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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是什麽?”

蜃是什麽?老龍神在海中游蕩了這許久的時間,都不清楚蜃是什麽。蜃藏在海中,會在海面上衍生出蓬萊幻境,吸引人們過去,令人類葬身海中。

老龍神不能顯現出自己十分沒有學識來:“蜃生活在海中,長得,長得不怎麽好看。”

小舅舅哦了一聲,對長得不怎麽好看的蜃沒什麽興趣。他把玩着山魈的頭骨,感嘆:“就差一樣了啊,你慢點去找吧,要不明天別去了,我們休息一天吧。”

老龍神覺得這真是個不過的提議。老龍神看着貘豹的兩節指骨:“小舅舅等我找到蜃,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我們帶珍珠去看花吧?”

這個季節哪兒來的花。小舅舅點頭:“不想看現在的花,要看夏天的花,等着你帶我和珍珠去看夏天的花。”

老龍神溫柔的握住小舅舅的手:“那我要醒着,帶你們去看夏天的花。”

要是能在夏天成個親就更好了。也要朱邪和朱卿那樣的大紅的新郎衣服,小舅舅穿上一定很好看。

那到哪裏去找蜃?老龍神跟小舅舅商量:“我明天去海裏一趟,去問問老龜。”

老龍神淫心又起:“小舅舅是不是也認識認識我的老龜。”

小舅舅湊近燈光,笑的眉眼彎彎:“你是不是也想認識認識我的小龜?”

一拍即合,小舅舅和老龍神滾到床上讓小龜認識了老龜,小龜認識了認識小龜,感覺無論是老龜還是小龜都長得很俊俏。

老龍神神清氣爽的醒過來,小舅舅也神清氣爽的醒過來。老龍神心中羞澀,耳朵都紅起來:“小舅舅的小龜摸起來甚是柔嫩。”

小舅舅比不過老龍神臉皮厚,結結巴巴:“還,還行吧,就,就,就那樣。”

老龍神恬不知恥:“那我的呢,摸起來怎麽樣?”

小舅舅一巴掌拍在老龍神臉上:“不怎麽樣,握不住,想給你掰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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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折了這三個字令老龍神一點旖旎的心思都沒有了。他立刻從床上起來,生怕小舅舅真的生出什麽給他掰折了的心思來。

老龍神在院子的井臺上坐了一會兒,跟着金雕眼對着眼。金雕十分有家犬的自覺,安靜的守了老一會兒,才問道:“您一臉□□的在想什麽,不會看上我了吧,聽說您多情的很。”

金雕很擔心自己的貞操。

老龍神回味夠了,學着小舅舅一巴掌拍在金雕的臉上:“想都別想,你長得那個鳥樣,我怎麽會看上你。”

金雕心中委屈,我本來就是一只鳥啊。

老龍神回味夠了,決定去大海中找老龜了。

☆、龍腦香,

香閣妖粉使用指南

龍腦香

老龜依舊在海中背着那座島嶼, 他跟老龍神上次相見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老龜身上的貝殼藻類又多了一些。看上去更不像一只龜了, 就像是海中的石頭一樣。

老龍神盤坐在老龜的對面:“又打擾您了, 您近些日子還好嗎?”

老龜慢悠悠的睜開眼皮:“不怎麽好, 有些心驚膽戰,仿佛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般。”

老龍神十分禮貌:“真是為難您, 一把年紀眼皮都睜不開了,還在憂心世事。”

老龍神這話說的挺好的, 但老龜還是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你都這把歲數了,可省點心吧。

老龜呵呵笑起來,要是有胡子,估計還得捋上蹭蹭幾把胡子:“不為難, 我現在在海中, 也做不了什麽, 只能看看, 你來找我是要和我敘敘舊嗎?”

老龍神搖搖頭:“誰來找你敘舊, 您與千八百年不見, 才能叫做敘舊, 不久之前剛剛見過,敘舊做什麽, 我想問問您,可知道蜃在哪裏?”

