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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歷元年二月初三,睢陽義軍與城中唐軍聯合誘敵,利用春汛大破敵軍,睢陽被困局面徹底打破,随後支援平原,南方戰線大捷。
二月十三,史朝義夜襲靜邊軍城被太傅蘇寂閑識破,反暗算并追殺千裏,靜邊軍直逼雲州城攻入城門。後因史朝義炸毀堤壩而被迫撤軍,于三百裏外安營圍城,太傅受傷。
亦有流言稱,太傅已死在雲州城洪水中,聲稱養傷不過是惑敵之計。
然而無論流言如何洶湧,靜邊軍與狼牙軍幾次不大不小的交戰裏,太傅都未曾出現。
三月初五,史思明于太原一戰中被李光弼擊傷,後在心腹将領李懷仙的護送下返回範陽休養。
自大歷元年三月起,唐軍開始全面反擊。
四月初,一輛精致的馬車進入範陽地界。
作為安史二軍起兵之地,範陽一帶幾乎沒有被戰火摧殘過,仍然保持着盛世時的富庶,比起長安洛陽,這裏反而更安定。
範陽周圍的城鎮已完全被狼牙軍控制,衛星般一層一層把範陽城護在最裏頭,所有想進入範陽城中的人都需要經過至少三層盤查。
那輛精致的馬車也不例外。
高大黃馬拉着馬車不緊不慢往前走,兩個侍衛騎着馬跟在車旁,趕車的車夫穿着灰色裋褐,手臂肌肉滿壯,明顯是個練家子。馬車輪子的樣式很特殊,在範陽周圍的人都看得出那車輪代表的是哪一家。
突厥王室,阿史那。
這特殊的身份讓城池守軍沒敢随意探查,問了幾句話看過通行牌後便放行了。
順利通過三層防城盤查後,馬車來到了範陽城門口,排隊等待檢查。
正午的太陽已經有了幾分熱度,燦爛陽光落在馬車上的銀片簾子上,閃爍着耀眼絢麗的銀光,星星點點的很是惹人注目。
于是便有人注意到了那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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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守軍旁一個騎在馬上的紫衣少年眯着眼看向馬車,一雙濃眉微微蹙起,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
旁邊的守軍冷汗涔涔,心裏祈禱着這小祖宗不要突然發瘋,一邊小心翼翼地賠笑,“那個……殿下,現在日頭大,您要不先去喝杯酒?”
“要你多事。”紫衣少年一腳踢在守軍肋上,仍是不動彈,馬鞭在手中一敲一敲,“看到那輛馬車了嗎?紅綢緞,銀片簾子那個,待會兒我來檢查。”
“啊?可是那是……是阿史那家的車子啊……”
“阿史那怎麽了?這裏可是範陽,如今是我史家的地盤。”紫衣少年冷冷哼了一聲。作為史思明最寵愛的幼子,狼牙史家小公子史朝信,他可從來沒怕過誰,看一下阿史那家的馬車又能怎樣?
說話間,那輛馬車已經來到面前,史朝信打馬上前,看了一眼車夫送上來的令牌,“雖說确實是阿史那令牌,不過範陽如今戒備森嚴,車裏的貴人還是出來露個面比較好。”
車廂裏頓時傳出一聲帶着怒氣的嬌斥:“哪裏來的登徒子這般大膽?!我家……”
“阿奴。”另一道沉穩的嗓音制止了怒氣沖沖的斥罵,那聲音并不如前一個女子那般嬌俏甜美,而是微微沙啞,偏低沉,有一種天生的威儀,“開門,打簾。”
史朝信心裏一動。
車廂門開,銀簾挑起,車廂裏端坐着一個紅衣女子。
紅衣極紅,像是最絢麗的雲霞細細織就,樣式也不是中原女子常穿的齊胸流仙裙,而是袖口緊束很是利落的騎裝,繡着金色鑲邊,恍若雲霞邊緣的一抹陽光。
那女子的容貌隐在車廂的昏暗裏,史朝信只能看到她小半截臉,薄唇微紅,下巴小巧,輪廓似乎稍微英氣了點,但毫無疑問是個美人。
“我是阿史那桑寧,”她冷冷淡淡道,語氣略有倨傲,卻讓人覺得她就該這樣傲,理所當然的傲,“迎我入城。”
她只報了自己的名字,沒再多說什麽,仿佛篤定他們都會知道她的名字代表了什麽。
而史朝信也的确知道。阿史那家小公主,年紀輕輕便帶領軍隊成功打贏與回纥戰役的女子,她的名字的确足以震懾旁人。
不過史朝義比較在意的是,他的父親貌似有意讓他與這個鐵血公主訂親……
目光在小公主的小半張臉上重重望過,史朝信笑了笑,扯着缰繩把馬匹調到旁邊,讓出了路,“原來是桑寧公主,是我冒犯了,請,請。”
馬車門簾合上,車夫趕着車進入城門,史朝義撫着馬鞭若有所思。
範陽城主街道上行人不多,也不怎麽少,來來往往的人裏有不少外族人,看到馬車時都紛紛避開。
守在馬車旁的一個護衛打馬上前,在車廂側窗邊輕聲說話,“方才那個好像是史思明小兒子。”
“沒關系,他認不出來。”車廂裏的聲音不再是低沉微啞的女聲,而是優雅清冷的少年聲線,“看到了也好,說不定還能更快上勾。”
馬車裏坐着的人,正是傳言中在靜邊軍城重傷未愈的蘇寂閑。
當初史朝義的瘋狂炸堤壩的确讓他措手不及,但他在一瞬間便制訂了新計劃,利用洪水遁走往範陽而來,讓他麾下人馬化整為零到範陽碰頭,并且叫來了莫雨。
他向外宣告蘇太傅輕傷在靜邊軍營,而又特意讓別人覺得他重傷不省人事,虛虛實實讓史朝義忌憚,反而想不到他會直接跑到史家老窩裏。
而被他頂替了身份的那個桑寧公主,此時正被他坑了一把還在回纥與突厥的交界處打仗呢。
“去範陽城最好最貴的客棧。”蘇寂閑懶懶地倚着靠枕,屬于阿史那桑寧的臉龐上帶着他慣有的輕笑,似溫雅似譏諷,“有多奢侈給我弄多奢侈,橫豎史朝信過幾天就回迎我們進史家。”
阿史那家在範陽沒有私宅,這是他選擇假扮桑寧公主的原因之一,而另一個原因便是因為史朝信。
史朝信需要勢力和他的大哥史朝義争奪繼承權,而史朝義手裏已經掌握了史家一部分兵權,史朝信只能依靠妻族的勢力,而手中同樣有兵權的桑寧公主便是最好的訂親人選,由不得他不讨好。
“史思明應該還在路上擺脫追兵吧……”蘇寂閑慢條斯理地呢喃,語氣非常溫和,“那我們就先進史家,歡迎他好了。”
歡迎他,來送死。
扮作侍衛的莫雨看着他含笑設下蛛網般隐蔽而缜密的局,心裏漫不經心地想着史朝信會什麽時候來獻殷勤。
一天後?還是兩天後?
