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安祿山一行火速往西京趕,五月中旬便到了長安,進了玄宗特意給他建造的東平郡王府。

安祿山到達長安時正是早晨,早朝未下,他派人去宮中禀告行蹤,在府中坐都沒坐下片刻便又出門往皇宮趕。

現如今的早朝也沒有多少要緊事禀報,無非是那兒的農田豐收,這兒的外邦人送進什麽新奇玩意兒,哄哄玄宗開心,于是安祿山在鐘鼓樓下剛站定,便被宣了進去。

他飛快穿過龍尾道,大步走進殿中,跪下叩拜,山呼萬歲。

端坐在龍椅上的玄宗打量了他一眼,才擡擡手道:“平身,祿山這次上京,花的時間似乎有點長呢,”

他的聲音四平八穩,依舊是帝王高高在上的溫和,尊貴雍容又不失寬厚。

安祿山起了身,笑呵呵的看着有點憨傻,“臣在範陽給陛下收集了一些小玩意兒,不小心弄得多了,運行有些麻煩,路上才耽誤了時間,陛下恕罪!”

聞言,玄宗饒有興致地往前傾了傾身,雙手按在身前桌案上,“哦?都有些什麽小玩意兒?”

他趕緊從懷裏掏出一份禮單,深深彎下腰,雙手捧着舉過頭頂,“這是禮單,請陛下過目。裝物件的箱子已在殿外,若是陛下有興致,也可傳上殿瞧上一瞧。”

“哈哈,傳!”

一名傳召太監立刻去殿外傳喚,安祿山往一側退了退,等着人把東西送上來。

很快便有近十口大箱子被人擡着魚貫而入,整整齊齊擺在大殿中,哐一聲打開蓋子。

玄宗擡起胳膊,在高力士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走下龍臺,興致勃勃地看向箱子。

箱子裏的東西算不上稀世,卻也是中原不常見的東西,數量又比較龐大,讓玄宗頓時心花怒放。

安祿山趁機上前,挑着其中的珍玩給他一一介紹,同時不忘小小自誇幾句,做足了一副“真誠忠心一心讨聖人歡心”的乖兒子模樣。

整個宣政殿裏只有他和玄宗的歡聲笑語,兩旁跪坐的文武大臣都默不吭聲,也有幾人上來趁機溜須拍馬,既恭維了安祿山同時也讨了玄宗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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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臣首位上的丞相楊國忠不動如山,面色很平淡,不好不壞的像是大殿裏什麽都沒發生,揣着象牙笏閉目養神。

直到玄宗宣布三日後為安祿山接風洗塵接着便退了朝,大殿裏的箱子都被搬了下去,楊國忠才慢吞吞爬起來,忽然被人抓着胳膊扶了一把。

“楊相爺小心了,”安祿山笑得憨厚,雙眼亮得像太陽下的刀,一只手扣着楊國忠的胳膊,力道不算大,卻讓人有一種被狼咬住胳膊的錯覺,“不然哪兒磕着碰着,可是太不妙了。”

楊國忠斜過目光乜了他一眼,将他的手從自己胳膊上用力掃下,像是把什麽髒東西從自己身上掃下去,“多謝關心。”

“相爺客氣了。”

懶得再和他客套,楊國忠直接無視他藏着刀子的笑臉,舉步走出宣政殿。

安祿山也沒在意,掏出一條帕子擦了擦手,随手丢給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轉身往後宮走去,拜見他的“幹娘”楊貴妃。

跟着帶路的小太監走在九曲十八彎的回廊裏,他漫不經心擡起頭,看着在陽光下閃着微弱光芒的含元殿頂魑獸,從趕赴上京那天便一直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腦海中又浮現起玄宗那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姿态。

總有一天,他也能坐到那個位置,操控所有人的生死。

夏季的午後最是悶熱,仿佛連一絲風都沒有,讓人覺得好像全身都裹了一層黏膩的泥漿,憋得透不過氣。

這樣的天氣讓人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守着西京城門的城門守衛無精打采地檢視着出入城的行人,也不上心,随意掃一眼便放行。