老龜深思一會兒:“蜃,死絕了吧。”

老龍神驚了一下:“不可能吧, 您确定是死絕了?”

老龜回他:“您讓我再想想。”老龜極其認真的想了想,覺得自己歲數大了,大概大概是老糊塗了,想了半晌,老龍神的腿 要坐麻了,老龜終于想起來:“你去過蓬萊幻境?”

老龍神點頭:“去過。”蓬萊幻境中住着狠多的美人,都是白衣白裙,衣帶飄飄,看上去寡淡的很,美是美了,好看是好看,打濕沒有長到老龍神心坎兒中去,于是路過也就算了。

老龜說到:“蓬萊幻境下面有一只三千多年的老蜃,蓬萊幻境本來就屬于這種蜃的一部分,不過是用了法術才了實體。”

蓬萊幻境不太好找。蓬萊幻境只出沒于海上,有時候消失個一年半載才出現,有時候隔個上百年上千年才在海上呆個幾日。

上一次老龍神見到蓬萊幻境還是在一千多年前,誰知道這次蓬萊幻境要等多少年才出現,等到蓬萊幻境出現,找到那只老蜃,黃花菜都涼了。

老龍神:“不行,我急着用,不要老的,有年輕點的也行,我不嫌棄。”

老龜被他逗笑了,老龍神一向這麽的沒皮沒臉。老龜只能又用力想了想,老龍神只能繼續盤腿坐在他的對面。

等了半天,等到老龜打了個哈欠,眼皮又要慢慢的閉上。老龍神趕緊跳起來,彎下腰,一只手托住老龜的下巴,一只手撐住老龜眼皮:“您先別睡呢,您要是現在去見周公,我保證周公他老婆會跳起來打您的,您趕緊告訴我蜃在哪兒再去睡個踏實吧。”

老龜勉強睜開眼:“除了蓬萊幻境下面的那一只老蜃,沒有活的了,你要是要死的,倒是有一堆,還挺好看的,個頭也大,雕個屏風也差不多。”

老龍神哦了一聲,聽聞老龜說到雕個屏風什麽的問道:“蜃長的什麽樣?“

老龜努力撐着眼皮:“就跟我旁邊貝殼差不多。”

那死的也是可以的,老龍問道:“那在哪兒?”

老龜指點他:“朝前游,會看到一個坑,海中的沙子都往大坑中流去,就是那,那裏,哈。”

老龜困的連老龍神的手指頭都撐不住他的眼皮了老龍神只能把手放下,再把老龜的下巴輕輕的放下去。

他把旁邊的那個貝殼撿起來,放到懷裏,這個貝殼一會兒拿回去給小舅舅看,要告訴小舅舅,其實蜃是長的這樣的,真的是一點也不好看。

收好貝殼,老龍神朝前游,他游了很長的時間,決定自己幾乎要沿着這片海轉了一個圈的時候,終于看到了老龜所說的大坑。

确實是一個大坑。海水和泥沙不斷的流到坑中,卻永遠無法将這個大坑填滿,就像個無底洞一般。老龍神在坑上面看了一會兒,他離得不近,但仍然感受了坑中巨大的吸力。

這個坑的胃口挺大,老龍神打算把自己坑進去。他放松力道,順着坑中的吸力跟着海水泥沙一起到了坑中。

真個大坑。這個巨坑下面是空的,一腳踩下去,泥沙直沒到了大腿根處了。這個海中的巨坑中都是海中巨獸的白骨。海中的巨獸死亡無數,但是卻很少看到屍骨,原來是在漫長的歲月中順着海水和泥沙到了這個巨坑之中。

老龍神在在巨坑中走了幾步,終于看到了蜃的殼。

不愧曾經是海中的巨物,眼前的這個蜃的殼足有兩間茅草屋那麽大。上面應該原來有好看的花紋,但是随着時光的流逝和海水的沖刷,花紋變得斑駁不堪,已經看不出來原來好看的樣子。

