,也不知道香粉鋪子有一個在半夜開張的秘密。他倒是發現自己的外甥宴谙制出的香粉,每每讓人聞了渾身燥熱,恨不得脫光了泡進涼水裏。宴谙制的這是什麽什麽(chun)藥吧。

宴谙端着澡盆守在門外,很期待和“小舅舅”一起洗個涼水澡呢。随榜更新。

新坑求撫摸

內容标簽: 美食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俞秀山 ┃ 配角:宴谙 ┃ 其它:傻,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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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散

院子的高牆上挂着幾件衣服,不知道是誰扔上去的。鵝黃翠綠的綢緞料子看着像是家裏小姐衣箱裏的。鮮豔的發亮的綢緞料子挂在牆上,襯得朱紅的牆頭明亮了點。

俞秀山背着個小包袱,舉着竹竿踮着腳朝着牆頭裏面一撬,一挂,衣服就落到他的手裏。這都是些好料子的衣服,去當鋪當了能給小珍珠買零嘴吃。

現在大院裏正熱鬧,大哥在外面做生意被騙光了貨物,欠下一屁股的債,幹脆偷偷回來把家裏的錢財都搜刮幹淨,扔下這個大爛攤子帶着小妾跑了。

債主來頭很大,今天帶着官兵裏裏外外的院子圍住,把值錢的房契,地契,古董,甚至女眷的首飾都搜出來抵債。

剛才挂在牆上的那兩件衣服是二姐的,在夫人的生日宴會上他看到過二姐穿過那件鵝黃色的。上面繡着雪白的栀子花,每一朵栀子花都不一樣,含苞半開,凝露綻放,襯着一片小小的嫩綠的葉子,很好看。聽說是城裏最好的繡娘作坊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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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竹竿靠在牆上,俞秀山抱着衣服蹲在牆根下面,無聊的聽着院子裏的動靜。他從地上撿起一塊尖一點小石子一圈一圈的畫圈。畫着畫着,他看到了一雙鞋。

俞秀山擡起頭,就看見拿着兩根大糖人的宴谙。宴谙手裏的糖人可真大,糖人是兩只金黃透明的小豬,一只趴着的一只站着的,光是豬頭都有俞秀山巴掌那麽大。

金色的糖人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帶着淡淡的麥芽糖的甜味,咬下去會發出咔嚓的一聲脆亮的響,甜味從牙齒間填充到喉嚨裏。

宴谙看俞秀山一直盯着自己手裏的糖人,他把兩根糖人比了比,把大一點的遞過去:“怎麽呆在這兒,不進去嗎?”

俞秀山接過糖人搖搖頭:“不想進去,你怎麽買了兩個糖人?”

宴谙在他旁邊蹲下,看他一手舉着糖人,一手拿着衣服,就幫他用石子在地上畫圈:“三文一個,五文兩個,多買一個給小珍珠吃。”

俞秀山盯着手裏的糖人有點為難,他跟宴谙其實一點也不熟悉。宴谙住在大院的最西邊,他住在大院的最東邊,吃飯都不在一處,一年裏見面的次數不過四五次。宴谙蹲在旁邊比他高出一個頭,俞秀山才想起來他比自己還大兩歲,他小聲嘟囔:“哎,我還是你小舅舅呢。”

嘟囔的聲音很小,可宴谙聽得清清楚楚,他把另一個糖人也遞過去:“那兩個糖人都給小舅舅你吃。”

這聲小舅舅叫的俞秀山臉紅,他忙拒絕:“我沒想着吃糖人,我手裏這個是給小珍珠留着的,我沒想着吃呢。”

宴谙告訴他:“小珍珠就在院子裏,拿進去給她吃就行。”小珍珠就在院子裏哭呢,俞秀山都聽見了。小珍珠的嗓門很大,哭起來能把樹上呆着的麻雀吓得飛起來。

小珍珠是大哥的女兒。夫人想要長孫,大哥想要長子,故而對小珍珠這個長女生不出多少喜歡來,而大嫂除了小珍珠這幾年再無所出,看到小珍珠得不到丈夫婆婆的喜愛,竟然心裏對小珍珠有了幾分怨恨。

