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嗒——嗒——嗒——

鞋跟扣在地面上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音,在黑暗的曲折地道裏回響。

牆上的燈被逐一點亮,影子在搖曳的火光下扭曲晃動,一縷長發在燈下紅如鮮血。

地道盡頭是一間酒窖一樣的圓形地下室,靠着牆的地方放着一個個大酒缸,而中間卻豎着兩個木架,上頭綁着兩個披頭散發呼吸微弱的人。

地下室裏有點悶,血腥味混在酒液的氣味裏若隐若現,陸泠風走近木架,擡手掐住木架上其中一人的下颌把嘴掰開,看到了嘴裏僅剩半截的舌頭,斷面極其不平整,已經腫得堵塞了大半個喉嚨,血肉模糊很是可怖。

“這兩人假意說願意招供,趁屬下大意之時咬舌,雖說沒死,但是已經無法說話。”負責審訊這二人的刑衛單膝跪下,“請少主責罰。”

“待會兒自己去領五十罰鞭。”陸泠風冷淡道,繼續查看着半死不活的二人,“在這兩人身上找到了什麽線索?”

“兩人身家背景都非常幹淨,沒有任何家人,與他們一起在驿館工作的人也都和他們不太熟,找不到什麽有用的情報。”刑衛有些羞愧。

陸泠風也沒在意,轉過去看了看他們的手指,“暗線裏最低一級的細作,平時負責搜集消息,一旦有風吹草動便直接送死,以防有人順藤摸瓜……看樣子會些粗淺武功,應該是東北地區的人。”

大唐疆域內的東北地區,便是範陽平盧,當年安史叛軍的老窩。

“這樣的小雜魚本身也沒什麽可以問出來的,就算問出平時他們與上一級人見面的地點,現在也已經沒用了。”陸泠風後退幾步,豐潤的唇微微勾着,像一只笑得不懷好意的貓,“別讓他們死了,帶到外面院子去給他們四肢梳洗,然後挂在門前樹上,做完就撤離,不用回來了。”

“萬一他們派人探查……”

“他們會派人探查,但派出的,也是沒有審訊價值的死士。”陸泠風斜過目光,眼神冷漠,“阿罕,你最近浮躁了。”

“屬下知錯!”

“做好分內的事就好,眼睛別總是盯在一處。”陸泠風擺擺手,“帶他們去梳洗吧,記住,別讓他們死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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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刑衛上前把被鐵錐釘在木架上的兩人拖下來,從酒窖轉移到地面上。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長安城郊外一間農舍,不是很大卻也像是普通農民的房屋,茅草木屋,籬笆菜地,院子裏還有一摞砍好的柴。

刑衛在院子裏擺上兩張桌子,把那兩人扒光了仰面綁在桌上固定好,拎起一壺剛燒開的水淋上一條胳膊。

滾燙的開水澆在手臂上立刻升起一團白煙,原本已經不省人事的人頓時雙目暴睜,沒有了舌頭的口中發出粗啞的慘叫聲,嘴角滲出了血沫,不停地掙紮着。

他的掙紮輕而易舉便能壓制,澆了開水後,刑衛便把手裏的水壺換成一把鐵梳,對着被開水燙得幾乎半熟的手臂,從手肘往下梳。

那人狠狠抽搐了一下,翻着白眼暈過去,然而下一瞬便有人将一張帶着濃濃藥味的手帕蓋在他臉上,硬生生把他從昏迷中弄醒。

鐵梳梳下一條條紅白相間帶着血的肉條,一股半生不熟的肉味和血腥味混合着彌漫開來,極其難聞。

陸泠風沒興趣看這場刑罰,運起輕功往長安城飛奔。

這處農舍離長安城不算很遠,而明教的輕功也很出衆,不久之後陸泠風便趕到了青蒿開的零食鋪子,直奔二樓。

門被推開,陸泠風走進屋子裏,看到女子打扮的青蒿挨着蘇寂閑給他剝龍蝦,目光微微一沉。

“嗯?泠風你回來了啊。”蘇寂閑咬着一只小龍蝦對他笑,雙唇被辣得紅彤彤,看着越加豔麗。

坐在蘇寂閑身邊剝松子的楊天站起來行禮:“師爹好!”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每次聽到楊天喊師爹陸泠風都覺得挺開心,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彎起,纖長濃密猶如鴉羽的睫毛一顫,恍惚間散落點點的流光,“乖。寂閑吃午飯了嗎?”

“沒呢,在等你。”蘇寂閑笑吟吟,忽然擡起手,制止他走近,“先別過來,你身上有奇怪的氣味。”

與此同時楊天也把臉一扭,一頭紮進蘇寂閑懷裏。

而青蒿什麽都沒聞到,一臉茫然。

陸泠風後退了幾步,靠在門邊,嘆氣,“那我先去洗澡,然後給你們做午飯,青蒿,這裏有廚房吧?”

青蒿溫婉點頭,“有的,在後院。”

陸泠風嗯了一聲,又看向蘇寂閑,“想吃什麽?”

蘇寂閑想了想,“嗯……剛才吃了點零食,感覺不是很餓,吃炒飯?”

“好。小天呢?”

