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9)
摔斷了,分明是老龍神一腳給踹斷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老龍神的話給吓唬住了,小珍珠看到小舅舅端着早飯出來,就走的又慢又小心,看的俞秀山笑出聲:“我們珍珠這麽怎麽了,今天像個大家閨秀一樣,走路走的真好看。”
珍珠被俞秀山說的小臉紅撲撲的,她已經分辨些好賴話,能聽出一點俞秀山是在笑話她,于是扭過頭去不搭理他。
吃過早飯,老龍神又去看金雕的翅膀,小舅舅刷完鍋碗,甩甩手上的水,跟着老龍神一起去看金雕。
小舅舅問道:“你給他翅膀上塗上藥了?”
金雕的翅膀好了很多,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完全愈合。陶娘的藥就是這麽好用,流傳在人類中,被傳的神乎其神,什麽黑玉斷續膏,什麽接骨仙藥,大葉接骨丹,皆于陶娘的藥膏有着淵源。
老龍神點頭:“一會兒,它帶着我們去找山鬼。”
小舅舅問他:“珍珠也去嗎?”
老龍神說到:“珍珠也去吧,山鬼并不可怕,性格也算的上溫順,就是有些多情。”
小舅舅把手在老龍神衣服上擦幹淨:“那我準備準備。”這天氣真乖,前幾天是大雪,昨天是豔陽高照,今天就有滾滾的黑雲過來。
一天一個樣,比六月的孩兒臉還讨厭。
這個冬天沒有冬天的模樣,地裏面種着的莊稼糧食,一暖一寒之間,早就被凍死。
俞秀山包了幾件算不上後的衣服,拿了蓑衣鬥笠,給珍珠用紙包上了點零嘴,手裏握着一把核桃就出去。
這桃核還是被燒掉的那棵核桃樹上結的。小舅舅子門那兒掩開兩個核桃,剝開核桃殼兒,遞給小珍珠一個。
小舅舅喂了老龍神一塊核桃仁,核桃晾的時間久了,核桃仁又脆又香,老龍神吃了一塊,又張開嘴要一塊。
小舅舅又喂了老龍神一塊,把手裏碎掉的核桃自己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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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龍神嚼着核桃看看金雕的翅膀,金雕的翅膀已經長好了。
老龍神解開拴着金雕的繩子,金雕終于覺得自己不像一只狗了。小舅舅抱在珍珠坐在金雕背上,金雕又變大了一些,它的毛又厚又暖,遮住了胳膊腿,小舅舅準備的衣服完全用不上。
老龍神坐上去,小舅舅轉過頭去對老龍神說:“這只鳥身上的毛又厚又暖,可比坐在你身上舒服多了。”
老龍神身上都是冰涼的龍鱗,硬邦邦的,十分不舒服。
老龍神心中十分不滿意,他狠狠的拔了一手鳥毛,疼的金雕嘎的大聲叫了一下。
老龍神将手中的鳥毛一扔,吩咐金雕:“飛。”
金雕振翅而飛,珍珠興奮的大叫:“飛高,飛高。”她從來沒有坐過這樣的大鳥,也沒有飛過這樣高。
小舅舅緊緊的抱着珍珠,生怕她掉下去。
老龍神緊緊的抱着小舅舅,趁着機會占小舅舅的便宜。
珍珠看了一會兒,就害怕了。她捂住眼睛,靠在俞秀山的懷裏不動了。
俞秀山時不時的騎一騎老龍神,已經習慣了,他問:“我們飛到哪兒去找山鬼?”