所以連帶回去當個擺設都不行了。老龍神從蜃的殼上掰下一塊來,放到懷中。

這海中巨物的埋骨處,其實瞧起來也很凄涼。

老龍神從坑中爬出來,就想着回家了。海中的白骨這麽多令老龍神産生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心裏想讓小舅舅摟摟抱抱,最好在相互摸一摸老龜和小龜就更好了。

小舅舅在家中連連打了幾個噴嚏,他抱着珍珠正蹲在井臺上跟金雕玩。

這只金雕果然是一個看家護院的好手,比王佘強多了。金雕現在耷拉着腦袋,珍珠伸手扒拉的他頭頂上的毛。

一邊扒拉,珍珠一邊說道:“軟和的,好玩呀。”

金雕被珍珠摸着,頭不停的左搖右擺,尾巴也不停的左搖右擺。

俞秀山看的笑出聲來:“你這麽幹什麽呢?”

金雕蔫不拉幾的回答:“學狗啊。”

俞秀山覺得這只金雕還挺好玩:“學什麽狗啊,你是鳥啊。”

金雕語氣很是悲涼:“在井臺上拴了幾天,我早就不記得自己是一只鳥了,要我給你學個狗叫嗎?”

俞秀山想了想:“那你就學個把。”

金雕不幹了:“你怎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俞秀山說到:“你說自己是狗的,那就一學一個。”

俞秀山轉頭對小珍珠招手:“珍珠,珍珠,這只鳥要學狗叫了,我們好好聽着。”

珍珠早不跟金雕玩了,跑到門口去看她曬的泥球,曬的都被大風給吹跑了,吹得滿院子都是。珍珠在院子裏一邊跑,一邊把泥球找回來。

珍珠聽見俞秀山叫他過去聽狗叫,立刻跑回去,靠在俞秀山的懷裏:“叫呀。”

金雕只能委委屈屈的叫了一聲:“汪。”

現在他真的是一只鳥狗或者鳥狗了。

金雕叫完産生了展翅高飛的願望,他怕自己繼續拴在井臺上,就忘記自己原來是一只鳥了。

金雕剛剛揮動了一下翅膀,想把脖子上的繩子弄下來,就看到大門被推開了。

金雕急忙把翅膀放回去,十分乖順的蹲好:“您,您回來了,今晚的月亮真美啊,啊,太美了。”

小舅舅跟着金雕一起擡頭看,今晚那兒來的月亮,自從十六那天金雕曬完月亮之後,都很久沒有看到月亮了。

這只金雕大概是傻了吧。

小舅舅朝着珍珠說到:“還快去抱抱你的宴哥,好幾天沒有看見你宴哥啦把。”

珍珠跑過去,緊緊的抱着老龍神的大腿:“宴哥,想。”

這是想宴哥了。

老龍神把珍珠抱起來,問小舅舅:“我這是出去幾天了?”

他一直在深海之處游逛,深海之中無日無夜,都是黑暗,自然不知道已經過去幾天了。小舅舅舉起一只手,然後彎下去一根手指:“出去四天了,還以為你要在海底跟老龜白頭偕老。”

老龍神笑着看向小舅舅:“你不是要和老龜白頭偕老嗎,我要和小龜白頭偕老的。”

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龍!

小舅舅在背後給了老龍神一腳:“就是老龜,臉皮比龜殼都要厚了。”

老龍神極其謙虛:“一般一般,還是薄的。”

老龍神抱着珍珠進屋,哄着玩了一會兒,珍珠扛不住困,抱着枕頭就睡了過去。小舅舅伺候完珍珠睡覺,老龍神拉着小舅舅的手,來回摩挲了幾下,又放到鼻間聞了一會兒。

鼻尖碰的小舅舅的手心癢癢,他急忙把手抽出來:“幹什麽呢,跟金雕一樣,以為自己是一只狗了嗎,聞來聞去的。”

老龍神很委屈:“聞聞味道,我已經四天沒有聞到小舅舅的味兒了。”

小舅舅笑着拍了一下他的頭:“龍狗。”

老龍聞夠了味兒,從懷裏掏出貝殼來:“小舅舅,來看蜃。”

小舅舅很吃驚:“這就是蜃?真的很小啊,蜃只有我的巴掌這麽大啊。”小舅舅把手伸出去比了比:“不對,蜃比我的巴掌還要小一點啊。”

老龍神又問到:“長得好看嗎?”