大哥扔下這個大爛攤子帶着小妾跑了後,大嫂立刻撇下小珍珠收拾好細軟回娘家。

昨晚,俞秀山聽到夫人和二姐商量這兩天要盡快變賣家産離開這裏,怕路上帶着小珍珠麻煩,打算把小珍珠送到別的人家去。

家産還沒來得及變賣,就被債主帶着兵堵在在家裏。俞秀山舉着糖人:“小珍珠是餓哭了吧,都這個點了,我都有點餓。”

宴谙指指他手中的糖人:“餓了就吃糖。”

俞秀山搖搖頭:“我得留着,一會兒等人少了,得把小珍珠騙出來呢。”

宴谙側過頭看他:“把小珍珠騙出來?”

俞秀山才覺出來自己的話聽起來跟個人販子一樣,他忙解釋:“我昨天偷聽夫人他們說話了,他們打算把你跟我丢下,把小珍珠送走,我舍不得他們把小珍珠送走。”

宴谙看到他的小舅舅因為苦惱皺着眉頭,嘟着嘴。小舅舅的嘴唇有些厚,輪廓清晰,顏色粉嫩,連一絲唇紋都沒有,嘟起來帶着些可愛。

宴谙開解他:“不用等人少的時候,現在就能進去拿着糖把小珍珠騙出來,小珍珠餓的哭起來,大概是因為慌亂裏沒人顧得上她。”

俞秀山立刻從地上站起來:“那我現在就進去把小珍珠騙出來。”

宴谙跟着俞秀山站起來,把他手裏拿着的兩件衣服拿過來,把自己手裏的那根糖人遞給俞秀山。

俞秀山舉着兩根大糖人看着宴谙把他從牆頭上弄下來的兩件衣服疊的整整齊齊,搭在手臂上。宴谙疊好衣服對俞秀山說:“我們進去騙小珍珠吧。”

俞秀山舉着兩個大糖人跟在宴谙後面。宴谙掏出錢袋,給了守在大院門口的兩個官兵每人二十文,就帶着俞秀山進門了。

剛走進門,俞秀山就從兩個大糖人的縫隙中看見了小珍珠。小珍珠梳着兩個小髻,張着嘴在大門口的涼亭裏哇哇大哭,委屈的鼻子眼睛都皺到一塊兒。俞秀山急忙跑出去,把兩根糖人都塞進小珍珠手裏,一個手一根:“小珍珠,小叔叔來了,餓了吧,小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

小珍珠剛才還在哇哇的哭,低頭看見手裏的糖人,哭聲立刻停止了。她把手裏的糖人高高的舉起來,糖人實在太大了,把小珍珠的臉嚴嚴實實的擋住,只露出一雙小小白白胖胖的手。

俞秀山聽見金黃色的大糖人後面傳來小珍珠的笑聲。小珍珠伸出舌頭舔舔糖人小豬的鼻頭,用鼻尖跟糖人小豬拱拱鼻頭:“甜呀。”

俞秀山聽見那聲甜呀心裏都是糖人的甜氣。小珍珠把糖人小豬的尾巴朝向俞秀山:“吃,甜呀。”

俞秀山後悔這麽晚來騙走小珍珠了,應該早點來的。小珍珠都餓哭了。他小小的咬了一口小豬的尾巴,附和小珍珠:“真是甜呀,小叔叔抱抱,我帶珍珠去吃飯啦。”

小珍珠舍不得手裏的大糖人,可她也真餓了。

她舉着手裏的糖人看向站在一邊的宴谙,她把一根糖人遞給宴谙:“宴哥,甜。”又把一根糖人遞給俞秀山:“小叔叔,甜。”然後朝着俞秀山張開手臂,要俞秀山抱抱。

宴谙拿過來珍珠遞給俞秀山的那根糖人,現在兩根糖人又回到他的手裏。

俞秀山抱着珍珠,珍珠乖乖的趴在他的懷裏,她大概是哭累了,有點困,努力的想睜開眼,眼皮仍然時不時的打架。

俞秀山抱着珍珠,就是一個大孩子抱着一個小孩子。宴谙心想,他的這位小舅舅比他還要小兩歲。

就像宴谙說的,大院裏現在到處人荒馬亂,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把珍珠騙走了。出院門的時候,宴谙又給了守門的官兵每人十文錢。

