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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夕寒将黃焖雞快餐店老板遞給他的外賣在外賣箱子裏一一碼好,最後将一張薄毯蓋在外賣上才關上箱子。最近文華市在下雪,零下幾度的溫度,他怕自己還沒送到外賣就冷了。
店裏的老板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皺眉看着陸夕寒稍顯單薄的衣服,不由道,“這麽冷,你開車風又大,怎麽不多穿點”,說罷将旁邊的舊圍巾遞給他,“戴着吧。”
陸夕寒雙手拿過圍巾,道了聲謝,将圍巾戴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老板,那我先去送了。”
老板說,“不要讓我看到針對送餐的差評。”轉身進了廚房,。
陸夕寒将外賣箱用繩子牢牢固定在小電瓶上,向着一旁的大學開去。
那是文華大學,一所有一百多年歷史的綜合類大學,雖然位于中部地區,但也能在全國排個前幾名。學校在文華市的二環邊上,依山傍水,且有千萬樹梨花,是文華市的旅游勝地。
陸夕寒開着電瓶進了大學校門,一旁的廣場草坪上有三三兩兩的大學生正在堆雪人打雪仗,傳來一陣陣笑聲。最近剛放寒假,又下了雪,很多南方的學生便逗留了幾天。
陸夕寒也是文華大學的學生,他今年大二,就讀于新聞院,放寒假前他找到了一份送外賣的工作,能提供食宿,今天是他打工的第一天。
大多數外賣都是還在學校的學生訂的,他将車停在宿舍樓下,掏出手機按着訂單上的電話打過去。“你好,請問是雲女士嗎,你的外賣到了。”
他剛準備打下一個,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陸夕寒,你怎麽在做這個?”
身後一個穿着藍色大衣的青年正神色怪異的望着他,那是他的室友,也是他從幼兒園到大學都同班的同學,杜昊成。
“我寒假不回去,留在這裏打工。”陸夕寒沒有時間與他多說,他的訂單都有時限,便低下頭又開始撥號碼,但胳膊卻被杜昊成緊緊抓住。
“送外賣能學到什麽?對你學的專業有什麽幫助?還是說你在做什麽社會調研?”杜昊成連連追問,滿臉不解。
陸夕寒嘆了口氣,他也想去那些能學到專業知識的媒體實習,可是文華市的媒體實習基本沒有工資,有也很少,而且無法提供食宿,這個送外賣的工作已經十分難得。
“我不是為了學習,是為了賺錢。回寝室再說好嗎?我這兒正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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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昊成愣了愣,卻仍然沒放手,片刻後好像下了什麽決心似的,道,“你不要打這份工了,去我家過年吧,這也賺不到幾個錢。”
陸夕寒驚訝的望了他一眼,“謝謝你,但是不用了。”說完繼續打電話。
“你好,請問是謝女士嗎,你的外賣到了,請快點下來拿。”
之前打過電話的女生已經下了樓,看見杜昊成抓着一個外賣小哥不放,視線在兩人間游轉幾下,有些遲疑。
陸夕寒撇開杜昊成,将外賣遞給那個女生,朝着她笑了笑,“你的外賣。”
女生愣了愣,拿了外賣,有些臉紅的擡手壓了壓翹起來的頭發,說了聲謝謝轉身跑了。
陸夕寒将這棟樓的十幾份外賣都送了出去,轉身要走,見杜昊成依舊皺着眉站在那兒,便勸道,“這麽冷,你快回家吧,邢阿姨肯定想你了。”說完開着電瓶走了。
只剩下最後一個訂單,地址在文華大學附近的雲林小區裏,那個小區是近幾年剛開盤的高檔小區,陸夕寒曾有路過。
時間只剩下十五分鐘,陸夕寒便有些着急,加快了些速度。
在經過一片草坪的時候,突然從斜側飛來一個雪球,帶着些勁道砸在了他頭上,他慌了神,加上路滑,整個電瓶帶人都倒在了地上。
