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8)

：“真聰明。”

小舅舅給老龍神使了個眼色：“還不來包餃子。”

老龍神沒怎麽吃過餃子，他盤腿坐在地上，一個一個包餃子，小心翼翼的把餃子的兩邊捏的緊緊的，包出來的不太像是餃子，像是一個一個的小包子。

老龍神一邊包餃子，一邊和小舅舅商量：“我打算去幹件大事。”

小舅舅弄出一摞餃子皮來：“什麽大事？”

小舅舅以為老龍神會說，你覺得我去和百迦羅打一架怎麽樣。老龍神想了想，說到：”你覺得我重新制定一下人和妖之間的條條款款怎麽樣？“

小舅舅點頭：“這樣挺好啊，等你制定完，我們就繼續開香閣把。”

陶娘的香閣消失在火中，但可以重新建間香閣出來，也可以重新種一棵核桃樹。

可以重新養兩只貓。

老龍神不太滿意小舅舅的回答：“我們不應該先成個親嗎，你向我求過親的呢。“

小舅舅稀裏糊塗：“我什麽時候想你求過親。”

小舅舅已經忘了個徹底，老龍神難過的捂住胸口：“難道只有我記得嗎，你明明是向我求過親的。”

小舅舅笑起來：“我不記得啦。”

老龍神放下手裏的餃子，他靠近小舅舅，看着小舅舅笑的眉眼彎彎，一臉狡黠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摸小舅舅額上的碎發。碎發也是毛茸茸的軟，老龍神低頭親親小舅舅的額頭：“不記得也很好，那我們就不成親了。”

小舅舅問他：“你怎麽了？”

老龍神拿起一個餃子皮，放了很多餡兒：“反正想要嫁給我的美人很多，我的龍精龍血也是大寶貝，小舅舅你真的不稀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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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拍了一下老龍神包餃子的手：“放那麽多的餡兒，餃子一煮就會爛了。”

老龍神把個大餡餃子包完，對小舅舅說到：“我下一個包小一點。”

小舅舅和老龍神盤腿坐在地上包餃子，包着包着，小舅舅數起餃子來，他數完，算了算，這麽大的餃子，珍珠能吃十個，自己能吃三十個，還剩下一百來個，怕老龍神不夠吃，小舅舅說到：“再包幾個。”

老龍神包着餃子猶豫再三，決定還是和小舅舅商量一下：“我們從陶娘的寶物拿出來的那張紙，小舅舅還記得嗎？”

小舅舅記得呢，他一邊扣餃子皮一邊說到：“我知道，陶娘說是能夠讓你重振雄風的配方的那個啊，陶娘親口說的，我知道，我們不是拿出來了嗎？”

什麽重振雄風，老龍神恨不得一把握住小舅舅的手拉到自己的胯、下，告訴小舅舅自己的雄風一直很振。老龍神已經十分不要臉的把雄風很振的想法在腦中按着小舅舅來個十七八回。

想的多了，臉皮有些飛紅，他咳嗽了一聲：“小舅舅，我心悅你。”

老皮老臉的龍神說出一句我心悅你，臉皮都飛紅了，俞秀山忍俊不禁，他也不扭捏：“我也就勉強心悅你一下吧。”

老龍神心中一喜，又細思勉強二字：“真是委屈小舅舅勉強心悅我。”

俞秀山回他：“也不怎麽委屈。”

老龍神握住小舅舅的手：“小舅舅心悅我，我心悅小舅舅，本來接下來應該順理成章的成個親，但，跟我成個親，怕是小舅舅以後要守寡，我想了想，小舅舅，可否麻煩你再多活個幾個百年等等我。”

俞秀山心驚，他聽不得這樣的生離死別的話，聽得心口都有些疼，餃子都顧不上包：“你要死了嗎？”他的手放在老龍神的心口上：“你的心要碎了嗎，不對，你是騙我的吧，守什麽活寡，妖怪不是應該能活很久很久的嗎，應該是我死了，你守寡。”

俞秀山不放心：“你騙我的。”