俞秀山抱着小珍珠往前走,他對宴谙說:“等我把錢還給你,一起吃個飯再回去吧。”說完,想起昨天晚上偷聽夫人和二姐的談話,頓了頓說:“你還回去嗎?”回去哪兒呢,宴谙沒有地方去了吧,

其實宴谙的處境還不如他,宴谙是他父親在外認的義女的兒子,三年前,這位義女臨死托孤,宴谙就這麽住了下來,地位不尴不尬,前年俞秀山的父親病逝,宴谙的地位就更加不尴不尬。

俞秀山覺得自己只比宴谙好一點點,他幼時喪母,他記得母親長得很好看,渾身都是香的,母親常常說自己是父親騙進門的。他的母親是夫人不喜歡他們母子,父親不敢為他們出頭,他們母子在院子內的地位也很尴尬。

自從母親死了之後,夫人從刻意為難他變成了不聞不問。

俞秀山想着事兒,腳下有點不穩,珍珠本來在他懷裏打瞌睡,俞秀山腳下一晃,珍珠跟着晃了晃,睜開眼叫:“小叔叔。”

宴谙從他的懷裏接過珍珠:“我來抱吧,小舅舅。”宴谙接過珍珠抱在懷裏,輕輕的拍着小珍珠的後背,小珍珠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糯糯的叫:“宴哥。”

那聲小舅舅叫的俞秀山心裏滋味怪怪的,他深吸一口氣:“我想了想,你的錢我先不還了,我都想好了,我有一點銀子,雖然不太多,藏在拐彎那兒的大槐樹下面,我母親在鄉下留下了一處房産,她叮囑過我,哪天要是在這裏呆不下去的時候可以回去住,我既然把小珍珠騙出來了,我會好好養她的,我是你的小舅舅。”

俞秀山想要一口氣說完,可還是慎重的想了想:“我是你的小舅舅,我也不會讓你受苦的,我會努力賺錢養活你和小珍珠,讓小珍珠穿好,吃好,将來可以去私塾讀書,讓你也去讀書,做自己想做的事,其實我在鄉下還有一個鋪子的。”

俞秀山說完,看着宴谙的背影詢問:“要是你實在沒有地方去的話,願意跟小珍珠和我去鄉下嗎?”

俞秀山等了一會兒,宴谙沒有給他回音,心裏莫名其妙的有點喪氣。他接着說:“你要是有地方去那就算了。”

宴谙抱着小珍珠,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小珍珠的眼睛一點都睜不開了。宴谙回過頭,豎起食指放到唇邊噓一下,輕聲說:“小珍珠睡着了。”他朝着俞秀山笑起來,宴谙笑起來的時候眼中含星:“小舅舅,我沒地方能去。”

☆、玉容散

俞秀山很高興,從拐彎那兒的大槐樹下面挖出藏的銀子帶着宴谙和小珍珠到館子吃飯。走到館子門口,小珍珠就醒過來了,她聞到飯香,瞪着圓眼睛拽着宴谙的衣襟:“宴哥,飯。”

宴谙揪揪珍珠的小髻:“就知道吃,看珍珠胖的。”

小珍珠被他說的不好意思,小手捂住臉,扭頭紮進宴谙的懷裏:“珍珠不胖。”

珍珠其實挺胖的,雖然不受夫人和父母的喜歡,可她天真可愛,有着天生的好脾氣,照顧她的丫鬟婆子都沒有虧待過她,珍珠自己又是個能吃的,別看她才一點點大,都能吃滿滿的一小碗白米飯。

小珍珠把自己吃的圓滾滾的,真跟一粒白珍珠一樣。

俞秀山看她那小模樣,示意宴谙把小珍珠放下:“我們珍珠一點也不胖,我們珍珠好看着呢,小叔叔帶你去吃飯啦。”

