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玉容散

俞秀山聽到宴谙在他的身後說：“花妖就住在裏面，你要去聽，去摸，去聞，靜下心來，如果它願意，它會告訴你，它會告訴你它是哪一朵花。”

宴谙拉起俞秀山的手，放到那件扁圓的瓷器上。他試着去聽，去摸，去聞，然後什麽都沒有感覺到。他老實的告訴宴老板：“我聽不到，摸不到，聞不到，我的心倒是很靜。”

俞秀山盯着那扁圓的瓷器：“也許它不願意告訴我，它們是只能在裏面嗎，是不是不能離開這裏？”

宴老板回答：“只能在裏面。”百迦羅将花妖煉進瓷器中，它們就跟瓷器是一體的。

俞秀山的手指在扁圓的瓷器上摸了一圈：“要是我不小心把瓷器砰碎了，比如。”他把那件瓷器拿在手裏，朝着地上做了一個擲的動作：“這個落到地上，裏面的花妖會怎麽樣？”

宴谙告訴他：“會消失。”

俞秀山扭頭朝着宴谙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溫柔裏帶着點狡黠，他的手松開，那件扁圓的瓷器朝着地上落下去：“我總是會不小心碰到，沒準會有那麽一兩件落到地上。”

在瓷器落到地上摔碎前，瓷器精致不動了，懸在地面之上，宴谙彎腰撿起來，送到俞秀山手裏：“小舅舅說的對。”

俞秀山把那件扁圓的瓷器擺好，輕聲詢問：“所以哪幾位是白百何，白茉莉，白合歡，白薔薇，水仙，麻煩自己告訴我一聲。”

他的手指一件一件的摸過櫃架上的瓷器，找到了白百何，白茉莉，白合歡，白薔薇，水仙，一滴息衍香下去。

瓷器中長出葉，開出花，香氣在香閣中飄蕩，有鴿子飛出來，蝴蝶在花朵上飛來飛起，精小細致，假的一樣。

萬珍看到空空的瓷器中開出花來，這裏到處都是古怪，殺人的驚慌和害怕過去之後，她對這裏就再也生不出驚慌和害怕來，倒是隐約期待，這裏的粉脂能有奇效。

烏白的手放到桌上，手上冒出鋒利的指甲，他朝着萬珍古怪的一笑，露出尖銳的牙齒。

可惜這個女人不怕他，烏白無聊的坐在桌子上，看着宴谙和俞秀山。

宴谙覺得站着有點累，他半躺在軟榻上，鼻孔裏塞了兩朵茉莉花，舉着書念給他小舅舅聽：“白百何，白茉莉，白合歡，白薔薇，水仙各七朵。”

俞秀山數着朵數，從上面每樣掐下七朵，就聽到宴谙讀到：“花各七朵，以風斬斷，不能手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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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谙擡頭看他小舅舅手裏捏着的花。

俞秀山看着自己手裏的一大把花，看向半躺在軟榻上的宴谙：“這怎麽辦，扔了嗎？”

宴谙看看花，再看看俞秀山：“小舅舅人比花嬌，還是帶上吧，或者。”他從軟榻上下來，從俞秀山的手裏拿過花，走到萬珍面前，他拿起一朵白茉莉插到萬珍的發間：“或者，我們可以送給這位未來的美人。”

未來的美人！鼻尖是茉莉花的香味，耳邊是宴谙的不怎麽真實的甜言蜜語，這樣萬珍有些飄然，她的腦中都是那句未來的美人。

花各七朵，以風斬落，花自然而然的從櫃架上落下來，每樣七朵。

宴谙繼續念到：“白術，白芷，白芨，茯苓，萎蕤，薯蓣，土瓜根，天門冬，百部根，辛夷仁，栝樓，藿香，零陵香，雞舌香各三兩。”

俞秀山用小秤每樣秤出三兩，擺好。

宴谙皺着眉頭：“龍尿浸泡？”

烏白和俞秀山一起看向宴谙，宴老板皺着眉頭，問烏白：“陶娘沒有備下龍尿這些東西嗎？”

龍的尿不好得，然而陶娘也是個厲害角色，烏白搖頭：“不知道，沒準也備下了，這個要看陶娘有沒有養一只龍。”

宴老板向來不拘小節，他從人間過了些時日，人事懂了不少，可妖性根深蒂固。宴老板撩起衣服，拿過裝着藥材的容器，打算來一泡熱乎的龍尿。

萬幸的是，宴老板還有些羞恥之心，不想把他與衆不同的兩根陽、根分享給衆人看，藏匿好了，一會兒現身端給俞秀山一盆熱騰騰的龍尿。

俞秀山才不去接，退後一步。

烏白心裏開始尖叫，可真髒啊，這是尿啊，龍尿也是尿啊，真想端着扔出去。他的手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朝着那盆龍尿過去，想要扔出去。