老龍神回他:“山中。”
眼下,飛過平原之地,高山出現。老龍神記得在小十八嶺曾有木蓮,也有着芝蘭,甚至還有溫泉,奔跑過去的赤豹。
飛到小十八嶺的上空,老龍神吩咐金雕:“飛低一些。”
金雕朝着山峰俯沖下去,貼近山上的樹木。老龍神記得小十八嶺中樹木郁郁蔥蔥,山泉藏在岩石中,只有靠着淩亂的動物的腳印才能找到藏着山泉。
小十八嶺到了冬天是千樹萬樹梨花開,到了夏天是一把綠色的傘 ,到了秋天,這把傘就會被紅紅黃黃的果子裝滿。
現在小十八嶺成了一座荒山。雖然不是寸草不生,但也只稀稀落落的長些樹木。
山鬼已經不住在小十八嶺了。小十八嶺已經不是山鬼理想的住宅。
老龍神對小舅舅說到:“曾經這裏住着山鬼,現在山鬼不住在這裏了。”
山鬼去了哪兒呢?
金雕在各個山頭低低的飛翔着,老龍神看了一圈,都沒有發現芝蘭,杜衡,木蓮。小舅舅看了一圈,心裏清楚了:“現在是冬天啊,哪怕有什麽芝蘭,杜衡,木蓮都應該枯死了吧,都枯死了,怎麽能找得到呢?”
老龍神噢了一聲,瞬間覺得小舅舅說的十分有道理。
他壯士扼腕一般拍拍自己的臉,深吸一口氣:“既然這樣,我只能犧牲美色了。”說完,老龍神十分君子的問小舅舅:“希望小舅舅能允許我犧牲一下美色,畢竟,我的美色都是小舅舅的。”
小舅舅被他逗得笑出聲:“那就允許你犧牲一下美色,不過你要為我好好的保護你的美色啊,畢竟都是我的。”
☆、龍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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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腦香
老龍神打了一個呼哨, 金雕展翅俯沖而下,将要落入深山老林之中。然而, 老龍神一躍而下, 比金雕更快一步落地。
他落地之後, 朝着金雕擺擺手,示意金雕重新飛到天空中去。金雕停了一下, 低低的盤旋着,一圈一圈的。
小舅舅坐在金雕上, 金雕飛的不高不低, 正好将深山老林中的老龍神看的清清楚楚。
老龍神扯開頭發上的束帶,發絲随着山風飄揚。他脫掉鞋子,将鞋子随手扔到遠處,解開腰帶, 露出胸膛來。
山風吹起老龍神的發絲, 吹起他的衣衫, 他赤腳走在山中, 一股驚心動魄的魅力從他的骨子中散發出來。小舅舅心中驚了一下, 似乎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老龍神了。
這是午夜時突然出現的狐媚, 只要看上一眼, 就會令人失了三魂七魄,這是深山裏暗藏着的妖魅, 只要一靠近,就會為了他入了任何歧途。
老龍神此刻終于顯現出漫長的時光中積澱下來的厚重的滄桑和大氣來。
這才是美人,小舅舅心中想到, 宴老板自己去睡什麽美人,真不知道是美人睡了他,還是他睡了美人。宴老板自己就是少有的美人,正經起來,妖而不媚,魅而不惑,磅礴大氣,氣質厚重。
老龍神赤足走在山間,衣襟飄揚,袒露胸懷,與山鬼相見,是要對唱情歌的,如果你唱出來的情歌悅耳,令山鬼春心蕩漾,山鬼會唱着情歌回應,如此對唱個七、八回,山鬼才會騎着赤豹出現。如果不能,那就拉倒吧。
即便是相見,長相不過關,山鬼也能轉身就走。
老龍神心想,虧了,還沒有對小舅舅唱過情歌,就要對着個女妖怪唱情歌了,回去一定要對着小舅舅唱他個十來個時辰。
小舅舅才不知道老龍神想要對他唱情歌,他坐在金雕上,看到老龍神盤腿坐在一塊石頭上,用手擊石做鼓,石頭打出咚咚的節奏的聲響來,好像真的鼓聲一般。
老龍神有幾分落拓的潇灑,他伴着鼓聲唱起歌兒來,聲音低沉空遠,好似能在整個山間回響。他唱着小舅舅聽不懂的歌,然而語調淫靡,猶如貓爪輕輕的撓心間一樣。
聽得小舅舅心頭火熱,好似有一條蛇沿着他的小腿蜿蜒而上,直爬到了尾椎骨,在尾椎骨那兒重重的啃了一口,令他,六神無主。
小舅舅低聲問金雕:“他唱的什麽啊?”