小舅舅端詳了一下:“一般吧,原來在家中有很多這樣的貝殼被放在錦鯉池中,沒準放的都不是貝殼,都是蜃。”

老龍神說到:“我騙你的,小舅舅。”

☆、龍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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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腦香

老龍神把真的蜃拿出來給小舅舅看。小舅舅仔細看了看, 其實看不出來蜃長得到底是什麽模樣,因為老龍神拿回來的只是蜃的一部分。

小舅舅用手指扒拉一下:“就長這樣嗎?”

老龍神指着小舅舅手裏巴掌大的貝殼:“不是, 這是我從蜃上面掰下來的一塊, 老龜說蜃長得像是你手頭的那個貝殼。”

小舅舅說到:“其實摸起來也就是個貝殼的感覺。”

老龍神是贊同這一點的:“其實就是個大貝殼。”

摸着像是貝殼, 卻跟貝殼有些不一樣。這天氣還是一天一個樣兒,前幾天是大風, 現在又是雨,雨倒是不大, 牛毛細針一樣, 斜斜的在屋頂上織着,籠着一層霧一樣。好看是好看,煙雨蒙蒙的,可下的時間太長了, 從半夜是悉悉索索的下起來, 一直到現在都沒停。

小舅舅趴在窗戶那兒看了一會兒雨, 然後去看老龍神磨蜃殼兒。老龍神用手捏了好幾把, 捏是能捏爛, 就是沒有辦法捏成粉末。

小舅舅對他手:“要不我給你找個藥杵子吧。”

老龍神不信:“我手都捏不動, 藥杵子能行嗎?”

小舅舅說到:“試試呀, 萬一能呢,反正你也捏不爛。”

小舅舅到廚房裏去找藥杵子, 翻遍了房間裏的角落,都沒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個小石磨。小舅舅把小石磨抱過去, 送到老龍神面前:“用這個。”

老龍神把蜃的殼兒放到石磨裏慢慢的磨,使了老大勁兒了,終于出了那麽一點點的粉。

老龍神誇獎小舅舅:“小舅舅真聰明。”

小舅舅趴在窗戶那兒照舊看雨景。

雨裏,珍珠正舉着個油紙傘給金雕打傘。油紙傘上有老龍神畫的畫,老龍神畫技倒是湊活,畫了個小雞吃米。

雞畫的威風凜凜,好似一只烤盤中的大燒雞。

珍珠的紙傘實在是太小了,只擋住了金雕的頭。金雕縮着脖子躲在傘底下。

小舅舅感嘆:“我們珍珠真善良啊,長大了一定是個好姑娘。”

老龍神慢慢的磨完了蜃的殼兒,又把剩下的東西磨成粉,這樣慢慢悠悠的磨完,一大上午都過去了。

珍珠還在執着的給金雕撐着傘,小舅舅看了一會兒,出去給珍珠了一塊糕點,現在就成了金雕用嘴巴叼着紙傘,小珍珠躲在傘下吃糕點。

小舅舅送完糕點進屋就聞見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這香味有些像花香,又有些像是粉脂香味,不過很好聞。小舅舅深吸了一口氣,這股香氣從鼻腔直通向腦中。小舅舅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十分驚訝。

他看向四周,眼前是一個池子,池子中種滿了蓮花,蓮花都開了,粉色居多一些,長在池子中間,白色的少一些,分布在水池的邊緣。碧色的蓮葉間游着很多條錦鯉,各色都有。

院子中擺着各種盆景,高低各異,奇形怪狀,風骨也是不同。這片景色他是最熟悉的。俞秀山原來最喜歡的是在池子裏釣錦鯉,因為這事,沒有少被大夫人責罵。

其實錦鯉的肉一點也不好吃,實在是整個俞宅沒有人跟他一塊玩。

這裏是俞秀山最熟悉的俞宅的院子。

俞秀山驚訝:“我又回來了?”