不遠處傳來幾聲驚呼,幾個人影跑了過來。陸夕寒顧不得身上疼痛,急忙将外賣箱取了下來,查看裏面僅剩的那份外賣。幸好,餐盒比較嚴實,只是稍微漏了些湯汁,到時候好好給客戶道歉應該不要緊。
跑來的幾個人就是剛才打雪仗不小心砸到陸夕寒的人,看樣子也是文華大學的學生,他們圍着陸夕寒,連連道歉,幫忙把電瓶扶了起來。
陸夕寒擺擺手說沒事,他只是感覺膝蓋有些痛,之前砸在頭上的雪球散開後都落進了圍巾和衣領裏,此時化成了水,讓他打了一個冷噤。
半路上空中又飄起了雪花,他顧不得打傘,任雪花落在頭頂。
等他終于把最後那份外賣送到客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了。
他有些忐忑的按了門鈴,過了一會兒,一個頭頂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滿臉煩躁的開了門。
“你怎麽這麽晚才送來?不知道我等了很久了嗎?”語氣有些不善。
從屋子裏瞬間湧出來的暖氣讓陸夕寒頭發上的雪渣化的更快了,雪水順着頭發滴了下來。他急忙彎下腰道歉,“抱歉,剛才在路上摔了一下,耽誤了幾分鐘,這是您的外賣。”他把外賣雙手遞給那人。
地中海男人有些嫌棄的用兩根指頭将外賣袋子提了過來,湊近了一看發現袋子裏有些漏出來的湯汁,他臉色驟變,猛地提高了聲音問道,“這都漏出來了還怎麽吃?三十塊的外賣,這還剩幾塊?”
陸夕寒第一天打工,還沒碰到過這種狀況,只能再三表示道歉,“真的太對不起了,要不下次您點我們家外賣,我給您多送一樣菜?”
然而對方并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必須要全額賠償吧,不然我去給個差評!”
陸夕寒一聽到差評兩字,都快心絞痛了,第一天就差評,那他不得玩完?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時候,隔壁一戶的門打開了。
一個年輕男人提着垃圾袋走了出來,看着二十七八歲,身材高大,肩膀寬闊,即使穿着一套深灰色的睡衣,也仿佛是剛從米蘭 T臺上下來的男模。
他看了眼這邊的情況,一個單手插着腰正滿臉怒氣的疑似鄰居,一個滿頭滿臉雪渣子束手無策的年輕小孩。那小孩向他望了過來,鼻尖凍的通紅,有些濕潤的雙眼眨了眨,睫毛上眨掉了一滴雪水。
之前還怒火中燒的中年人看見這個年輕男人立馬換了副臉色,他将外賣丢給陸夕寒拿着,向那鄰居湊了過去,微微彎着腰,卻還要仰着頭笑着打招呼,
“顧先生,您回國了啊?要不今晚來我家做客給您接風洗塵,我太太下午就回來了,她手藝頂好的。”
被稱作顧先生的男人稍微向後退了一點,他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客氣但疏離的笑了笑,道,
“昨天回來,正在收拾家裏,就不勞煩您和您太太了。”
中年人見好就收,沒有強求,只是又湊近了些寒暄別的。
陸夕寒站在一旁暫時松了口氣,他擡起手抹了下臉上的雪水,也不敢走,還想等會兒勸勸那人不要給差評。
這時他看到那位顧先生手裏還提着垃圾袋,人卻快貼到牆面兒了,而他對面的中年人還在不斷湊近。
這地中海講話像個噴水壺似的噴口水,還帶味兒,他之前都低頭躲着了,這位看着就講究的顧先生鐵定受不了。
陸夕寒忍不住笑了下,那顧先生朝他看了一眼,正在講話的中年人也不得不停下來,轉頭瞪了眼陸夕寒。
陸夕寒頓時想砍了自己。只聽顧先生趁機對那鄰居提醒道,“外賣估計快涼了。”
中年人才終于想起來似的,将陸夕寒手裏的外賣提過來,背對着顧先生,惡狠狠的瞪了眼陸夕寒,提着外賣進了屋,關門之前還不忘朝顧先生讨好的笑了笑。
門關上後暖氣也沒了,陸夕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想着即将到來的差評,有些沮喪的用雙手捂住了臉,哈了幾口氣,想暖暖凍僵硬的手。
那位顧先生本要提着垃圾袋下去丢掉,卻看到那年輕小孩正低着頭,用手捂着臉,下巴滴落了幾滴水。他遲疑了會,将垃圾袋放在樓道邊,走過去幾步,問道,
“怎麽了?”