金雕回答他:“淫、曲。”
小舅舅心想聽出來了,他又問:“唱的什麽淫、曲你能聽出來嗎?”
金雕認真的聽了聽:“當然能聽出來,他唱的是滋花雨露灑清涼,出腰間孔竅,別的就不說了,怕吓着你。”
老龍神真的是太不要臉了,小舅舅捂住珍珠的耳朵。
正是因為惦記着小珍珠在呢,老龍神才沒敢用人類的語言唱出來。老龍神唱了幾句,一道妖嬈的女聲從山林的深處傳來,與老龍神的歌聲纏繞在一起。
即便是曲調不同,言語各異,老龍神的歌聲與深林之中傳來的妖嬈的女聲卻奇異的糾纏在一切,成了一種纏綿悱恻又放縱淫、浪的歌。
小舅舅捂着珍珠的耳朵問金雕:“那個女人的聲音唱的是什麽?”
金雕說到:“不是女人,是山鬼。”
小舅舅回他:“山鬼不就是女的嗎?”
金雕很想嘲笑小舅舅的愚昧無知,連山鬼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山鬼感應山間靈氣而生,哪兒來的男女,你見過靈氣分男女的嗎?”
小舅舅又問:“那山鬼到底唱的什麽?”
金雕細聽了幾句:“唱的是深情。”
小舅舅初初的疑惑過去,很快就明白了,山鬼不分男女,那麽就可男可女,今天是個俊俏的男子可以勾搭漂亮的小娘子,明天就能是個美麗的姑娘可以撩撥俊俏的小郎君。
這真是個不賠本的買賣,便宜都讓山鬼占了去。
小舅舅這樣思前想後,老龍神已經唱了七、八首曲出去。老龍神用手擊石做鼓,幾乎要把石頭拍爛了。
山鬼的歌聲越來越輕,慢慢的消失。
老龍神站了起來,朝着山林的深處看過去。
小舅舅坐在金雕上,也随着老龍神的目光朝着山林深處看過去。小舅舅看到落盡葉子,只留下灰褐色枝幹的樹木上長出碧綠柔軟的葉子,蓬蓬松松的挂滿樹。有鳥兒出現,站在枝頭上。
芝蘭開放,木蓮也開出花來,杜衡結出紅色的果子,清泉從石頭縫中汩汩的流出來。
剎那間,這一片深林從寒冬到了春夏交接之時。
一只有着奇怪花紋的貍貓從山林中走了出來,跳到石頭上,站在老龍神的身邊,打量了老龍神一番,然後舔了幾口泉水,跳進草叢中。
随後,赤色豹子慢悠悠的走出來,豹子腰膀圓闊。
小舅舅第一眼看到的是赤豹背上的山鬼。山鬼頭戴着杜衡編織成的花環,上面是蘭花木蓮花。山鬼坦然的赤,裸,身體,坐在赤豹上。
他一點也不覺得不自在。小舅舅心中想,仿佛他天生不需要衣物蔽體,就應這樣在山林中生存一樣。
小舅舅想到,我竟然也覺得是這樣的。
山鬼坐在赤豹背上朝着老龍神慢慢的靠近,她的眼中含情,直接能吹醒三月的桃花。她走到老龍神面前,從赤紅的豹子上跳了下去,見到老龍神這幅模樣,也是極其喜歡的,眼中的情誼更深了一些。
山鬼樓抱住老龍神的脖子,脖頸與老龍神的脖頸相依。
小舅舅又伸手捂住珍珠的眼睛,這都快要親上了!
老龍神感覺到山鬼含住了他的耳朵,在他的耳邊柔情蜜意的說:“我心悅你,你願陪我留在山林中嗎?”