好好的餃子突然就包不下去了，老龍神說到：“我過一陣也許是要死了，只是世無陶娘，怕是沒有再重新醒過來的機會。”

俞秀山不信：“怎麽好好的就要死了呢？”

老龍神一向吊兒郎當的沒有正形，突然就這麽正兒八經的說自己要死了。俞秀山心中想，要不就随他而去吧，他去哪兒自己就去哪兒，可又想起珍珠還小呢，他還要把珍珠養大，他已經不盼着老龍神不死：“那你晚點死，你等我把珍珠養大再死。”

你晚點死，我就能跟着你到任何地方去。

老龍神笑起來：“我等你把珍珠養大再死。”

俞秀山明白，這句才是騙我的。

老龍神摸摸他的頭，親親的他的眼皮：“我們包餃子吧，珍珠還等着吃餃子。”

小舅舅把手裏的面扔進盆裏：“我包不下去了。”

老龍神盤坐在地上自己開始包餃子，他按照小舅舅說的不放那麽多的餡兒，小心翼翼的把兩邊捏好。

小舅舅坐在一旁，看老龍神包餃子。老龍神包一個，他數一個，數的多了，小舅舅的腦子清醒了點。

他說道：“我也不想跟你成親了，你要是敢死，我就去和別人成親。”小舅舅惡狠狠的說完，又問老龍神：“陶娘的那張紙上寫了什麽，你讀給我聽聽，我總得知道我是為了什麽成了親也就要守寡。”

老龍神招呼小舅舅：“別急，我們煮完餃子，晚上再說。”

他們這個餃子包的時間夠長的，珍珠都餓了，王佘用水桶裏的水給珍珠洗完手腳，穿上鞋子。

珍珠跑進去，恨着：“餓，小叔叔餓，宴哥，餓。”

珍珠跑進去，先看見俞秀山。她看見俞秀山的眼眶發紅，眼中隐隐有淚，就不再喊，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走到俞秀山身邊，把柔軟的小身體靠到俞秀山的懷裏，摸摸俞秀山的眼睛：“珍珠不餓啦。”

俞秀山抱緊珍珠，他低下頭在珍珠的肩膀上偷偷的抹了一點眼淚。

老龍神包完最後一個餃子，還剩下很多餡兒。老龍神把外面站着的王佘叫進來：“賞你。”

王佘早就聞到肉餡兒的香味。陶娘存下的東西哪一樣不是稀奇玩意，哪怕是野菜碎肉，對尋常妖怪來說都是大補。

王佘端着肉餡，朝着老龍神拜了拜：“奴家多謝。”嬌滴滴的聲音能掐出水來。

要不是知道這是一條雄蛇，真的以為王佘是個女嬌娘。

老龍神從廚房拎出大鍋，架起來，吐出一口火，順便下了點雨把鍋裏裝滿水：“珍珠不餓，宴哥餓了，宴哥要煮餃子了，珍珠要吃餃子嗎。”

珍珠早就餓了，可她看了一眼俞秀山。

俞秀山點頭；“煮。”

大鍋的水燒開，熱氣蒸騰而起，餃子跳進熱水中。小舅舅抱着珍珠站在一邊看着老龍神煮餃子，老龍神本來也不是個幹活的能手，他拿着大勺在鍋裏混亂轉着圈 。

小舅舅竟然覺得這樣的老龍神也是可愛的，想到他要死了，就難過。

老龍神認真的煮着餃子，他看着餃子皮鼓起來，一個一個的想起吃飽肚子的白兔，就問小舅舅：“熟了嗎？”

小舅舅只吃過餃子，也不确定：”還沒呢把，要不再煮煮？”

虧得坐在牆上舔完肉餡兒的王佘指點他們：“還沒熟呢，您在往裏面倒點水，這個大的鍋得往裏面倒半碗水吧。”

老龍神拿着大勺去水桶那兒舀水，路過小舅舅的身邊。

他突然伸出手摸摸小舅舅的眼睛，輕聲說：“不要難過，我得遇你，何其幸運。”