他腦中稀裏糊塗的,往前走,好像是記得俞宅被抄了家,什麽都沒有剩下,可眼下看來一切都很好。走着,走着,就看到娘親依着欄杆坐在涼亭中,他高興的大叫一聲:“娘,娘,我回來了。”他跑過去,撲倒娘親的懷中,娘親的懷中實在是太溫暖了,俞秀山都賴着不願意動了。

于是他就不動了。

他在娘親的懷抱中呆的舒心惬意,恨不得永遠都呆在這裏。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俞秀山回過頭去,就看見老龍神站在他的身後。俞秀山問他:“你也回家了,回家來看我嗎?”

老龍神拉住他的手:“我帶你回家。”

老龍神一把把俞秀山拉起來,俞秀山極其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母親,可是老龍神的力氣太大了,拉着俞秀山往回走了幾步。

走着,走着,俞秀山發現開滿蓮花的池塘不見了,形狀各異的盆景也不見了,整個俞宅的院子都不見了,俞秀山回頭去看,發現自己的母親也不見了。

他如同夢中醒來一般,朝着老龍神看過去,說到:“我好像做了一場夢,夢到了俞宅和我娘。”

老龍神告訴他:“小舅舅确實做了一場夢。”

無論是蜃,山魈,山鬼,還是貘豹,都是造夢或者制造幻境的高手,這幾種東西放到一起,做成龍腦香,只需要聞一聞,就立刻能陷入一場夢中。

小舅舅再去聞,已經聞不到香味了。

老龍神把制造出來的香粉放進一個金鑄的龍頭形狀的盒子裏,蓋上蓋子,端在手上看,現在萬事俱備,就差幾根孔雀翎。

老龍神指揮小舅舅:“陶娘好像有個花瓶,花瓶裏插着一大把孔雀翎,什麽顏色的都有,白色的,青色的,藍色的,小舅舅去找找。”

小舅舅最擅長找東西,花瓶沒有找到,倒是從炕坑裏掏出一大把孔雀翎來。陶娘的花瓶裏早就空了。

小舅舅握着一大把孔雀翎站在門口抖擻上面的土,珍珠看見了朝着小舅舅跑過來,盯着孔雀翎看:“我的,都是我的寶貝。”

小舅舅問她:“珍珠怎麽不打傘?”

珍珠回他:“給大鳥。”

珍珠還盯着那把孔雀翎:“都是我的,我藏好的。”

小舅舅瞬間明白了,他笑起來:“我說陶娘的花瓶怎麽空了,原來是珍珠藏起來了。”小舅舅把孔雀翎上的土抖幹淨,然後遞給珍珠兩根:“你的寶貝都給你,拿着玩去吧。”

珍珠也不在乎給了多少,她高高興興的拿着孔雀翎躲在傘下面去找金雕炫耀。

小舅舅進屋,把孔雀翎遞給老龍神,老龍神将孔雀翎毛和裝着香粉的金盒子放到一塊。

小舅舅看着這兩樣東西,就想起陶娘留下的那張紙,想到那張紙上寫的內容。他實在不願意看見這兩樣東西,提醒老龍神:“快把你的催命符收好了,我怕我一會兒心裏不高興,給你扔出去。”

老龍神拉住小舅舅的手:“我喜歡小舅舅的不高興,可我更希望小舅舅高興。”

小舅舅嘆了口氣:“我怎麽高興的了。”

老龍神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老龍神敲敲桌子說到:“小舅舅明日傍晚十分,送我一程吧。”

小舅舅不願意:“這麽早,這也太早了,我沒有準備好,我不願意,我不想。”小舅舅瞪着眼睛看着老龍神:“我們不要等一等嗎?”