饒是老龍神臉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小舅舅還在空中看着呢。要是在過去,這山鬼的皮相不錯,長得有幾分味道,睡了也就睡了,現在不行,他可算是半個有家室的妖。
老龍神彬彬有禮的推開山鬼:“冒昧打擾,我此次來是有事相求。”
山鬼又要纏上來:“求什麽事都是可以的,我只要你陪着我。”
老龍神點頭:“這也并不是不可以。”
他深情款款的握住山鬼的手:“我一見你,就被你的容貌折服,你是山中的仙人嗎,我這心中已經容不下其他,皆是你的音容笑貌,我是十分樂意留下來陪着你的。”
老龍神久經沙場,對于甜言蜜語十分在行,山鬼又多情,一時間看上去郎情妾意,十分甜蜜。
小舅舅倒是想把手裏的包裹砸下去,最好砸在老龍神的腦門上,讓他清醒清醒。
老龍神從山鬼的頭上摘下一朵蘭花來,嗅嗅,又重新插到山鬼的頭上:“不過,家中親人有重疾,需要你的幾滴血,等到家中親人重疾痊愈,我再來陪你。”
山鬼半信半疑,不能全信。老龍神知道她的心思,他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送到山鬼的手中:“我知道你是山中的仙人,要是我久不回來,你可以去尋我,我叫做百迦羅。”
就這樣,百迦羅為老龍神欠下了一筆風流債。
山鬼心中不信,覺得還是風流快活一番是實事。老龍神自然不肯。一個肆意勾、引,一個彬彬有禮,過了幾招之後,山鬼自然敗下陣來。
她想騎着赤豹轉身就走,又舍不得,她從來沒有見過老龍神這樣的男子,執念更深。山鬼摘下一片大草葉,咬破手指,滴了些血在上面,遞到老龍神手中,然後跳到赤豹身上,将老龍神送給她的玉佩挂在赤豹的耳朵上,慢慢的朝着深林走回去。
赤豹每走一步,開花的芝蘭,木蓮消失了,結果的杜衡消失了,石縫兒中汩汩的清泉消失了。
長着古怪花紋的貍貓跟在赤豹身後不見了。
山鬼的聲音在山林中回響:“我等回來。”
現在這座山又恢複了原樣,草木幹枯,灰褐色的枝幹上也看不到鳥兒的身影。
老龍神打了個呼哨,金雕俯沖下去,飛到老龍神面前,老龍神跳上去。小舅舅松開捂住珍珠眼睛的手,拍拍老龍神的臉蛋:“宴老板好豔福啊。”
老龍神小心的把山鬼的血收起來:“我的豔福不就是小舅舅你嗎?”
想起老龍神方才的風采來,小舅舅轉過身去,将老龍神的頭發梳起來,衣衫收攏好,腰帶也系上:“別這麽說,要說豔福,對于你我,還是你擔得起豔福這兩個字。”
老龍神聽過小舅舅語氣有點不對勁:“其實本來應該更快一些,抓住山鬼,弄幾滴血出來輕而易舉,只是山鬼是個多情心軟的妖怪,不如說些甜言蜜語騙一騙。”
山鬼多情,反倒時常會被人類欺騙,經常在山上等待着看中的人回來尋她。等得人不來,傷心難過一陣,看見新的符合心意的,就不再難過。
小舅舅想了想,輕聲嘟囔:“那她到底算是多情還是無情啊,她不認識你嗎,我看很多妖怪都知道你是龍神。”
老龍神笑起來:“她只管在深林中多情,哪管外面世事如何。”
金雕飛的又平又穩,眼看就要到半壁店了。
☆、龍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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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腦香
出去這麽一會兒, 半壁店的天氣又變了個樣兒。出門的時候,是黑雲密布, 現在刮起狂風, 将天上的黑雲都吹散了, 可也沒有露出藍色的天來,天灰蒙蒙的, 看着難受。
狂風太大,吹得院牆的上的磚瓦都掉下幾塊。
俞秀山從金雕上跳下來, 抱着珍珠就往房間中跑, 他覺得自己和珍珠也要被大風刮走了。
老龍神紋絲不動的站在狂風中,金雕小心翼翼的問他:“我能走了嗎,我看也沒有我什麽事兒了。”
老龍神給了金雕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金雕立刻顫顫巍巍的說:“您別動手,我自己栓我自己, 我馬上把自己栓起來, 栓到井臺上是嗎?”