陸夕寒愣了下,擡起頭看那高大的男人,一雙眼透着迷茫,沒有半點哭過的痕跡,他搖搖頭,說沒事,頭卻像灑水車一樣灑落一圈的水珠,還有幾滴水落在顧先生衣服上。
陸夕寒忙後退一步,這人估計要回去換衣服了。
顧先生好看的眉毛果然皺了起來,但他說道,“你先進來。”
陸夕寒有些莫名,還是跟着他走進了屋子,裏面十分暖和,讓他一直在發抖的身體安定了下來。
顧先生不知道從哪兒拿了塊很大的白色毛巾,遞給陸夕寒,道,“先擦擦吧。”
“謝謝。”陸夕寒覺得眼前這人雖然聲音很好聽,但說話間總有種自然流露的嚴肅。他拿過毛巾将頭發上的水擦掉,柔軟的面料讓他覺得很舒服。
“有時候遇到那些……”顧先生抱着胳膊,偏着頭思考了會,“不太講理的人,你大可以态度強硬一點,不要一味的退讓。”
他看着眼前這小孩,個子不高不矮,身形有些清瘦,衣裳單薄,巴掌大的臉還透着些青澀,估計沒有成年,高中沒畢業就跑出來打工。方才在裏面他聽到樓道的動靜,便借着丢垃圾出來看看情況,看那樣子,估計這小孩被人為難了。
陸夕寒還不知道對方把他想象成了個被欺負的童工,不好意思道,“是我的不對,我在路上摔了一跤,把外賣打翻了。”
顧先生道,“有受傷嗎?如果受傷的話,盡快去醫院吧。”
陸夕寒連忙道,“我沒有摔傷,就是差評有點兒麻煩。”他心裏苦惱着,不自覺吐露了自己的煩惱,“老板或許會扣錢吧。”
顧先生點點頭,說,“以後注意安全就好。” 說完他轉身進了廚房,出來時給陸夕寒遞了一杯熱水。
陸夕寒道了謝謝,拿過杯子。他已經擦完了頭發,另一只手裏拿着半濕的毛巾,猶豫是拿給他還是帶回去洗了再還他。
顧先生看了眼毛巾,并未接過來,而是說,“你把毛巾放在桌子上吧。”
陸夕寒趕緊将毛巾疊好了放在桌上,其實他應該拿回去好好洗了,他心裏這樣想着,邊說道,
“您喜歡吃黃焖雞嗎?我在鏡心湖黃焖雞店裏工作,就在這兒附近,要不明天我給您送一份外賣吧!”
他感激顧先生的仗義相助,不知如何回報,想了想一份外賣他還是送得起的。
顧先生愣了下,笑了笑,“是讓我給你打好評嗎?”他的笑容很好看,本來顯得有些冷漠的俊朗五官頓時柔和了起來。
陸夕寒沒想到他是這麽想的,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感謝您。”
顧先生面上似乎有些猶豫之色,但最後還是說, “好,不過還是我自己點吧。”
陸夕寒笑着道謝,但知道這便是婉拒了,心裏有些遺憾。他一口氣将杯子裏的熱水喝完,頓時覺得暖和多了,又聽那顧先生在旁邊道,
“打工可以暫時糊口,但知識才能讓你過上好生活,明白嗎?”
陸夕寒一臉懵,下意識道,“明白了,謝謝您。”
他雖然不知道為何顧先生突然說出這句話,但這位顧先生好像有一種老師的氣場,他不自覺就要面帶尊敬的聽話。
他稀裏糊塗的出了門,還沒有忘記拿走之前顧先生沒丢掉的垃圾袋。
等他騎着車走了好遠,才意識到,顧先生可能是把他當做辍學的高中生了,才這樣幫助
他,還勸他繼續學業。陸夕寒長得比較顯小,當初找工作時老板也盯着他的身份證反複确認才答應他,生怕招了個童工犯法。
看來長得顯小有壞處也有好處,有人借此輕視為難他,也有人因此對他表示更多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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