☆、龍腦香。

香閣妖粉使用指南

龍腦香

珍珠吃了一大碗餃子, 她一邊吃，俞秀山一邊數着, 數着數着, 就到了十五六個。珍珠的肚子吃的圓滾滾的, 俞秀山怕她撐壞了，要把她手裏的碗拿過來：“珍珠, 我們不吃了，萬一撐住了怎麽辦？”

珍珠捧着碗不撒手：“還吃呢。”

老龍神看着珍珠碗裏的餃子, 替珍珠說好話：“碗裏只有三個了, 就給她吃一個。”

老龍神說完，從珍珠碗裏捏出兩個餃子放到自己碗裏。珍珠不高興了，她瞪着眼睛看着那兩個餃子，很氣憤：“那是珍珠的。”

老龍神看她小模樣, 笑起來：“我給珍珠存着, 等珍珠餓了再吃。”

這下珍珠高興了, 痛快的吃完了碗裏的那個餃子。

小舅舅吃了兩小碗餃子, 吃着的時候, 就看見珍珠眼皮在打架。她在院子裏玩了一上午, 玩的都累了, 現在吃飽了，暖洋洋的太陽一曬, 早就困了。

俞秀山拍拍珍珠的胖臉蛋：“小舅舅帶你去睡覺。”

珍珠伸手抱住俞秀山的脖子，俞秀山抱着珍珠到房間裏去睡覺。

老龍神把剩下的餃子都吃掉了，他覺得餃子包的太小, 放進嘴裏嚼嚼就沒有了。不如紅燒燕子。

小舅舅哄完小珍珠睡覺，老龍神已經吃完了餃子，正在院子裏刷家夥。他也不用井裏的水，一會兒下一陣雨，雨水落進鍋裏盆裏，噼裏啪啦的響。鍋裏盆裏滿了水，老龍神用絲瓜瓤使勁的沿着鍋邊盆沿刷一陣，把水倒了，再下上一陣雨，把鍋盆沖幹淨。

小舅舅站在門邊上看着他刷鍋，指揮他：“把鍋外面也刷刷，盆外面也刷的，被光刷裏面。”

老龍神把裏面的髒水倒出去：“我從前沒有做過，原來人類的一日三餐是這樣的，如此的繁瑣。“

小舅舅聽着老龍神發出的感慨：“人的一日三餐就是這樣的麻煩，從早上開始，就開始想着中午吃什麽，中午吃完，就想着晚上做什麽，一日三餐，一點空閑時間都沒有，是不是很麻煩。”

老龍神把鍋盆的外面都刷幹淨，晾在院子裏，從井裏舀了一瓢冰涼的水遞給小舅舅：“是很麻煩，然而，跟小舅舅這樣每天一日三餐也是饒有趣味。”

小舅舅就着老龍神的手喝了一口井水，冰涼涼的有點甜，然後搖頭：“不喝了，我現在喝不下去。”

老龍神轉過身，在小舅舅剛才喝水的地方也偷偷的喝了一口水，冰涼涼的，非常的甜，是小舅舅的甜味。

老龍神舍不得把水倒掉，他把小舅舅剩下的水都喝掉了。

老龍神把水瓢放到木桶中，小舅舅招呼他：”來這坐。”

小舅舅正在門坎兒上，他往邊上動了動，招呼老龍神坐在他身邊。

老龍神坐在小舅舅的身邊，他莫名其妙的有點緊張，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老龍神想摸摸小舅舅的手，他朝着小舅舅悄悄地伸過手去，快要碰到小舅舅手的時候，小舅舅抓過頭來，朝着老龍神笑了笑。

老龍神的手一下就停下了。

他從耳朵到臉都紅起來。

小舅舅問他：“你怎麽了？”

老龍神說到：“我是花癡了。”

小舅舅笑道：“花什麽癡？”

老龍神極其認真：“小舅舅笑起來好看。”

小舅舅聽得心滿意足，誰不喜歡聽自己喜歡的人誇自己好看呢。小舅舅的手朝着老龍神的手動了動，握住了老龍神的手：“我也覺得自己笑的好看，不然你怎麽會看的花癡。”