宴谙把小珍珠放下,聞到了新鮮的鲫魚的味道。

新鮮的鲫魚還帶着河水的味道,似乎尾巴一拍,就能木桶中的水濺出來。館子的廚房裏師傅做的是一道豆腐。宴谙深吸一口氣,這豆腐是用今年新産的黃豆磨出來的,新鮮的黃豆令豆腐更加白嫩香甜,白嫩的豆腐被豬油煎過,一定變成了金黃色,豬油的香氣混着豆腐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着。

現在這道豆腐正被澆上甜米酒。宴谙幾乎都能聽到豬油煎的豆腐被澆上甜米酒的時候會發出滋的一聲,米酒的甜味會滲透到豆腐中。

除了甜米酒,還放入蝦仁,上好的醬油,白砂糖,滾沸着,慢慢的熬煮着。

這家館子裏的這道豆腐做的真是一絕,米酒也很香甜。

宴谙坐在桌前詢問夥計:“你們這兒是不是有一道很出名的豆腐?”

夥計立刻露出一副客官很識貨的表情:“對對,我們這兒的招牌菜就叫做蔣十娘豆腐。”

宴谙點菜:“那我們就吃蔣十娘的豆腐。”

夥計立刻糾正他:“不是蔣十娘的豆腐,是蔣十娘豆腐,我們老板娘叫蔣十娘,她的相公是武館的教習,厲害着呢。”可千萬別再說吃什麽蔣十娘的豆腐,我們老板娘的相公厲害着呢。老板娘的相公今天就在館子幫忙。

夥計打量宴谙,個子挺高的,長相不能用俊俏來形容,長得很大氣。這樣的長相讓夥計想起釣鲫魚的那條大河,帶着銀練天邊來的磅礴氣勢,想起砍松木的那座高山,帶着巍峨入雲的氣勢,令人仰止。可宴谙笑起來又很溫和,沖淡了令人仰止的有些壓迫的氣勢。

夥計擔心宴谙還不夠老板娘的相公一拳的。他好心提醒:“蔣十娘的豆腐。”

宴谙點頭:“就吃這位蔣十娘的豆腐。”夥計說完發現自己都說錯了,立刻把這茬跳過去:“還要點別的嗎?”

宴谙問他:“館子裏有新鮮的鲫魚,還有今年新釀的甜米酒,那就再來一壺甜米酒,來一道米酒煮鲫魚。“宴谙點完菜,夥計誇獎宴谙:“您怎麽知道咱們家有新鮮的鲫魚,和新釀的米酒,這鲫魚是今早剛從河裏撈的,米酒到今天喝,日子剛剛好。”

宴谙笑着回答:“我就是知道。”

他詢問俞秀山:“小舅舅要吃什麽?”

怕小珍珠椅子坐着硬,俞秀山把那兩件衣服鋪上,将她抱到椅子上坐下,聽到宴谙問他要吃什麽。俞秀山先問坐在旁邊的小珍珠:“珍珠想吃什麽。”

珍珠扒着桌子上的茶碗,她的臉都要埋進去了,只露出兩個黑色的小髻,在茶碗兩邊晃來晃去。聽見俞秀山問她,珍珠從茶碗裏擡起頭:“飯。”

她捧着茶碗來回晃:“空的,宴哥,飯呢。”茶碗太大,珍珠一下把茶碗蓋在臉上,活像一個茶碗上長了兩個黑色的小髻。

宴谙敲敲茶碗:“被小珍珠吃光了。”

小珍珠把臉藏在茶碗後面,使勁的喊:“珍珠沒飯吃。”

宴谙逗她:“珍珠把飯吃光了。”他逗珍珠的時候順便看了眼他的小舅舅。

他的小舅舅正雙手托着腮苦思冥想,小舅舅少年抽條可還有點孩兒面,雙手托着腮把臉上的嫩肉都擠進手指縫。

俞秀山一邊聽着宴谙和小珍珠鬥嘴,一邊琢磨給小珍珠吃什麽。他對夥計說:“要一碗蝌蚪粉,少放鹽,少放蒜汁,不要辣椒面,多撒點蔥花,多點幾滴小磨香油。”給小珍珠要完蝌蚪粉,俞秀山又點了自己喜歡的澄沙團子和筍肉夾兒。