老龍神說到:“我也沒有準備好,我也不願意,我也不想,可我不能準備好,越是準備,我越是舍不得。”不如快刀斬亂麻。

小舅舅沒有說話,他看着外面細細的雨絲,絲絲的雨絲像是針一般,落在大地上會紮疼。

小舅舅看了許久,看着雨絲似乎是變大了,由雨絲變成了雨點,悉悉索索的聲響變成了嘩啦嘩啦。小舅舅聽了一陣雨聲,輕聲的說到:“好。”

他的聲音太小了,幾乎要被嘩啦嘩啦的雨聲淹沒。

這麽小的聲音老龍神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他盯着小舅舅的側顏,小舅舅的側顏也是好看的,他覺得小舅舅就是這樣好看,怎麽看都看不夠,今天更是要多看幾眼。老龍神輕聲說道:“多謝,吾愛。”

小舅舅假裝沒有聽見,他伸手招呼珍珠回來:“珍珠啊,雨大了,回家了。”

珍珠聽見了,怕金雕淋到雨,把傘留給金雕,朝着屋子跑過去。小舅舅又招呼金雕:“那只大鳥,要是不行,你就把繩子弄斷,去躲躲雨把。”

金雕哆哆嗦嗦,它從窗戶看到了小舅舅身後的老龍神,頭搖的撥浪鼓一樣,表示自己不敢。

珍珠跑進屋子裏,踩得地上一個一個水印子。小舅舅抱住珍珠,把她的小鞭子解開一下一下的擦着她的頭發,擦幹珍珠的頭發,俞秀山領着珍珠去換幹衣服。

他現在不想和老龍神說話,一句也不行。珍珠自己換好衣服,扣子系的歪歪扭扭的,小舅舅把她歪扭扭的扣子系好,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珍珠摸摸他的頭:“不嘆氣,找宴哥玩。”

俞秀山心中的話沒有處去說,他只能說給珍珠聽,珍珠聽不懂。珍珠聽得懂聽不懂,都不重要了,他就是想要說說。小舅舅摸摸珍珠的頭:“我現在不能和宴哥說話,我怕我一開口就是求他,不要去。”

小舅舅又嘆了口氣:“珍珠啊,你明天在家和王佘好好玩,家裏還有大鳥呢,我和你宴哥要出個門,大概,大概就去一小會兒。”

☆、龍腦香粉.,

香閣妖粉使用指南

龍腦香

龍腦金盒異香粉, 孔雀藍翎黃泉路,可與宗祠通古今。然而, 老龍神的龍腦香粉不是與宗祠通古今的。

小舅舅手中握着一把孔雀翎毛, 站在院門前。珍珠交給了王佘照顧, 王佘在給珍珠講故事,他不是個什麽正經的蛇, 也不會講什麽正經故事,比較擅長的是講些什麽狐貍精搶親, 老鼠嫁女兒, 黃鼠狼騷擾雞精。

小舅舅拿着孔雀翎毛很擔心,他回頭對端着龍腦金盒的老龍神說:“你說王佘會看孩子嗎,我心裏怎麽這麽擔心啊,要不我回去再看一眼吧。”

老龍神看看天色:“那就去看一眼。”小舅舅把孔雀翎塞進老龍神手裏, 急急忙忙的跑去看珍珠。

輕手輕腳的推開門進去, 就看到珍珠精精神神躺在炕上, 等着兩只大眼睛看着王佘。王佘把自己講困了, 吐着舌頭, 眼睛一閉一睜。

他吐得還是個蛇信子。

小舅舅真的不放心了, 珍珠看見小舅舅, 從被窩裏爬出來:“小叔叔。”

叫完小叔叔,珍珠爬到王佘身邊, 狠狠的擰了王佘一下,王佘的立刻精神起來,舌頭也吞回去了。珍珠搖搖王佘:“聽故事。”