即便龍尿是沒有尿騷味的，并且還是大補之物。

小舅舅不接，宴老板只好自己放到桌子，龍尿現在和烏白面對面了。

那盆龍尿折磨着烏白。

宴谙拿起書：“香附子四兩，阿膠四兩，白面三斤，木柬子三百枚，荜豆五升，皂莢十铤，用無根之火炒熟。”

俞秀山随着宴谙的話音将所需之物備齊，放到一個青銅小鍋之內，小鍋懸空，宴谙的手指一點，同樣懸空的一道火苗在鍋下跳動的燒着。

還差最後一味，宴谙語氣古怪：“成妖之巨鷹，鷹屎白兩斤。”

這是一個有味道的配方。宴老板不太相信自己手中的這本書是陶娘留下的，他詢問俞秀山：“小舅舅，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嗎？”

俞秀山搖頭：“女子用的脂粉一向挺古怪的，大夫人用的澡豆有中白僵蠶，鴿子屎，雞屎白，鸬鹚屎，雀屎這些東西，賣脂粉給大夫人的夥計跟我說的，這些都是曬幹磨成細粉混在各種香沫中，大夫人用這個每天洗臉洗手。”

俞秀山補充說：“打死我也不用。”

白僵蠶就是因為因為患病而死，并且因為病變變白的蠶屍。這種東西一直在人類女子的美容産品中充當着重要的藥材。人類真是太奇怪了，為了變美，什麽都往臉上抹。

太髒了，烏白嫌棄的看着萬珍，人類的女子都太髒了，要知道，要是他，寧願像萬珍一樣長滿黑色的古怪的斑，也不願意靠近龍尿和鷹屎。

宴谙的關注點不同，他詢問：“有效嗎？”

俞秀山回想了一下：“有效吧，大夫人很白啊。”

有效也沒有用，去哪兒找兩斤的成妖的巨鷹的鷹屎白。

烏白急忙表忠心：“陶娘沒準養着巨鷹，您知道瑟瑟嗎，瑟瑟能打開陶娘藏東西的香室。”

宴谙問他：“瑟瑟是誰？”聽起來是一個很不錯的美人的名字，體态一定妖嬈，眼眸必然風情。

烏白解惑：“瑟瑟是陶娘的玉佩，從陶娘出生出來就跟在陶娘的身邊。”

瑟瑟是一塊玉。

陶娘死了，瑟瑟也不見了蹤影，陶娘藏東西的香室暫時打不開，哪知道。宴谙詢問：“小舅舅你說大夫人的澡豆裏都有什麽？”

俞秀山回答：“白僵蠶？”

宴谙搖頭：“不是，是還有什麽來着？”

俞秀山回答：“鴿子屎，雞屎白，鸬鹚屎，雀屎？”

宴谙點頭：“對對。”他指着那些從百迦羅煉制出來的瓷器裏飛出來的白鴿說：“不如成妖巨鷹，鷹屎白兩斤換成由百迦羅煉制的成妖白鴿，鴿屎白二斤。”

他的話音落下，那些飛翔的白鴿落下來，噼裏啪啦朝着一個大缸裏方便起來。還得找到鴿屎白，這種活，生為老板的他是不幹的，小舅舅也算了吧，小身板太小了，宴老板指揮烏白：“來，找出二斤鴿屎白。”

烏白沒有被龍尿逼瘋，他覺得自己要被這二斤鴿屎白逼瘋了。

烏白拍拍胸口，要喘不上氣來了。喘不上氣還得去大缸那兒揀二斤鴿屎白。

宴谙念到：“二十餘味，搗碎，每夜用無根之水和成漿，塗在所需之處，三日之後，顏色盡褪，不可恢複，切記不可過量。”

備注寫道，百年之妖，每次豆大一點，千年之妖，每次指甲蓋大小。

沒有寫過量的後果，也沒有寫人類應該用多大一點點。

宴谙看着眼前這一團白乎乎的玉容散，大雨還在嘩啦啦的下着，在香閣關門之前，在大雨中窺視的妖怪會一直在雨中等待，尤其是今晚還開着做了生意。

宴老板站起來，拿起櫃架上一個雕花的河蚌，将玉容散裝了一些在裏面。他從桌上那一朵水仙花別到萬珍的耳後：“這位未來的美人，你願意試試我們香閣的玉容散嗎，保證你走出這扇門之後，就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一定美貌更勝以往，你會記得這裏的一切。”

當然，只是說不出口，寫不出話，因為陶娘的香閣是不賣給人類的，今晚只是一個意外。宴谙拿着裝着玉容散的雕花河蚌，看着萬珍，能看到香閣門口點燃的兩盞燈籠的人類，一定有着一顆執拗的古怪的近乎于妖的心。

宴谙等待着萬珍的回答。萬珍摸摸耳邊的水仙花，花瓣嬌嫩，她毫不猶豫的答應：“好，我願意。”

宴谙笑起來：“我想烏白一定很願意服侍您這樣的未來的美人試一試香閣的玉容散。”

☆、玉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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