蝌蚪粉上的快,大勺子漏下面糊,煮開鍋撈出來就行,圓頭細尾,舀進碗裏,就像一尾尾的小蝌蚪。蝌蚪粉小而滑爽,很好入口。這家館子裏的蝌蚪粉太實惠,盛着蝌蚪粉的碗足有一個小洗手盤那麽大。洗手盤那麽大的碗裏放着一柄跟珍珠手那麽大的木勺子。

俞秀山拿開小珍珠面前的茶碗,把蝌蚪粉端到珍珠面前。珍珠拿着大勺子舀了滿滿一勺,她倒是聰明,還知道把勺子裏的蝌蚪粉吹涼了再吃。

吹涼蝌蚪粉,珍珠的小嘴巴撅起來,貼着勺子的邊一小粒一小粒的把蝌蚪粉吸進嘴巴裏,吸得腮幫子鼓鼓的,才開始嚼,像個松鼠。

澄沙團子裏面的紅豆泥熬煮的綿軟,不甜不膩,筍肉夾兒的肉餡很新鮮,都是好吃的。可再好吃,嘗了一口宴谙點的豆腐和鲫魚之後,俞秀山覺得先前口中澄沙團子和筍肉夾兒的味道都不見了。

他口中被米酒的甜味,豆腐的濃郁,魚肉的鮮嫩占領,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俞秀山舌尖上的每一處味蕾都綻放開了。

俞秀山從鲫魚上夾起一塊白肉,認真的把肉裏的刺撿幹淨,剛要放進小珍珠的大勺子裏,又小聲說:“不能給小珍珠吃,菜裏有酒呢。”

小珍珠舉着大勺子盯着俞秀山筷子上的那一塊白白的魚肉。魚肉都到勺子邊兒,小叔叔又把魚肉放到他自己的嘴裏了。

小珍珠轉頭看向宴谙:“宴哥,肉,我的。”

宴谙從箸籠裏抽出一根幹淨的竹筷,筷子頭在倒滿米酒的酒杯中蘸了一下。宴谙把筷子送到小珍珠的嘴邊:“宴哥給你吃更好的。”

小珍珠舔舔筷子頭。

宴谙問她:“好吃嗎?”

小珍珠笑的眼睛彎彎:“甜呀。”

宴谙喂了小珍珠一點點的米酒,注意到他小舅舅的孩兒面早就變了臉。俞秀山壓低聲音對宴谙說:“別給小珍珠喝酒,她還小呢。”

宴谙回他:“一點點,不礙事兒。”

俞秀山才不同意:“一點點也不行。”

宴谙笑起來:“是甜的,一點點真的不礙事,小舅舅沒有喝過甜米酒嗎?”

俞秀山真的沒有喝過酒,小舅舅聽出宴谙的語氣裏帶着調笑。他的語氣着急起來:“我是你小舅舅呢,當然要聽我的。”

看他的小舅舅氣急敗壞的模樣,宴谙竟然有點高興,他點頭:“聽小舅舅的。”

盛蝌蚪粉的碗太大,宴谙和俞秀山吃完了蔣十娘豆腐和米酒煮鲫魚,消滅了筍肉夾兒與澄沙團子,珍珠的蝌蚪粉連小一半都沒吃掉,可她已經吃飽了。

珍珠吃飽後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不哭也不鬧。宴谙拿出箸籠裏插着的糖人遞給她,小珍珠就舉着大糖人開始舔。

她整張臉都被糖人遮住了。

俞秀山拿出錢袋讓夥計結賬,現在時候還不算晚,一會兒雇輛車,能在天黑的時候到家。

鄉下的家,是一個有小珍珠,宴谙和他的家。想到這兒,俞秀山心中就歡呼雀躍。可結賬的時候,俞秀山又有點憂愁,他以為自己的錢很多,可這一頓飯就要花掉将近八錢銀子。

宴谙在俞秀山拿出錢袋的時候,估算了一下他這位小舅舅總共的錢財,看錢袋的重量和大小,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兩。

他的小舅舅真是十分有錢!