史朝信第二天便來了。
他來時蘇寂閑正在喝藥,直接讓他進來說話。
“公主生病了?”史朝信站在他面前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上,俊秀的臉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關心和擔憂。
寂閑“公主”皺着眉把藥一口氣喝完,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帶兵時受了點傷,小事罷了。”
“公主千金之軀,受了傷怎麽能是小事?”史朝信嚴肅道,“客棧魚龍混雜,喧鬧污濁,對公主傷情恢複着實不利,若是公主不介意,信鬥膽邀請公主入府下榻。”
蘇寂閑把含在嘴裏的清水吐出來,掀了掀眼簾看他。桑寧公主的容貌大氣美麗,雙眼偏狹長,氣勢如劍卻正當病弱,這一眼看得史朝信心裏砰砰直跳。
“不勞郡王費心,”驕傲剛硬的“公主”大人冷淡道,“我只在範陽城養幾天便好,我的部下還等着我回歸呢。”
聽到公主大人只呆幾天,史朝信有點焦急,上前一步道:“既然只呆幾天,便更應該選個好地方把傷給養好才是!我昨天在城門口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給我一個機會好好賠罪……”
說着他的聲音便輕柔下來,微微垂着眸,臉頰泛紅,像是一個面對戀慕之人的單純少年,又緊張又害羞。
這孩子的演技甩他大哥十條街啊。蘇寂閑心裏默默笑,面上仍是冷淡,稍稍有所動容,“賠罪倒是不必,我随你到王府住下便是。”
“我必定不會怠慢公主!”史朝信笑得燦爛,“我在外頭等候,不打擾公主收拾行李。”
見公主大人點頭,他轉身走出房間,神情斂了下來,一步一步走下樓,“可有易容痕跡?”
一個青灰布衣女子上前,落後他一步,“沒有看到有易容痕跡,想來應該是真正的桑寧公主。”
史朝信稍微放心,想起桑寧公主美麗的臉龐,微微一笑。
當天蘇寂閑便包袱款款的進了史家大宅。
前段時間史思明在太原被李光弼打傷,安慶緒為了安撫他便給他封了一個妫川王,原來的史家大宅按照王府規模擴建,前幾天正式完工。
蘇寂閑被安排到一個僻靜的院子,看起來應該是新建的,房子裏的用具都是嶄新的,招待規格倒也不低。
入住史家的第一天,蘇寂閑的院子來了不少大丫鬟,湯湯水水接連不斷的送過來,擺了滿滿一桌子。
打發掉最後一個大丫鬟後,辦成桑寧公主貼身婢女的青蒿吩咐守衛謝絕一切訪客,關上門回到自家主子身邊。
“這史家可真是姬妾如雲。”蘇寂閑端着一碗百合燕窩,也不喝,只慢吞吞地攪着,“沒下毒,都能入口。”
莫雨坐在他對面吃着一碗鴿子粥,不太多的分量只夠他兩三口,不一會兒便吃完了。
青蒿給蘇寂閑按摩肩膀,輕聲道:“府邸裏守衛很是森嚴,若想要摸清地形和防衛布置,恐怕需要好幾天時間。”
“不着急,史思明離範陽還有很長一段路呢。”蘇寂閑懶洋洋窩在塌上,神态疲倦,“小雨,有什麽異常感覺嗎?”
莫雨喝了一口雞湯,搖搖頭,“沒有,或許離得太遠了,我沒有感應。”
蘇寂閑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莫雨體內的瘋毒他已經解得差不多了,但是在最後一個階段時突然發現這毒不是普通的毒,有一種巫術的痕跡。于是他從莫雨發病時身體出現的印記裏找尋線索,順藤摸瓜摸到了史家的一個供奉身上,這次潛入範陽的原因之一也是為了莫雨。
那個供奉神出鬼沒,蘇寂閑也不太确定他會跟着史思明還是留在範陽府邸,不過無所謂,如今不管那供奉在哪,遲早會自己撞在他手裏。
他有耐心。
作者有話要說: 考完毛概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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