一輛不太起眼的馬車進了城門後,在小巷裏七拐八拐,最後進了一個普通商戶的宅子,接着确定了沒人看見後,馬車又從另一邊出了宅子,進了國師府的側門。

馬車從側門直接進到了國師府內院,車裏人剛下來,便被人撲了一個滿懷。

“小閑你終于回來了!!!”穿着深紫錦衣的少年撲到蘇寂閑身上,被左右隐衛架開了也不死心地往前伸長了胳膊抓啊抓,“今晚安祿山的洗塵宴就要開始了,你再不回來是想讓我死嗎?!!”

蘇寂閑站着讓陸泠風給他整理被弄亂的頭發和衣服,輕聲笑道:“這不是回來了麽?若是我沒回來,你直接替我去了呗。”

已經冷靜下來的劉沐白表示呵呵,扯開隐衛走到他身邊站直了,擡手橫着巴掌在他腦袋頂上比劃一下,然後移到自己眉毛上再比劃一下。

那意思不言而喻。

蘇寂閑也呵呵,陸泠風轉身拎起劉沐白,像丢垃圾一樣丢了出去。

無論身高還是武力值都遠遠不如陸泠風的劉沐白毫無反抗力地被丢了出去,半空中腰身一扭,往樹上踩去,沒成想一枚細細的薄刃飛射而來把樹枝給砍了,他一腳踩空直接臉朝下砰的砸地上。

他捂着鼻子爬起來,爬到一半忽然定格不動了,目光直勾勾盯着馬車底下。

那裏拴着一個人,髒兮兮的臉正好對着他,雖然有些扭曲,但是他絕不會認錯,那個人是……隐元會三長老。

“愣着做什麽?”蘇寂閑從馬車後探出一張笑意溫柔的臉,“把三長老帶下去安頓啊。”

“……是。”劉沐白揉了揉差點砸出血的鼻子,揮揮手讓人把三長老從馬車底下解出來,帶去地牢。

蘇寂閑回了主院卧房,剛想去洗個澡,陳月便蹭了過來。

“哥。”她看着蘇寂閑的臉色,伸手抓過他的手腕,低眉把脈,确定一切正常後又繼續說道:“顏先生給你寄了一封急信。”

“哦?”他接過她遞上來的信,打開飛快掃了一眼,若有所思,“唔……替我回個口信,告訴顏太守我盡力而為。哥哥先去洗個澡,嗯?”

陳月點點頭,轉身走出房間,順手關了門。

蘇寂閑正要往浴室走,突然門被哐的一聲重重推開,門外的劉沐白一臉踩到牛屎的表情。

“小閑,三長老說要當着你的面招供。”

蘇寂閑按了按眉頭,覺得有點煩,但還是擺擺手道:“走吧。”

“公子,”陸泠風拉住他,不是很贊同,“他都已經是階下之囚,招供也不過是早晚的事,何必麻煩再跑一趟?”

“不過是幾步的事,算不得麻煩,無所謂。”他拍拍他的手背,轉身進了內室,伸手在博古架上的好幾件擺件上一拍,打開暗門往地牢走。

也許是心情不太美好的緣故,蘇寂閑走得比平時快很多,來到審訊廳時笑都懶得笑,目光下移看着半截身子在冰冷重水裏三長老,“我來了,說吧。”

“……在招供之前……我、我想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是我的?”三長老嘶啞的聲音也像是泡在水裏一樣,有點含糊不清。

“真麻煩……”蘇寂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在靈隐寺算計我時,你就不該用那句批言,除了內賊,不會有人用那句話算計月兒和我。接着是安祿山在揚州時,我順手設了個局,只有你撞了上來。說吧,你和誰勾結了?”