老龍神小舅舅坐在門檻兒上，手拉着手，看着天上的大太陽。

這樣的午後，王佘吃飽了，正趴在牆頭上打哈欠。陽光很燦爛，很暖和，尤其是經歷冬天的大雪和寒冷之後，這樣的陽光真是令人舒服。

陽光曬得小舅舅懶洋洋的，原來兩個人都是直直的坐着的，曬着曬着，小舅舅就靠在了老龍神的肩膀上，他的手朝着老龍神的懷裏過去。

老龍神的心裏就跟用雞毛毯子輕輕的掃了一下，癢的不得了。老龍神腦中小舅舅的那只手已經撩開他的衣服，在□□的胸、膛上摸了一圈。真的是太帶勁了。

然而并沒有，小舅舅摸到老龍神的胸膛那兒，摸了半天問道：“陶娘的寫的方子，你放哪兒了，我怎麽沒找到。”

老龍神隔着衣服握住小舅舅的手：“現在要看嗎？”

小舅舅回他：“我等不到晚上了。”

老龍神從腰帶裏把那張紙拿出來，往外拿的時候，心中琢磨，要是讓小舅舅看到那張紙放到腰帶裏就好了，這樣小舅舅就能過來解他的腰帶了。

老龍神心中胡思亂想，小舅舅已經把陶娘寫的方子拿過去，展開來。

紙上的字還是亂七八糟的，有些認識，有些餓不認識。小舅舅叫老龍神：“你讀給我聽。”

老龍神湊過去跟着小舅舅一起看陶娘的方子。小舅舅提醒他：“老老實實的給我讀一讀啊，不能欺負我看不懂。”

老龍神倒是實在，一行一行的讀給小舅舅聽：“老東西，我想你早晚會找到這張紙，可你找到這張紙的時候，沒準我都已經死了，你看到這張紙之後，過不了多久，沒準就會來陪我了，我在下面等着呢，下來的時候記得給我捎幾壇女兒紅。”

上面這段話是陶娘寫給他。陶娘叫他老東西，簡直是太令他生氣了！老龍神讀完之後，立刻向小舅舅解釋：“我也不是很老，比起來，陶娘還要比我大上那麽一兩歲，你可別嫌我老。”

小舅舅沒有心情嫌他老：“往下念啊，我等着聽着，陶娘到底寫了點什麽，怎麽說你要下去陪着她了。”

小舅舅心中非常不滿意：“你要是下去陪她，誰陪着我。”小舅舅看着老龍神：“你要是去下去陪她，我就取個女人陪我，生個幾個孩子，每年都去你的墳頭撒尿。”

老龍神上次就看到開頭，看到這兒，就心事重重，陶娘不會拿生死的事情和他開玩笑。老龍神也是萬般舍不得和小舅舅分開，他心裏已經十分嫉妒那個連影子都沒有的女人，又想起自己死後墳頭凄涼的情景。

老龍神一點都不想去死。

可陶娘不會拿生死的事兒開玩笑。

老龍神的醋壇子上來了，他不高興了，想想要有別人和小舅舅一起過着一日三餐，養育小珍珠，甚至生上幾個孩子，就覺得晴天霹靂。

老龍神一不高興，他的頭頂平白的多了兩塊烏雲，稀裏嘩啦的澆了自己一頭水。

連着小舅舅也被澆了一頭水。

小舅舅氣笑了：“你這是幹什麽，洗澡嗎，快點讀啊！”

老龍神很不甘心：“我不想讀了，我現在不想幹大事了。”

小舅舅看着老龍神的孩子氣：“你不想讀就不讀啊，不想幹大事就不幹大事啊，真心的嗎，真心不想幹大事了嗎？”

不想幹大事兒了，也挺好的。小舅舅心想，不想幹大事挺好的，那樣不用下去陪着陶娘了，就可以陪着自己了。

老龍神安靜了一下，他頭頂上的烏雲打了幾聲雷，劈了幾道閃電，越來越黑了。王佘正趴在牆上閉着眼睛睡得好，聽見雷聲，驚吓的從牆上滾了下去叫：“打雷了，要下雨了。”