算完飯錢,宴谙牽着小珍珠的手,小珍珠舉着大糖人,糖人擋住她的臉,磕磕絆絆的走出館子,跟着俞秀山到市西去雇輛馬車。

俞秀山想讓珍珠和宴谙坐得舒服點,就雇了市西最貴的馬車。馬車的裏面很寬敞,小珍珠都能躺在車裏。馬車裏還鋪着厚厚實實的墊子,即便路上有什麽颠簸,在馬車裏的人也不會覺得颠的太厲害。

馬兒也強健有力,原本估計要在天擦黑的時候才能到家。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他們就到家了。

付了車夫一兩二錢銀子,俞秀山拉着小珍珠的手站在房前看着自己家的房屋。宴谙咬了一口糖人,糖人有點化開了,要在嘴裏不都脆了,他也在打量眼前的房屋。

小舅舅的房屋到處充滿古怪,聞起來混雜着很多種奇怪的味道。

俞秀山彎腰擦擦小珍珠啃糖人流出來的口水:“我們進去吧,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房屋,就是很久沒人住過,怕有點髒。”

就這麽進去,宴谙想,恐怕他的小舅舅和小珍珠就要死在這裏了,這幾間房屋一點都不像很久沒人住過的模樣。

☆、玉容散

院子裏和周圍都長滿半人高的雜草,各式的雜草都有,夏末秋初的草色不是春天那種明亮的綠,是帶着些陰暗深沉的綠色。

陰暗深沉的綠色中混雜着些五顏六色的花,最惹眼的是一片高過人頭的黃姜花。

成片的橫在房屋前,葉子寬而大,鵝黃的花朵開在頂端,顏色淡雅,花瓣軟而輕薄,像是有一群黃色的蝴蝶停駐在屋前綠色的莖幹上。

黃姜花旁邊是一棵核桃樹。核桃樹長得不高,很粗壯,薄薄的葉子層層疊疊的長在樹上,恐怕連一點陽光都透不進去。

核桃結的密密麻麻的,一個枝頭上都墜着十多個核桃,藏在層層疊疊的薄葉子下面,風刮過,吹的葉子嘩啦啦作響的時候才能露出下面的也是綠色的嫩核桃。

核桃樹下面就是小舅舅說的鋪子。鋪子裏傳來一股詭異的香氣,淡淡的,若有似乎。經年過去,核桃樹下的鋪子磚瓦顏色鮮亮,白牆灰瓦朱紅門仿佛被時光遺忘,沒有蒙上一絲灰塵。

這是不正常的。

同樣不正常的還有這眼前不大的合院,黑瓦粉牆,時光經久,房頂上連一棵雜草都沒有生出來,也沒有蒙上灰塵。

時光在這裏被遺忘了。

這樣的院落在鄉下算的上是頂好,主人常年不在,不應該空落落的,長滿雜草,早就應該有人住了進去,院前的鋪子在這樣的鄉下哪怕做不成買賣,也能做個雜物間存些東西。

沒有人住在這裏大概不是因為不想,是因為不敢。

宴谙擡起手,他的手指上帶着一枚黑色刻着古怪花紋的戒指。宴谙轉轉戒指,笑起來。他轉過身,蹲下去,對小珍珠張開手臂:“宴哥來抱你。”

小珍珠搖頭,緊緊的拉着俞秀山的手指:“宴哥不抱,跟着小叔叔。”

宴谙跟她玩笑:“那宴哥把你和小叔叔一起抱起來。”宴谙說完,看到他的小舅舅笑了。小舅舅笑着說:“快別了,我怕我和胖珍珠壓斷你的腰。”

宴谙站起來,朝着俞秀山伸出手臂:“小舅舅要試試嗎,保證壓不斷。”

俞秀山擺擺手:“不試了不試了,萬一壓斷了,還得我跟珍珠照顧。”

俞秀山執意不肯試一試,宴谙也不再勉強,他對俞秀山說:“跟在我的後面,我把草踩斷,路好走一點。”