金雕一邊說話, 一邊動手把繩子栓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覺得自己又像是一只狗了。
狂風吹起金雕的羽毛, 整只雕在風中瑟瑟發抖。
老龍神滿意的回到屋裏, 小舅舅已經用被子把珍珠裹了起來, 裹得珍珠就露出一張圓圓的胖臉。
老龍神盤坐在椅子上看陶娘留下的那張紙,他拿着毛筆蘸了點墨水在山鬼血八滴那兒畫了一個勾。小舅舅抱着珍珠靠近他, 歪着頭問:“寫什麽呢?”
珍珠學着小舅舅的語氣也問:“寫什麽呢?”
老龍神撂下毛筆:“我憂心忡忡,就這麽點東西,按我的能耐, 很快就能弄到,我有點不想去了。”
小舅舅數了數:“是啊,就這麽幾樣東西,要是東西再多一點,我們就慢慢找啊,找個十年八年的,或者找我的一輩子。”
一時間,沒有話說,俞秀山抱着珍珠盯着老龍神看,總有一種多看一眼是一眼,多說一句說一句的感覺。
沉默了半晌,小舅舅嘆了口氣:“去吧,我陪着你呢。”
老龍神握緊小舅舅的手:“不想去。”
小舅舅看着他的模樣笑起來:“我看過很多書的,書上的英雄都沒有你這樣的兒女情長的,他們說離開妻女,就離開妻女,說去死,就去死,你不是做一件大事嗎?”
他們是頭一回這麽明明白白的說說老龍神要去做的這件大事。
老龍神搖頭:“我不是英雄。”
小舅舅問他:“你不是英雄,是什麽?”原來是不想問,後來是不敢問,現在還是問一問。
老龍神告訴他:“如何說起,我們天地之間孕育而生,生來便是強者,而強者就要有強者的自覺,陶娘哪怕是食人,可如果天上再有個窟窿出來,陶娘也能絲毫不猶豫的化成個五彩石子去補天的。”
小舅舅反握住老龍神的手:“我覺得自己不如陶娘,可你要做什麽,就去做,我陪着你呢。”
老龍神實話實說:“我也不如陶娘,我要思量思量才會去。”他心中有太多的不舍得,原來是各色的美人,各種的金銀珠寶,現在是小舅舅和珍珠,他不是個英雄,他有着七情六欲,兒女情長。
老龍神心中羞愧。
老龍神一夜被羞愧困擾,故而一宿沒有睡好,早上就有點萎靡不振。小舅舅特意煮了兩個不知道是什麽鳥的蛋給老龍神敷眼睛。
老龍神閉着眼把蛋放在眼上揉來揉去:“這蛋沒有我的大。”
小舅舅探身擰了一把老龍神的嘴:“你這張嘴,你的蛋大,你的大,你個大蛋。”
擰的一手的口水,小舅舅在老龍神的衣襟上蹭蹭。
老龍神笑道:“大蛋都是小舅舅的,小了可不敢給。”
珍珠還在睡,老龍神就把小舅舅給煮的大蛋剝開,小舅舅一個,自己一個,吃掉了。
吃完蛋,老龍神詢問小舅舅:“我要去找找貘豹和山魈,小舅舅要跟我一起去嗎?”
外面的狂風還在呼呼的刮着,小舅舅想起去找山鬼的情景,搖搖頭:“還是你自己去吧,我在家看孩子吧,早點回來。”
老龍神點頭,他出門的時候叮囑那只拴在井臺上的金雕:“好好看門,回來給你肉吃。”
金雕縮縮腦袋,覺得自己就是一只狗了。
老龍神出了半壁店,沿着路向前走,山鬼多情,可也只居住在深山中,一點也不難找。貘豹和山魈這種妖怪就不好說了,誰知道他們會跑到哪兒去呢?