小舅舅看着老龍神頭頂上打了幾道雷，劈了幾道閃電：“你這是要把自己劈死嗎，快讀啊。”

然而老龍神這個樣子莫名的可愛，小舅舅忍不住故意說到：“到時候，我生的兒子可以叫你爺爺。”

快要氣死了！老龍神捂住胸口，一點都沒有剛剛開始要去幹一件大事兒的大義凜然，他委屈的看着小舅舅：“為什麽不是叫爹爹？”

小舅舅搖頭：“我生不出來，你也生不出來，還是叫你爺爺吧。”

老龍神極其認真的思考：“我們可以偷一個一個龍蛋，要不是偷一個小孩也可以，可以和珍珠一起養大。”他越發的覺得這樣的未來很不錯，小舅舅和一個女人生幾個孩子，叫他爺爺的未來極其糟糕。

他現在是一丁點都舍不得去死了。

小舅舅覺得差不多了，不再故意氣他：“那你就別死，我們一起養孩子。”

老龍神也不想死，連大事都不想幹了，可陶娘的信還是讀下去。他讀到：“天子祭祀祖宗，以金合貯龍腦，用孔雀毛播撒在道路之上，是為龍腦香粉，白日播撒龍腦香粉，帝王夜宿宗祠，可與祖宗相通，龍腦香粉可同陰陽。”

這個老龍神是知道的，據說龍腦香粉可以同陰陽，帝王夜宿宗祠，可與祖宗相通，讨問一些治國良方。

然而，陶娘定然不可能讓他去和祖宗相通，因為他是沒有祖宗的。天生天養的妖怪哪兒來的祖宗。

于是老龍神繼續往下讀，小舅舅繼續往下聽。

☆、龍腦香.

香閣妖粉使用指南

龍腦香

老龍神繼續讀到：“龍腦香粉可通陰陽。“然而陶娘所做的龍腦香粉的作用不是通陰陽。

陶娘所做的脂粉大多都有美容養顏的功效, 塗上之後，雖然不能永葆青春, 但也勉強能越變越美。

但這款龍腦香粉不一樣。

這款龍腦香粉不用在肌膚之上。

老龍神認真的看着陶娘紙上的字, 讀給小舅舅聽：“鹿角一握, 白附子，白術, 茯苓，白斂, 白檀各一兩, 沉香，青木香，雞舌香，零陵香, 丁香, 藿香各二兩, 麝香一分, 粉英六分, 波斯白石蜜兩錢, 胡桐淚半兩, 以上幾味，細細搗碎, 用細絹漏粉而出。”

老龍神讀到這裏，眉頭皺了皺，停了下來。小舅舅還在認真的聽, 問道：“怎麽了？”

老龍神指着上面的字：“上面的這些東西都好說，關鍵是下面的這些。”小舅舅嗯了一聲：“繼續讀，我聽着呢。”

老龍神讀到：“外加貘豹骨粉一兩，山鬼血八錢，蜃殼粉一兩，山魈頭骨粉二兩。”

貘豹，山鬼，蜃，山魈，這都是小舅舅在話本中看到過的。

将這些東西加入到龍腦香中，會有奇效。老龍神讀到：“抛灑與道路兩旁，可入夢。”

然而這夢也是奇夢，凡用龍腦粉者一旦入夢，無論在真實世界之中，是個瘸子，是個瞎子，是個聾子，是病入膏肓，還是全身癱瘓，在夢中都是完好的。

老龍神恍然大明白：“陶娘說要治好我的心疾原來并不是真的治好，而是在夢中治好。”

小舅舅卻不太明白：“在夢中治好你的心疾，這是有什麽用，你又不能在夢中和百迦羅打一架。”

是用的。陶娘的夢是用來殺人，殺妖，殺魔的。凡用龍腦香粉者一路用孔雀翎毛抛灑，所停之處，無論是妖，是人，是魔都可以一起入夢。只要一直抛下，停下來的時候，停在哪裏，哪裏就能跟随用香粉者入夢。