“師父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陸泠風點點頭,轉身離開房間找個地方洗澡換衣服準備午飯去了。

鋪子裏肉食類的小吃不少,陸泠風洗了澡之後便尋了一些肉切丁做炒飯,又做了一碟酸辣藕片。

午飯後又在鋪子裏坐了一會兒,蘇寂閑便帶着楊天和陸泠風回府了,剛下馬車,便看到一個剛跨進他家大門的禁軍侍衛匆匆折返,向他走來。

“見過相爺!”

“嗯。”蘇寂閑颔首,“可是陛下有事召我?”

侍衛點頭,“是,陛下命卑職來請相爺進宮,有急事相商,并告訴您,建寧王爺已經在宮裏了。”

“我這便去。”蘇寂閑重新回到馬車車廂,探出半個身子道,“楊天你回府記得午睡,別到處瞎跑。泠風,你留在府裏。”

剛想跟着蘇寂閑進宮的陸泠風嘆息,“是。”

縮回車廂把車門關上,蘇寂閑便進了宮。

以前皇帝也經常把他和建寧王叫到宮裏,有時候是閑談,順便說一些正事,有時候是純粹的閑談,大多時候是在書房或者梨園,只是這次引路太監帶他去的卻是一處寝殿。

寝殿的東西都是新的,沒有怎麽使用過的樣子,周圍把守森嚴,守在屋外的是建寧鐵衛。

蘇寂閑一踏進寝殿正室,便聞到一股藥味,拐過屏風,看到的便是坐在床邊低聲說着什麽的皇帝,和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建寧王李倓。

“蘇相。”看到蘇寂閑,皇帝趕緊朝他招招手,“快來看看阿倓的傷!”

蘇寂閑快步走上去,掀開被子和一層一層的紗布,查看李倓腹上的傷,一手按着他的脈門,“……不礙事,一部分內勁被卸除,這傷不致命,我把留在他體內的寒氣拔除再調養調養便沒事了。有沒有針?”

“有。”皇帝點點頭,擡手一招,便有死士送上一個針包。

蘇寂閑甩開針包放在床沿,取出針,點燃蠟燭,将銀針在火焰上過了幾回後便在李倓胸口紮了一針。

随着他的下針,渾身冰冷的李倓漸漸恢複了正常人的體溫,發紫的唇也變成蒼白的色澤,只是還沒力氣說話。

施針結束後,皇帝給李倓拉了拉被子,看向蘇寂閑,“蘇相,老爺子要回來了。”

蘇寂閑喝着茶,聞言眉梢一挑,有些詫異。

“朕接到消息時,老爺子已經離長安不遠了。”皇帝輕輕哼了一聲,“瞞了這麽久,老爺子也是處心積慮。蘇相可知阿倓是被誰傷的?”

“看這招式,是高力士?”

“對。前段時間阿倓南下,回程時發現了老爺子的車馬,不慎被高力士傷了。”皇帝的目光有些冷,“阿倓如今是朕的臂膀,老爺子要殺他,擺明了是要削弱朕好日後奪權。蘇相,你也得小心了。”

蘇寂閑點頭。

“朕已經派人去探查老爺子的行程,作為孫輩,朕怎麽說也要好好迎接老爺子。”皇帝溫和道,“看來朕以前太韬光養晦,讓老爺子以為朕就是個草包,但不得大任,呵,真是慚愧……”

蘇寂閑給自己續了茶,繼續喝,沒有說話。

下午,回纥的使臣隊到達長安。

次日上午,玄宗一行回到了長安。

輕裝簡行的車隊有些風塵仆仆,車裏的玄宗從車窗看向外面的街坊市井,喧鬧的人聲讓他神情有些複雜難辨。

進入皇城內城後,便沒有行人百姓,車子停了下來,馬車外的高力士靠在車窗便低聲喊了他一聲:“陛下,聖人來接您了。”

玄宗渾濁的雙眼在昏暗中有些陰沉,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起身在高力士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他們正停在朱雀廣場前,對面是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李豫,丞相蘇寂閑站在皇帝左後方,文武大臣站得整齊筆直,均是正裝,神情嚴肅端正。

皇帝笑得溫和謙遜,朝一身深黃便裝的玄宗拱手一揖,“聽聞太上皇歸京,朕與百官在此迎接,未能遠迎着實是愧疚萬分。”

百官揖首:“太上皇恕罪——”

玄宗冷冷看了一眼皇帝,擺擺手:“起來吧,畢竟朕并未通知爾等,不知者不罪。”

“謝太上皇——”

皇帝仿佛沒看到他冷漠的目光,上前親自扶着玄宗,眉眼間滿是溫和的笑意,“太上皇此次回京着實匆忙,萬幸的是平時宮人都有把宮廷好好打理,太極殿已經整理妥當了。太上皇一路疲勞,先行回殿歇歇吧。來人,伺候太上皇上龍辇。”

玄宗登上明顯不是皇帝制式的龍辇,神色未變,“皇帝有心了。”

皇帝謙虛笑了笑:“應該的。送太上皇回宮歇息,若無允許不得前去打擾。”

不得允許不得前去打擾,得的是太上皇的允許,還是皇帝的允許?

玄宗的目光驟然冰冷尖銳,皇帝仍是笑着,一派溫和。

作者有話要說: 瑪了個叽!臺風天停電停了快三天!!!嘤!!!Q皿Q

不過好歹現在來電了。友情提示,您的假期餘額已不足。=皿=

謝謝 不善言辭的魚 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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