老龍神想要到鎮子上最高的東角樓上望一望,或許就能看到那麽一兩只貘豹,或者山魈。
東角樓的視野最好,在鎮子的中心,往東角樓上那麽一站,只要眼力好,什麽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要是在鎮子上能找到貘豹或者山魈,何必舍近求遠呢,沒準還能趕回家去吃一頓小舅舅做的晚飯。
等老龍神站在東角樓下時,看到了東角樓上的百迦羅。
百迦羅還站在東角樓上,保持着一個姿勢不變。
百迦羅低下頭看着東角樓下的老龍神:“你來了。”
老龍神回他:“來了。”
老龍神打量四周:“你的幫手們呢?”
百迦羅奇怪的看着他:“沒有幫手,他們不是幫手,是想要快樂度過妖生的妖怪。”
老龍神問他:“那你能不能下來讓我上去看看?”
百迦羅搖頭:“不能。”
老龍神問他:“那你站在上面幹什麽?”
百迦羅回他:“做底氣,妖怪自由自在的底氣。”
老龍神跟他商量:“你讓我也上去做做底氣。”
百迦羅反問他:“你這樣做什麽底氣?”
這簡直是挖老龍神的痛腳,他這樣的确實不能做什麽底氣。老龍神不想和百迦羅說話,轉身要走。
百迦羅反而不讓他走,叫住他:“你也上來看看,看看眼前的新世界,這樣的世界多好,好像有了那麽一點意思。”
老龍神還記得百迦羅那一刀,包括百迦羅陰晴不定的脾氣,他擺手:“不看了,我有事要做。”
百迦羅異常堅定:“我想讓你上來看看這樣的世界,你死的時候,我就在想,可惜你看不到這樣的世界了,現在你活着,能看見,我很高興。”
怕是一言不合,要打起來,老龍神只能磨磨唧唧的上了東角樓。老龍神站在東角樓上和百迦羅一起并肩看着目所能及的世界。
和過去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老龍神和百迦羅并肩站過很多次,當他們還算是朋友的時候,經常并肩而站。他們是朋友的時候,從來沒有打過架,現在老龍神想和百迦羅打一架了。
但是沒有任何用,他現在不是百迦羅的對手。
百迦羅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老龍神的心思放在貘豹和山魈身上,他好像隐隐的看到些相似的身影,就把看到疑似有貘豹和山魈的地方記在心裏,等着一會兒去找找看。
老龍神随口回答:“妖是很好了,人呢?“
百迦羅覺得老龍神這個回答很奇怪:“你是妖,我也是妖,管人做什麽?”
老龍神覺得這話沒法說了。他轉身要從東角樓上下去,聽到身後的百迦羅說道:“現在你看到了,覺得很好,可我知道你心裏還是不同意的,所以我還是送你一程吧。”
老龍神立刻縱身一躍,騰空而起,百迦羅又要來殺他了!
老龍神回望東角樓上,只見他剛剛站立的位置上面插着一把鋒利的刀,明明就是百迦羅插、進他心髒的那一把!