宴谙踏出第一步,他的腳落到地上,踩到書帶草豌豆大的圓果子,踩斷一段幹枯的細竹節,發出咔嚓的輕響。

跟在宴谙身後的珍珠從地上撿起書帶草的圓果子遞給俞秀山看。

在俞秀山看不到的地方,層層疊疊的核桃葉下面一條黑色深黃斑紋的巨蟒吐着鮮紅的蛇信,從核桃樹上滑下來,快速的蜿蜒扭動,翻過粉紅色的牆頭。

大概是夾帶的私貨太多,外加上牆頭有點高,宴谙聽到牆頭外咕嚕咚咚一陣響,然後聞到嫩核桃的皮破開流出的黑色汁水的苦澀的味道。天然大蟒砸核桃錘應該很好使。

宴谙踏出第二步,草叢中一只麻雀飛了出來,撲棱棱飛到屋頂上。

小珍珠指着麻雀笑着叫:“鳥,好看。”俞秀山看着那只歪着頭朝下看的麻雀:“等着給我們珍珠養一只漂亮的鳥。”

在俞秀山看不見的地方,成片的黃姜花裏滾出來一堆黃皮子。黃皮子滾到黃姜花邊上,按照大小個兒排隊站好,每個肩上都挂着個小包袱。黃皮子溜溜的從粉牆下面的狗洞鑽了出去。

宴谙踏出第三步,一粒紫色果子落到宴谙的鞋上,滾落下去,被他踩碎,散發出微微辛辣的味道。他的鞋底被果子的汁水染上紫色。

俞秀山在草叢中摘下一朵粉紅色的花兒戴在珍珠的小髻上。珍珠覺得自己變得十分美了,單手捂住嘴羞澀的笑。

在離俞秀山不遠的井中,竄出一條龍頭蛇尾的怪物,怪物的嘴裏叼着半只人類的手臂,手臂滴滴答答的留着血。怪物從水井飛到屋檐,消失在屋檐後面,留下稀稀落落的一條血跡。

緊接着一只八腳蜈蚣一般的妖怪從泥土中鑽出,舔着血跡,跟着消失在屋檐後。

最後一只黑色長着巨大翅膀的烏鴉,噙着一顆腐爛的人頭追随着八腳蜈蚣消失不見。

俞秀山正低頭給小珍珠戴花,都沒有看見。

宴谙停住腳步,這裏最不正常的是如此小的合院竟然聚集了這樣多的妖怪。

現在聚集在合院中的妖怪已經離開,宴谙領着俞秀山和小珍珠走到門前。門上沒有上鎖,虛虛的掩着,好像等待着主人輕輕的推開。

一點都不像時光經久未曾有人來過的模樣。

就像是房屋的主人昨天才剛剛離開,只是出門走訪了親友,今日推門就能回來。

宴谙推開門,打量入眼的情景。

地面鋪着平滑的青石磚,明亮的能照出影子,中央是一張紅木大桌,桌子上擺着一束繡球花,粉紅,淡藍,白色的繡球花混在一起,新鮮豔麗。宴谙撚一下繡球的花瓣,新鮮的花,能擰出來花汁。

把衣服搭在椅背上,俞秀山牽着小珍珠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所有的一切都成列的整整齊齊,棉被疊的整整齊齊,字畫挂的齊整,甚至在靠窗的小塌上擺着一張方桌,方桌上有一套茶具,茶杯中是清涼的茶水。

俞秀山摸摸茶杯,茶杯是涼的。茶水也是涼的。

小珍珠仰着頭,她渴了,拽拽俞秀山的袖子:“喝茶,珍珠渴。”

俞秀山皺着眉,他握緊珍珠的手,小珍珠什麽都不懂。他的手心都緊張的出汗了。

俞秀山看着走進來的宴谙。宴谙走到小塌旁,盤腿坐在榻上,把小珍珠也抱上去。

俞秀山對宴谙說:“我感覺我走錯地方了,可這裏就是我娘說的黑瓦粉紅牆,院裏有一棵大樹,半壁店村東半裏地,就是這裏,我手裏還有鑰匙。”他掏出一把鑰匙給宴谙看。

宴谙看着那把一點都沒有用上的鑰匙,他從俞秀山的手心拿過鑰匙:“用不上了,留給小珍珠玩吧。”小珍珠接過鑰匙很高興,用鑰匙敲着方桌玩,發出砰砰的響聲。

俞秀山坐在宴谙對面的椅子上:“你不覺得這裏太幹淨了嗎,我娘沒有告訴過我有人會來打掃房間。”俞秀山從窗戶看着茂盛的雜草,心中想這種情況下也不會有人來打掃房間吧,也不會打掃十幾年。