“呵……哈哈哈!後生可畏!蘇寂閑,你就是個妖孽!”三長老笑得癫狂,身體在水裏掙紮撲騰着,卻掀不起半點水花。

蘇寂閑毫無反應,讓他笑夠了,才起身走到池子邊蹲下,伸出右手,帶着黑色手套的手掌輕輕貼着他的臉,把他的腦袋微微托起。

他的動作很輕柔,而三長老卻突然安靜下來,像是被什麽強行鎮壓,不允許半點反抗。

“來,告訴我,”蘇寂閑的雙眸隐約泛着暗紫幽光,聲音極是溫柔,溫柔到了極點,便近乎冷漠,“你和誰勾結要殺我?嗯?”

三長老目光迅速潰敗渙散,整個人都好似成了提線木偶,一切控制權都交給了提線人手中。

“史……史朝義……”

蘇寂閑收回了手,站起身來,漫不經心脫下手套丢進火盆,接過陸泠風遞上的毛巾擦手,“原來是他……倒也不在意料之外。送三長老一程吧。”

“是。”幾名隐衛齊聲回答。

蘇寂閑沒在地牢多待,邁步回到卧室,踢掉靴子往浴池邊走,雙臂張開。

收拾好靴子的陸泠風站在他身後給他解開腰帶,褪下雪緞外袍,又将手從他腰兩側伸到前方,手指解開內衫系帶。

“平原太守顏真卿給我遞了信,”蘇寂閑忽然開口,聲音懶洋洋的,“說是今日華清宮裏,安祿山的洗塵宴上,他和蜀中唐門的唐老太太議定,派人刺殺安祿山,他請我幫扶一把。”

“這次刺殺不會成功。”陸泠風對這件事并不上心,眼裏只有蘇寂閑脫去衣服後白皙纖瘦的身體,低着眸,将他的褲子脫了下來。

蘇寂閑輕聲笑了笑,赤/裸着身子躺在旁邊的藤榻上,讓陸泠風給他洗頭發,“陛下特地賜安祿山在華清池沐浴,他們打算趁安祿山沐浴,身邊沒什麽人時刺殺,若是沒出什麽變故,說不定還真能成功。”

陸泠風挽起袖子,脫去手套和黑色長靴,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認真給他洗頭,“安祿山狡詐謹慎,即便是沐浴,恐怕也會有保命準備,再說沐浴之時卻是是刺殺的好時機,安排刺殺的若是不止顏太守與唐門這一方,怕是會人多礙事,反而讓安祿山趁機跑了。”

“嗯,所以我即使是出手幫忙,也不能太明顯,讓人抓住把柄。”蘇寂閑閉着眼,有點昏昏欲睡,等頭洗完了也不起身,直接擡起胳膊。

陸泠風彎腰把他抱了起來,看着他困倦的模樣,便打消了把他放池子裏的念頭,繞到另一邊,把他放在暖玉浴缸裏,從屏風上拽過一條毛巾,細心給他包好濕淋淋的頭發。

“肩膀酸,你給我按按。”

“……嗯。”正打算把他洗澡專用的特制浴膏倒出來的陸泠風放下了手裏的罐子,伸手搭在他肩上施力按揉,感覺手掌下的溫熱身體越來越軟,目光移到那張安寧精致的臉上,“公子?”

蘇寂閑沒有反應,呼吸沉緩而綿長,顯然是睡得很熟。

這幾天他也确實是累着了。

陸泠風緩緩收回雙手,安靜地凝視他一會兒,換了個姿勢,一只手撐在浴缸邊,另一只手伸到水裏,順着他的胸膛和腰腹緩緩撫摸。

手掌移到了腰際,遲疑了一會兒便繼續往下移動,撫過胯骨,在大腿內側來回輕撫揉捏。

蘇寂閑依然沉睡。

陸泠風低頭望着他的臉,俯下身含着他的唇,舌尖舔過薄薄的唇瓣,靈活地撬開牙關往裏鑽去,小心地吻着。

他的撫摸和親吻都極其輕柔,神情卻是極沉醉。

并且瘋狂。

作者有話要說: 安祿山攜帶寶物進京面聖打消玄宗懷疑的事情其實是發生在天寶十三年一月到三月之間,這裏的五月是我時間軸安排有問題……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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