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年自立

華陽市郊區，距離馬路旁公交站臺不遠的草叢裏蹲坐着一只狼狗。這只狼狗看起來有些瘦弱，不如平時常見的狼狗那麽健壯，眼神也很沉悶，默默地盯着前方。

已經接近底站，這裏半天沒有人上下車，眼見又一班公交到站，狼狗騰地立起來沖過去，被一個剛下車的學生摟在了懷裏。

“慢點，別摔着了，你不小了知道嗎？”周以寧揉揉狼狗的腦袋，小聲地訓了它幾句。周以寧是個十六歲的高三學生，剛剛結束了高考，今天是出去面試個暑期工的。他家狼狗曲奇現在9歲了，已經步入了犬類的老年期，從前三四年前起身體開始不斷出現些小毛病，去年一次意外摔倒更是差點骨折，幸好送去寵物醫院及時，不然怕是回不來了。所以周以寧很擔心曲奇的健康，要不是攔不住都不想讓它出來接自己。

曲奇被主人訓了也不生氣，依然仰着腦袋慢慢沖周以寧搖尾巴，周以寧拍了它一下，一人一狗就散着步往家走去。沿路遇到熟人，打過招呼後對方都會笑着說一句：“你家狗又去接你了。”周以寧就驕傲地點頭，很像是孩子得到別人誇獎的家長。

慢悠悠回到住的院子，放下背包，周以寧又帶着曲奇去了小姑開的小超市。周以寧父母都不在了，小學之前跟爺爺一起過，爺爺去世後就一直由小姑一家照顧。

小姑家有三口人，小姑周瓊，今年四十六，是個性子爽朗的女性，小姑父柯志軍很老實本分，早年騎摩托車出了車禍，腿腳不太方便，沒法出去工作，姑姑姑父兩個人就靠着這家小超市生活。表哥柯宇今年才二十歲，完全遺傳了父親柯志軍忠厚老實的性子，大專剛畢業，現在在一家汽修廠工作。

周以寧回來的時候小姑正把一箱啤酒往顧客的電瓶車上搬，他趕緊快走幾步上去幫忙。小姑一邊把啤酒放好，一邊笑着問周以寧：“小寶，面試怎麽樣？”小寶當然就是周以寧的小名。

“成了，明天早上9點之前過去，中午應該不回來了。”本來作為一個高中生是找不到什麽好工作的，幸好周以寧遺傳了父母的優點，五官精致、膚白貌美，是一枚優質小帥哥，當然要靠臉吃飯。他同學兼好友黃瑞彬的父親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幫忙介紹他去當廣告模特，今天過去面試一個運動鞋廣告，很順利地通過了，只拍一天就能拿六百塊錢呢。

柯志軍拄着拐杖過來把冷好的一壺茉莉花茶拿給周以寧喝，又憨憨地問：“要拍一整天啊，中午在哪兒吃飯？會不會很辛苦？”周瓊也很不放心：“你也沒幹過，猛一去能适應嗎？要是累就回家來吧，在家看看大學的書，掙錢又不急在這一時。”

周以寧從小就長得可愛，學習又好，即便在小姑家也是所有人寵愛的對象，家裏再忙也沒讓他幹過什麽重活。之前高三學習緊張，家裏人連力所能及的家務活都不讓他幹了，更不會允許他分心出去打工。現在高考已經結束，周以寧覺得自己考得還不錯，就閑不住了，想出去掙錢幫家裏分擔。

小姑父身體不好，時常吃藥，高中之前學費不高還不算什麽，等他上了大學，四年要花好幾萬呢，他只有爺爺留給他的三萬塊錢存款，全靠小姑一家，負擔很重，所以他的目标是這個暑假靠自己把第一年的學費掙齊。

可惜他的雄心壯志遭到了全家人的懷疑，之前就都覺得他吃不了苦很快就會幹不下去回來，現在還給他洩勁，讓周以寧很不開心。他把嘴一噘，做出一副小傲嬌樣：“說好了要支持我的，就是拍個廣告，總不會比小宇哥還辛苦吧？等我回頭掙了大錢你們就知道了！”柯宇新進汽修廠，加上人又老實，總是幹最髒最累的活，錢還不多掙，周以寧經常為他鳴不平。

“好好，小寶最能幹了。”周瓊和柯志軍都樂得不行，等晚上柯宇回來周瓊還多燒了兩個菜，說是提前慶祝小寶能自己掙錢了，把周以寧哄得心情大好，抿着嘴直樂。

周瓊和柯志軍要看店，晚上就睡在小超市後面的屋子裏，周以寧和柯宇平時就住在爺爺留下的小院。

第一次出去打工，雖然錢還沒到手，周以寧也很興奮，晚上睡覺前摟着卧在床頭的曲奇說悄悄話：“等明天拿到錢了我給你買狗糧吃好不好？還沒吃過狗糧呢，也不知道是什麽味，咱也嘗嘗鮮。”曲奇一直是吃自家煮的狗食，沒有吃過成品狗糧那麽高大上的東西，周以寧就想讓它在有生之年能多嘗試不同的美味。不過為什麽聽起來好像某人自己也很好奇狗糧的味道呢？嗯，為了不破壞某人“傲嬌小王子”（同班女生語)的形象，還是不要深想了。

第二天早晨将近七點，柯宇做好了早飯才把周以寧叫起來。因為他們家在郊區，平時坐公交去市裏上班上學都要一個多小時，所以基本上天天都要早起。聽見小宇哥在門口喊自己起床，周以寧閉着眼睛“哼”了幾聲，跟懶惰大魔王做了會兒鬥争，才奮力抖擻了精神爬起來。

穿衣服、上廁所、刷牙、洗臉，全部三分鐘搞定，等周以寧坐到飯桌前，柯宇已經把早飯端過來了。早飯他做了蔬菜卷餅，煮了甜玉米和胡蘿蔔小米粥，營養又美味。周以寧還在長身體，飯量很大，不費勁就吃掉了五張卷餅，還喝了兩碗小米粥。他邊吃邊對柯宇的手藝贊賞有加，一面矜持而驕傲地表示：“哥，今天我就掙錢了，回來給你帶禮物。”

看到表弟那得意的小模樣，他忍不住笑道：“我也不缺什麽，錢你自己攢着吧，等快開學了加上我這兩月工資，給你買部好手機。”柯宇和周以寧現在用的都是那種老式的直板按鍵手機，甚至不能上網，柯宇自己倒是無所謂，他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修汽車的，平時也沒幾個人跟他聯系，用什麽手機都行。可小寶跟他不一樣，以前小寶用那樣老舊的手機他就挺過意不去的，如今都要上大學了，還用那老式機會不會被同學嘲笑？

周以寧的性子哪裏是會在乎別人看法的，他更不是那種在意物質的人，所以柯宇的建議遭到了自家表弟無情地拒絕。“為了一個手機花幾千塊錢，哥你也太浮誇了！”周以寧輕哼兩聲，傲嬌地表示，“把工資都留着給我交學費，可不準花，不然我告訴小姑治你。”

提議買手機也是為了讓表弟高興，既然他不想要，柯宇就不再堅持，好脾氣地應了。兩個人吃好飯，把鍋裏剩的粥和餅用保溫桶、食品袋裝好送到小超市，才一起去車站坐公交。

這一路要花一個多小時，周以寧一向不會浪費這段時間，今天也帶了本英語詞典在車上默背。他準備報考金融類的專業，英語還是很重要的。柯宇微笑地看着表弟跟以往一樣用功，心裏十分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