宴谙看着他的小舅舅惴惴不安,眼中驚慌,但還在努力鎮定,大概覺得自己是個大家長,要努力做好典範。

宴谙笑着回答他:“聽聞書中常常有這樣的故事,書生挑燈夜讀,總有珍馐美味出現在桌前,或者農家漢下地幹活,回到家中桌上已經備好飯菜,家具什物也被收理的整整齊齊,小舅舅聽說過這樣的故事嗎?”

俞秀山看向他:“聽說過,我還看過不少呢,你這意思是說咱們的院子裏藏着一個美貌的妖怪?”俞秀山朝着院子裏掃了一眼,想了想:“要是這樣的話,這麽多年過去,這位美貌的妖怪怕是看上院子裏的那棵樹了吧。”

整個院子裏,原來的活物除了滿院子的雜草,能入眼的就是屋前的這片黃姜花,和大核桃樹。相比較而言,還是大核桃樹比較俊俏一點,比較有男子氣概。

看上樹的美貌妖怪那得是個瞎子。宴谙笑他:“那這院子裏的妖精得是王八變得。”宴谙指指核桃樹上的綠核桃:“才能跟樹上的那些綠豆看對眼。”

俞秀山被他笑的氣急:“別笑,我還是你小舅舅呢,我說看上那棵樹,就是看上那棵樹了,別管是什麽妖精,我也不能走,我還得住在這裏養大珍珠照顧你,什麽妖怪我也不怕。”心裏再怕也不能怕,他是小舅舅,是小叔叔,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怎麽能害怕。

俞秀山對宴谙說:“你也不能害怕,我們珍珠都不怕呢。”

宴谙點頭還是忍不住笑:“我也不怕。”

他們不知道怕的小珍珠怕是渴極了,趁着俞秀山和宴谙說話,伸出白胖的小手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的喝光了,很滿足的說了一句:“甜呀。”

俞秀山聽見這句甜呀,看見小珍珠手裏茶杯,急忙過去搶,他們珍珠把壺裏的茶水喝下去了,壺裏的茶水到底是什麽,到底放了多久時間,可別把他們珍珠給毒死了。

俞秀山跑過去拍小珍珠的背:“珍珠,你快吐出來,那個茶不能喝,那沒準是妖怪留下的茶。”

珍珠被俞秀山拍着背,假裝朝地上吐了幾下,然後很高興的轉過頭,指着茶壺宴谙說:“宴哥,喝,甜呀。”

俞秀山的背都拍不下去了。他扯扯珍珠的小髻:“就知道宴哥,怎麽不叫小叔叔喝,小叔叔白疼你了。”

小珍珠站起來跑到宴谙背後,藏起來,從宴谙的肩膀處露出兩只眼睛:“宴哥美。”

☆、玉容散

才多大一點點就知道美不美了!俞秀山笑出聲,看着小珍珠歡蹦亂跳,覺得那杯漢子道放了多少日子的茶水興許還沒有産生什麽驚天動地的異變。

俞秀山看向小珍珠的肚子,希望小珍珠的肚子裏也別發生什麽驚天動地的異變。

小珍珠的肚子咕嚕了一聲,俞秀山和宴谙都看向她的肚子。俞秀山生怕從裏面鑽出個小怪物來。

書中都是這麽寫的,偷喝古怪的河水或者妖怪美人留下來的稀奇茶水,喝了不是要你病,就是要你命。

俞秀山聽過很多這樣的故事,從話本上,從街坊鄰裏的口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住的離他家不遠的東巷米行家的兒子,與妻子多年未能有一兒半女,一次途中遇到一處道觀,就進去拜了拜。道觀裏的美貌女尼遞給他一杯茶水,東巷米行之子就一飲而盡。

這下可真的要有一兒半女了。他離開的時候聽東巷裏靠在牆邊擇菜的老人們說東巷米行之子的肚子都已經大起來,看上去足足有五六個月,雖然對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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