王佘好像一下子清醒過來:“講故事, 講故事,我們講故事。”

小舅舅心中感嘆,我們珍珠膽子真大啊,真的不用擔心王佘照顧不好她了。

小舅舅告訴珍珠:“聽故事,聽故事,我們珍珠真乖啊。”

小舅舅輕輕的關上門,走到老龍神身邊。老龍神把孔雀翎毛遞給他:“怎麽樣了,珍珠沒事吧。”

小舅舅接過孔雀毛:“好的很,我們珍珠将來肯定很彪悍啊。”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們開始吧。”

龍腦金盒有異香,孔雀翎毛新拂塵,可通前塵舊夢處。小舅舅用孔雀翎毛輕輕蘸了一下老龍神手中端着的龍腦香粉,手一揚,香粉顆粒朝着四周飄揚而去,落到路上,落到路邊的幹草叢中,甚至飄揚在半空之中,緩緩的不肯落下。

香粉在夜幕之中發出微微閃亮的光澤,格外顯眼。香氣漸漸彌漫開來,不是那種一開始就令人感受到的香氣,而是在不知不覺中滲透肌膚,讓靈魂都浸染在其中的香氣。

随着香粉的落下,小舅舅感覺這似乎是開辟出了一番新的天地來,這番天地中,所有的事物好像是和真實的生活中是一樣的,又好似和真實的生活中是不一樣的。

小舅舅想要回頭去看自家的院子,卻被老龍神按住了腦袋,他聽到老龍神說到:“不要回頭,回頭是你的前塵舊夢,往前走。”

回頭是你的前塵舊夢,不能回頭。小舅舅嗯一聲,揚起孔雀翎,揮動了一下,香粉随着翎毛簌簌落下。小舅舅輕聲說道:“我的前塵舊夢也沒有什麽可怕的,無愧于心,無愧于人,無畏于世事。”

老龍神回他:“我知道。”

小舅舅灑着香粉,突然聽到老龍神唱起了歌,這次的歌跟他在小十八嶺聽到的不一樣。小十八嶺的歌淫靡放浪,鬧得撓的人心神發癢。這次的歌語調古怪,似乎沿着這條灑着香粉的道路一直向前。

唱了幾句老龍神停了下來,小舅舅問道:“你唱的是什麽,不怎麽好聽。”

老龍神說到:“唱給百迦羅聽的,要什麽好聽,能聽就行了。”

百迦羅聽到老龍神的歌聲了,他晝夜不休,一直睜着眼睛,此刻聽到老龍神的聲音,立刻朝着歌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宴谙。”宴谙向他下戰書了,百迦羅覺得很好。

妖怪的戰書很奇怪,跟人類善用紙筆不同,妖怪的戰書有時候是一首歌,有時候是一根羽毛,有時候是一個腳印,甚至是一片樹葉,一朵花。

很好,百迦羅心想,起碼宴谙還記得自己是一只妖怪,用妖怪的方式向他宣戰了。百迦羅站起來,朝着歌聲傳來的方向笑出聲來。這個人間真的太令無趣了,被規則束縛的妖怪是無趣的,人類是無趣的,盛開的花,蔥郁的樹是無趣的。

他當初是如何誕生在無趣的天地之間的?百迦羅想起來,大妖由天地間的靈氣孕育而生,生來就強大無比,生來就是強者。

老龍神聽到百迦羅的笑聲,他朝着前方看過去,前方都是黑暗,但老龍神知道穿透黑暗,百迦羅就站在遠處,站在遠處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老龍神對小舅舅說到:“朝着這邊走,按照我說的,不要回頭,朝前走。”

深藍色的孔雀翎沾上龍腦粉,抛灑出去,一粒一粒香粉在道路上發出微弱的光亮,如同黑夜中微弱的星光。

但是今夜沒有星辰。

小舅舅一步一步的朝着前方走過去,走了很久,小舅舅終于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前方。那是百迦羅,小舅舅心中确定,那就是百迦羅。

他的手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不,是因為害怕,但不是因為害怕百迦羅,是害怕宴谙,他知道老龍神就要陷入一場難以醒來的夢境了。

老龍神握住小舅舅的手,輕聲說到:“不要怕,繼續朝前走,往前灑香粉,走到百迦羅面前。”

被老龍神握住手,還是忍不住的發抖。小舅舅點頭:“嗯。”他朝前灑着香粉,終于走到了百迦羅的面前。

老龍神看着對面的百迦羅,多年好友,突然就反目成仇了,簡直太奇怪了。他低聲問:“你後悔過嗎?”