但一路之上不能停。

小舅舅聽到這裏明白了：“陶娘是想讓百迦羅随你入夢，讓你在夢中殺掉百迦羅。”

如果是這樣的，那會有什麽危險呢？小舅舅拍拍老龍神的肩膀：“繼續。”

老龍神仔細的看，看完之後讀到：“凡用龍腦香者，需要招魂而歸，然十有八九，用龍腦香者不能歸來，老死于夢中。”

十有八九者，會老死于夢中。

陶娘敢這麽說，那一定是試過的。老龍神心中倍感凄涼，老死于夢中，在夢中殺了百迦羅，那麽夢裏就剩下他自己。

然而龍的壽命，又很長，老死夢中，真的是太凄涼了。更凄涼的是，恐怕來不及老死夢中，他的身體就已經被妖怪給啃食幹淨。

小舅舅聽得滿頭冷汗：”怎麽招魂，你說說怎麽招魂？“

陶娘寫的十分詳細，小舅舅所問也是有答案的。老龍神說到：“此招魂與人間的招魂不同，需要重新用孔雀翎毛播撒龍腦香粉，每一十二步，滴一滴指尖血，招魂需從入夢者入夢二十四個時辰之後即開始，不能晚不能早。”

然而，招魂一旦超過十二個時辰，就再也回不來了。

小舅舅明白了，所謂招魂，就是将夢中的人叫醒，要是叫不醒，夢中的人就永遠留在夢中了，再也醒不過來。

陶娘極其調皮的在最後寫道，老東西，我用了百十來個妖怪和人類試了試這種龍腦香，可這些妖怪和人類都無法醒過來，十有八九是我随便猜的，你要是醒不過來，就提前給我捎幾壇女兒紅下來，我等着你。

陶娘又叫他老東西。老龍神已經想摔幾壇女兒紅在陶娘的墳頭了。可是陶娘連個墳頭都沒有留下，連個衣冠冢都沒有，還不如大白。

小舅舅聽得心驚，陶娘沒說一定會死，也也沒有說一定會活，聽起來，死的機會比活的機會更大一些。

小舅舅安安靜靜的坐在門檻兒上，聽完老龍神讀完陶娘的方子之後，小舅舅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他安安靜靜的坐着，老龍神也就沒有說話，陪着小舅舅一直坐着。

從中午坐到了天黑，天黑下去，天氣還是熱的。小舅舅一身的汗，衣服都濕透了。

小舅舅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前面飛過去一只奇怪的東西，遮住半塊月亮。小舅舅問道：“那是什麽？”

老龍神也盯着看了一眼：“是金雕。”

小舅舅問道：“金雕在天上幹什麽？”

老龍神回答他：“吸食日月精氣，變成原形，翅膀一張開，能曬到更多的月亮。“

小舅舅說到：“今兒十六呢，他這麽張開翅膀，大家都沒法看月亮了。”不過想想，大約也沒有人有心情看月亮了。

這世道慌慌張張的，自己都顧不上自己了，誰還能顧得上月亮。

老龍神看着天上的金雕：“原來不允許這樣飛到天上的，這樣上天，金雕會被拔光身上的毛。”

小舅舅深吸了一口氣：“我想了一下午了，反正你的大事兒你一定要去幹的，你就去吧，等我叫你的時候，你一定要從夢中醒過來。”小舅舅握緊老龍神的手，親親他的唇角：“你要是醒不過來又能怎麽樣呢，我還是能看見你啊，你在夢中想着我，我在這裏想着你，我們還是在一起的。”

老龍神的心中像是吃了裹着蜜糖的山楂糕，又酸又甜，又像是吃了還沒有成熟的青果子，又苦又澀。

他聽見小舅舅說到：“你想着我，我想着你，待珍珠長大，我就去夢中尋你，這夢中就只有你和我，想想，也是十分的好，我陪着你老，你看着我死，就只有我們兩個，只是你要等我十來年，等我給珍珠找個好婆家，就能放心的去尋你。”