那可是把神刀。百迦羅一向大手筆,虐殺了五十多只九尾狐貍和數百位德高望重的僧人,将他們的怨氣鑄造在這把刀中。道行淺一點的,靠的近一點都會被吞噬。
等到大戰之後,大概是因為不能再随便殺妖,也不能随便殺人了,百迦羅倒是再也沒有鑄造過這樣的殺器。
不過這樣的殺器一把就夠了。
這把刀插在東角樓上,整座樓頃刻倒塌。
老龍神要趕快逃命去。他轉身就逃,幾只龍爪劃水一般,恨不得能在能再快一點,看上去十分滑稽。他也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十分狼狽。
百迦羅緊追不舍,今天怕是一定要殺了這條老龍。
老龍神沒有時間回頭去看一看後面,他看到眼前半壁店的大河,一頭紮進河中。
百迦羅也跟着一頭紮進河水中。
剛才老龍神不如百迦羅飛的快,現在到了水中,就是老龍神的世界了。他自幼在水中嬉戲,河中,海裏,都是他的游樂場。
百迦羅使了勁兒,都沒有追上老龍神。老龍神把自己變成個蝦米大小,一會兒就在大河之中消失不見了。
百迦羅拎着刀,看着河水,自言自語:“今天又殺不成了,明天再殺吧。”
老龍神在河中游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眼看風平浪靜,百迦羅不見了,才從河中爬出來。
他爬出來噴了一口火,烤幹衣服頭發,狼狽樣全都不見了,又是那個風流倜傥的老龍神。
老龍神想着剛才在東角樓上看到的好像是貘豹和山魈的地方要去找一找了。但願能知道找到,找之後,能回去吃一頓晚飯,要是有紅燒燕子就更好了。
就是這個季節,燕子還沒有飛回來。
☆、龍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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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記住的地方周圍游蕩, 老龍神覺得自己眼力真的很不錯,他找了正在煮人腦花的山魈。山魈高身長臂, 一身灰色長毛, 眼睛奇大, 面前放着一口鍋,鍋裏咕嘟咕嘟的紅紅白白的人腦花。
山魈跟陶娘的食譜差不多, 也是喜歡吃人的。不過陶娘講究人肉精吃,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吃法, 山魈只喜歡吃人腦, 就像有些人只喜歡吃魚腹,猴腦,鴨掌,魚翅一樣。
老龍神突然出現吓了正在煮腦花吃的山魈一跳, 它舉起勺子龇牙咧嘴的對老龍神說到:“你是誰, 你的腦子好吃嗎?”
老龍神搖頭:“我的腦子不好吃。”
山魈捕獵吃人, 常常變成美女, 誘惑到山林中的砍柴人。而砍柴人很容易被山魈誘惑, 是因為山魈能制造出誘人的幻象來。
山魈打量老龍神, 見他身體強健, 肌肉紮實,想來腦子的味道也差不了。
山魈露出一口利牙:“好吃不好吃, 我嘗嘗就知道了。”
這些年輕的妖怪,只聽過老龍神的傳奇,并沒有見過老龍神的真容。因為是聽說, 誰會把傳奇當做一回事。
并且聽說龍神已亡。
老龍神一把揪住山魈的長毛:“我的腦子好吃不好吃,你怕是嘗不到了,我倒要看看,你的頭蓋骨好看不好看。”
老龍神一腳将山魈踹倒在地上:“惡意殺人的妖怪,尤其是你這樣,應該被剝掉皮做成燈籠,挂在陶娘的家裏,不過時間來不及了,我就勉強取了你的頭蓋骨吧。”
老龍神的手指落到山魈的頭頂上,刺穿山魈的頭皮。聽見山魈凄厲一叫,老龍神把山魈的頭蓋骨血淋淋的挖出來了。
一遍擦着山魈血淋淋的頭蓋骨,一遍找着貘豹。老龍神把山魈的擦得幹幹淨淨的,收了起來。
貘豹其實比起山魈還要更好找一點,貘豹以人類的噩夢作為食物,沒有人類,他們會活活的餓死。
貘豹十分喜歡生活在人間,特別是人多的地方。
眼下人人驚慌,貘豹的食物顯然多了不少,應該個個吃的膘肥體壯。
不用老龍神費心的去找,貘豹是自己找上門帶來的。年老的貘豹帶着子孫一邊走,一邊打聽老龍神的消息。
這只貘豹維持着人類的形态,約莫有□□百歲,是個留着兩撇胡子,穿着青布衫子的老人。
他一邊走,一邊問:“請問你知道龍神在哪兒嗎?”