百迦羅搖頭,很不理解:“為什麽要後悔,我就是要這麽做啊。”

老龍神輕聲說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百迦羅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個智障:“我已經告訴過你,我突然厭倦了被束縛,我想活得更快活一點。”

老龍神問他:“那你現在快活嗎?”

百迦羅極其認真的想了想:“我不知道,可不做什麽,才是最不快活的,做了這件事,我不快活,我可以去試一試下一件,總有能令我快活的事。”

老龍神告訴他:“可我不想讓你做下去了,天地之間孕育出來的大妖怪都是天生的強者,你的一舉,就是能令河水倒流,風雲變色,你的一試,可能就會令這世間變得生靈塗炭。”

百迦羅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事情:“你,居然有這麽博大的胸懷。”

老龍神搖頭:“我比不上陶娘,我跟陶娘不一樣。”陶娘可以為了這天地無畏的去死,他甚至比不上老龜,老龜可以為了背上的一座島嶼,整整上千年不動。老龍神說到:“我大概想的是,我想讓我們珍珠好好的長大,有小夥伴一起玩耍,有私塾可以讀書,将來長大了,可以嫁給稱心如意的郎君。”

這是小舅舅的最好的想法,也就是老龍神最好的想法。

小舅舅難過的要哭出來了,他想說,我們回家吧,現在回家,我們珍珠現在在等着你回家呢。

可小舅舅什麽沒有說。

說不出口話,都咽進肚子裏。

老龍神問百迦羅:“你聞到香味了嗎?”

百迦羅聞了聞:“聞到了,這是什麽香?”

老龍神拿過小舅舅手中的孔雀毛,沾滿了龍腦香粉,揚起:“這是陶娘為你和我準備的香粉。”香粉揚起,落到百迦羅和老龍神的身上,老龍神朝着百迦羅笑起來:“陶娘精心為你我準備的香粉。”

陶娘留下的寫着配方的那張紙上,有一句話,老龍神沒有讀給小舅舅聽,那句話就是,如若你不小心在夢中死于百迦羅手中,百迦羅也會困在夢境之中,無法醒來,不過,需你帶百迦羅入夢,這真是一個萬全之法。

陶娘不地道,連老友都算計,真的不堪深交,深交不深交反正都已經死了,老龍神決定原諒她。

老龍神握住百迦羅的手腕,不懷好意的一笑。

小舅舅只看到所有的灑在路上的龍腦香粉重新漂浮起來,光亮越來越大,像是指引前路的燈。他猛然回頭過去,看到來路上的龍腦香粉合攏起來,旋轉起來,成了一盞古怪的燈。

小舅舅腦中轟的一道白光閃過,他什麽都看不到了,只聽見陶娘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香閣妖粉唯有妖用,世人雖羨然摸不得,龍腦香粉引魂入夢,生者離魂困夢中,死者幽魂不可還,前塵舊夢一筆勾散。

陶娘的聲音慢慢的散去,小舅舅終于看見燈光籠罩住百迦羅和老龍神。那不是燈光,那是龍腦香粉散發出來的微光。

微光越來越刺眼,小舅舅不由得閉上眼睛,眼睛被刺痛的流下眼淚。他的周身像是被水包圍着,渾身無力,躺在地上,他的腦中再次有一道白光閃過,陶娘的聲音消失了,奇怪的燈不見了,連龍腦香粉的光芒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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