小舅舅說完，嘆了口氣：“這樣，比我想的好多了，真的沒有什麽好怕的不是麽？”

老龍神捧着小舅舅的臉，笑起來。他并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景下，自己為什麽想要笑。可從心底裏，他就是想要笑。

老龍神親親小舅舅的額頭，沿着額頭往下，吻落到小舅舅的鼻尖上。小舅舅的鼻尖是挺翹的，老龍神與小舅舅鼻尖對着鼻尖，望進小舅舅的眼睛裏。

小舅舅的眼睛裏都是他。

他的眼睛裏都是小舅舅。

老龍神的心砰砰的跳起來，這便是生死相許，不離不棄，這便是深情難已，情不自禁。這就是他的小舅舅。

龍神輕聲呢喃：“我的小舅舅，我的。”

小舅舅的鼻尖蹭蹭老龍神的鼻尖，磨蹭的老龍神心中發癢。他聽到小舅舅回他：“你的，都是你的。”

老龍神忽覺得自己龍生圓滿，哪怕是即可死了，也能死的心滿意足，毫無遺憾。

他想親親小舅舅看起來格外透軟的唇，然而，來不及了。小舅舅聽到屋裏傳來珍珠的聲音，珍珠在房間裏睡得迷糊了，醒過來看見天黑了，心裏害怕，大聲叫：“小叔叔，宴哥，怕。”

小舅舅急忙站起來：“小叔叔在呢。”

老龍神坐在門檻兒上，擡起頭看向小舅舅。

小舅舅回完小珍珠，低下頭跟老龍神目光相對。

他忍不住摸摸老龍神的頭發，彎下腰親親老龍神的額頭：“着什麽急，你要是能醒來，我們有很長的時間，你要是醒不過來，我們還是有很長的時間，只有你和我。”

老龍神握了握小舅舅的手。

小舅舅拍拍老龍神的手背示意老龍神松開手。老龍神松開手，小舅舅到房間裏去看小珍珠。

老龍神看着房間裏亮起燈來，竟然覺得這燈光也是暖的，再看挂在天空中，曬着月亮，吸收日月精氣的金雕也沒有那麽不順眼了。老龍神站起來，化成一條龍朝着那只張開翅膀的金雕飛過，既然順眼了一點，一會兒，就不拔光金雕身上的毛了，打折兩只翅膀就好了。

小舅舅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先看到院子裏的井臺上拴着一只金毛大鳥。

這只鳥可真大啊，光是一只翅膀就能抵得上小舅舅兩臂多長，長得也好看，金光燦燦的，梅根毛都油光锃亮。

就是眼睛下面一圈濃重的黑眼圈，一看昨天晚上就沒有睡好。這只鳥沒準失眠了。

小舅舅問道老龍神：“這是什麽鳥？”

老龍神回答他：“這就是昨天曬月亮的金雕。”

小舅舅仔細端詳了一下金雕：“長得還挺好看，我沒見過這麽好看的鳥呢，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鳥，威風凜凜的。”

小舅舅居然誇別的鳥好看，老龍神十分不滿意：“我的鳥才是最好看，最威風凜凜的鳥，小舅舅不信的話，要看一看嗎？”

眼下珍珠不在院子裏，還在房間裏磨磨唧唧的穿衣服，老龍神就握住了小舅舅的手，要帶着小舅舅去看看他那最好看，最威風凜凜的鳥。

☆、龍腦香..