很少能有妖怪能記得龍神了,年輕的妖怪更是不記得龍神了。這只□□百歲的貘豹居然能夠記得龍神。
貘豹問道老龍神:“請問你知道龍神在哪兒嗎?”
老龍神十分驕傲:“我就是龍神,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貘豹打量他:“您就是龍神?”
貘豹在打量他,老龍神也在打量這些貘豹。顯然,這些貘豹并沒有老龍神想象中過的那麽好,也沒有吃的膘肥體壯,然而個個神情焦慮,好像有什麽大難臨頭。
老龍神點頭:“這還能有假,我就是龍神,我并沒有死了,只是受了重傷。”
貘豹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無論真假,先拜了再說。他急忙拱手:“龍神,你可要讓這世道好起來啊,不然我們貘豹一族就會活活餓死。”
人越來越少,夢也就越來越少,而人又不是天天都在做夢,貘豹可是要天天吃掉夢境才能果腹。
貘豹一族越來越焦慮。
老龍神點頭:“我正要尋你們。”
貘豹問道:“尋我們做什麽?”
老龍神直率而言:“找你們幫忙,我需要八兩貘豹骨粉,能不能麻煩各位?”
貘豹聽完,咬斷了兩根手指遞給老龍神。手指上還帶着血,老狼神在手指一掂,心想,這貘豹真是實在,貘豹骨沉,這兩根手指足有一斤八兩。
貘豹如此慷慨大方,老龍神信誓旦旦的許諾:“這世道一定會好起來的,要是不能,我就把兩根手指還給你。”
貘豹哭笑不得,還回來又能怎麽樣,又不能接上去繼續用,他急忙擺手:“不用還回來,不用還回來,您留着自己用。”
老龍神笑道:“我也覺得不用還回來,還回來是怎麽回事。”
老龍神向貘豹告辭:“那就此別過吧。”這麽快就告別了,貘豹依依不舍:“您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千萬別忘了。”
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了,老龍神站在家門口,怕山魈的頭蓋骨和貘豹的手指吓到小舅舅,就掏出帕子來,一點一點的把山魈的頭蓋骨擦得雪白,一點都看不出是個頭蓋骨來。
貘豹手指被他握在手中,燃起一團火來,上面的皮肉被燒幹淨,只剩骨頭。老龍神清理了一下,留下兩節幹淨的手骨。
瞧着一點都不可怕了,老龍神菜推門進去。
進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小舅舅已經吃完了晚飯,正坐在炕頭上給珍珠講故事。老龍神走進去,聽着小舅舅給珍珠講故事。
小舅舅講的嫦娥和兔子精的故事,講着講着,珍珠越來越精神,口水都流出來:“想吃月餅。”
小舅舅笑起來,捏捏珍珠的臉蛋:“就知道吃,瞧我們珍珠胖的。”
老龍神靠在小舅舅的肩膀上也去捏珍珠的臉蛋:“瞧我們珍珠,是真胖。”
珍珠用被子蒙住臉:“不胖,美的很。”
小舅舅沖着老龍神噓了一下,輕輕拍着珍珠:“美得很,美的很,我們珍珠美的很。”
小舅舅拍了一陣,美得很的珍珠就睡着了。小舅舅把珍珠蓋在臉上的被子拉下來,給她遮的嚴嚴實實的,回頭朝着老龍神小聲說:“回來啦。”
老龍神的心一下子就暖起來。小舅舅這句回來啦可真好啊。
老龍神告訴小舅舅:“回來啦。”
他們輕手輕腳的離開小珍珠的房間,老龍神坐在軟榻上,掏出山魈的頭蓋骨和貘豹的手指來。
小舅舅盯着這兩樣東西看:“這是什麽?“
老龍神告訴小舅舅:“是山魈的頭骨和貘豹的骨頭。”
老龍神說着話,将陶娘那張紙上又畫上兩個勾。小舅舅跟着湊過去看:“還差一樣。”
老龍神點頭:“還差蜃。”
小舅舅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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