香閣妖粉使用指南

龍腦香

小舅舅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笑, 他的手在老龍神的衣服裏，放在老龍神的兩腿中間。老龍神靠在小舅舅的肩膀上, 在小舅舅的耳邊說道：“小舅舅, 你摸一摸。”

小舅舅笑了一下, 狠狠朝着老龍神的大腿根掐了一把，掐的老龍神哎喲叫了一聲。小舅舅拍拍手：“原來你想讓我看的鳥, 就是這個鳥啊，我還不怎麽想要看, 你看好了, 別哪天讓我把頭擰掉了。“

老龍神不由得kua下一疼，鳥頭瞬間垂頭喪氣。

金雕撲着翅膀看着他們打情罵俏，它就是張開翅膀曬了曬月亮，連人都沒有來得及吃上一個, 就被老龍神折斷翅膀, 像一只狗一樣拴在院子中。

金雕覺得自己像是一只狗, 它慢騰騰的圍着井臺轉了兩圈, 停下來看着天空嘆了口氣。要知道, 昨天晚上就不出門曬月亮了。

老龍神沒有給小舅舅看成他最威風凜凜的鳥, 心裏十分遺憾。金雕就成了老龍神的出氣筒, 趁着小舅舅去做飯，老龍神伸手把了幾根鳥毛下來。

金雕疼的哎喲一聲：“我那是金毛。”

老龍神問它：“需要我給你插回去嗎？”

金雕害怕再次遭遇黑手, 急忙搖頭：“不用，不用，你把繩子給我解開就行, 我不就是在天上曬了曬月亮嗎？”

這個世道現在亂的很，然而大家比從前活的更自在，想要占山為王，就占山為王，想要吃然，就去吃人，想要露出原形，就露出原形，每只妖都随心所欲。

它也不過是露出原形，曬了曬月亮，是多麽的溫順恭良。

老龍神不答應：“不放，我久不在世間行走，不知道山鬼現在住在哪兒，你知道嗎？”老龍神威逼利誘：“你如果知道山鬼住在哪兒，我就放你走。”

金雕十分高興的回答：“當然是住在山裏啊。”

金雕說的都是廢話，山鬼當然住在山中。老龍神問的是，山鬼住在哪一座山中。

并不是所有的山上都住着山鬼，山鬼住的山上要有芝蘭，要有木蓮，要有杜衡，還要有山泉，險峰，要陰天之時，雷填填，雨冥冥，要晴天之時，風飒飒，木蕭蕭。

還要有赤紅的豹子，和有花紋的貍貓。

山鬼是一種很講究住宅的妖怪。

世道已經過了這麽久，老龍神醒過來之時，有些山已經變成了海，有些海變成了農田，曾經住着妖怪的地方成了人類的宅第，曾經人類的房屋成了妖怪的洞府。

滄海桑田變化的迅速由緩慢，不過是睡一覺的時間，就物是人非，煙消雲散。

老龍神是知道原來的什麽地方住着山鬼的。就是不知道現在山鬼還住不住那裏。

這只金雕簡直毫無用處，不如紅燒了吃掉，雖然比不上紅燒燕子，可看這樣的大個子，怕是味道也差不了。

金雕被老龍神眼中的食欲震驚住，急忙哆哆嗦嗦的說到：“我能馱着你們去找山鬼啊，你看我這麽大個子，我還能再變大一點，我非得可好了。”

金雕說完，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只會飛的狗。

珍珠穿好衣服出來，老龍神正在打量着金雕，似乎在琢磨着金雕所說的話的可能性。珍珠就站在老龍神身邊一起跟着他打量金雕。

珍珠是極其喜歡鳥的，她笑着蹲下去，用小胖手摸摸金雕的頭：“鳥，好看。”

珍珠摸完鳥，咯咯的笑起來。

老龍神看着珍珠開心的模樣，覺得留下這只金雕也未嘗不可以，反正養過貓，養過蛇，再養一只雕也很好。

老龍神警告的看了金雕一眼，金雕縮縮頭，急忙去讨好珍珠。它十分會看眼色，看出來只要珍珠高興了，它就不會成為老龍神盤中餐。

珍珠在院子裏逗鳥玩，老龍神拿出一罐藥膏來，塗在金雕的翅膀上。珍珠關心的問：“它的翅膀怎麽啦？”

老龍神回答珍珠：“它摔了個跟頭，把翅膀摔斷了，珍珠走路要慢慢的小心點。”

珍珠呀的一聲，捂住眼睛：“真疼。”

金雕腹诽，才不是走路把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