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滄瀾之禍

這個別的選擇,連硯有些不太能接受。

“剿匪?”她雖然在朝中處處受人掣肘,但說到底她還是連家的人,連家從高祖開始便是承嘉的護國大将,如今到她這一輩,倒要淪落到去剿匪,連硯實在是無法接受。

她覺得對不起祖宗。

嘉晉帝看出連硯心中的不滿,并沒有去寬慰開解她的意思,反倒問她:“滄瀾悍匪為患一事,你知道多少?”

連硯身在京都,對地方尤其還是那麽偏遠的地方匪類實在是了解不多,但嘉晉帝問了,她也只能如實回道:“滄瀾地處三省交界處,俗稱三不管地帶,且滄瀾地區多山脈丘陵,地形崎岖險峻,易守難攻,便造成此處匪類聚集,多年來都無法真正的剿匪成功,是朝廷的一大心患之地。”

嘉晉帝點點頭,示意連硯繼續說。

連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臣對滄瀾實在知之不多。”

“子衿呀,為将者,并非只有上陣殺敵戰死沙場一途。将者,當以護衛為本職,上前線戰場殺敵是護衛,剿滅悍匪保一方安寧也是護衛。朕知你心高氣傲,不屑于剿匪之事,但子衿你可知,滄瀾之禍,并非朝夕。”嘉晉帝也沒有為難連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明祖時期,滄瀾也曾匪類猖獗,明祖遣将軍連之遙前往剿匪,連之遙是誰,你可知?”

連硯眼神游移,低聲回道:“是我高祖父。”

“你高祖父了不起呀。”嘉晉帝感嘆了一句,帶着欽佩的語氣說道:“連老将軍用五個月的時間平息了滄瀾之禍,那之後,滄瀾一帶的匪類聽到連家軍的名號都要繞着走,老将軍保了滄瀾數十年的平安。”

連硯沒有說話,她實在是無話可說。在連硯的印象裏,連家的将軍都是像她父親那樣,像她爺爺那樣去上陣殺敵,去出生入死,旌旗搖曳,威風凜凜,卻從不曾聽說過自家的高祖還去剿過匪,這跟她自小的信念有些不太一樣,她不想辱沒了連家的家風和連家的威名。

可連家的家風,連家的威名,到底是什麽?

“滄瀾剿匪,我去。”連硯應下這句話的時候,并不太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她做不到高祖那樣威名顯赫,但嘉晉帝有句話卻點醒了她,為将者,當以護衛為職責,上陣殺敵是護衛,滄瀾剿匪一樣是護衛。

嘉晉帝欣慰的點頭:“不錯,這才是連老将軍教出來孩子。子衿,朕想告訴你的是,雖然如今朝中對你有諸多的非議,但滄瀾一行,會讓你受益良多,你不缺能力,只是欠缺了些許的經驗和資歷,而經驗和資歷是一步步累積出來的。你,要比尋常人更加的努力,才會得到他們的認可,你懂嗎?”

“臣明白。”連硯拱手行禮:“先前是臣愚昧淺薄了,陛下想歷練子衿,子衿定然不會辜負陛下的期望。”

她雖處境艱難,但命運待她不薄,前有連家身份做底,後有明君做保,連硯知道,她的路可能會難走一些,但這條路上并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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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嘉晉帝含笑的走下龍椅,看着一身盔甲英氣十足的連硯,帶着些許長者的慈愛說道:“若是連老将軍今日還在,見子衿長成如今模樣,定然也會十分欣慰。”

“陛下謬贊。”連硯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連硯少女般的模樣,嘉晉帝嘆了口氣:“若是昭陽還在,差不多能長到你眉毛這麽高。”嘉晉帝語氣有些悵然:“十九了,朕的小昭陽今天十九了。子衿呀,朕有一事托你。”

“陛下、陛下保重身體。”連硯看着面前有些感傷的嘉晉帝,不知道該怎麽勸慰。

“還是那件事,子衿,你到了滄瀾,記得幫朕看看是否有昭陽的下落。”嘉晉帝緩緩說道:“昭陽左肩上烙有公主的蘭印,那是皇家的印記,你知道的。”

“臣、曉得。”看着嘉晉帝的樣子,連硯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雖為帝王,可他也只是一個丢了孩子的父親,脆弱的父親。

十八年前,嘉晉帝寵妃涼妃娘娘帶剛滿周歲的小公主昭陽出宮至皇覺寺祈福上香,誰料歸來途中遭遇劫匪,涼妃娘娘銮駕被襲擊,昭陽公主被劫,下落不明,涼妃娘娘因此深受打擊,愧疚不安之下,于宮中焚火自缢身亡。

從此嘉晉帝心中就多了一道疤,十八年來,嘉晉帝派人在全國範圍尋找昭陽公主的下落,可是十八年了,昭陽公主依舊蹤跡全無,仿佛當年那場襲擊只是憑空出現一般,憑空的将人擄走,再憑空的消失了十八年,除了已經香消玉殒的涼妃娘娘,無人知曉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又是何人将昭陽公主擄去了何地!

從一開始大張旗鼓號令全國的找,到如今每有心腹外派到地方總要叮咛幾句這般偃旗息鼓的找,總之這十八年來,嘉晉帝從未放棄過尋找昭陽公主的下落。

連硯初時懵懂并不覺得此事蹊跷,可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的覺得當年涼妃娘娘遇襲實在是怪異,那是皇家的銮駕,若非早有預謀,怎會如此輕而易舉的就能将公主擄走?如此也就罷了,那涼妃身為公主母妃,卻在公主尚且下落不明之時就早早的焚火自缢,分明就是知道這公主找不回來了!

只有一種解釋,被劫之時她便知道昭陽公主是活不成的!

“昭陽還活着。”嘉晉帝淡淡的一句話拉回了連硯的神思:“她還在等朕去接她回宮。子衿,此番,勞你多多費心。”

關于當年的事,連硯無法知道更多的細節,但嘉晉帝兀自堅持着昭陽還尚在人世的想法讓連硯感動之餘還多了些心疼,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這是嘉晉帝的信念,她如何忍心去打破這個信念?

“是,臣若得了消息,必定第一時間告知陛下。”強壓下心頭的苦澀,連硯笑着應了嘉晉帝所托之事。

連硯知道,這于她而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但這句話卻承載着嘉晉帝的希望。

**********

霜花打濕了林邊的枯葉,冰霜凝結的地方洇出一朵朵的潔白晶瑩的小花,呼出一口氣團出層層繞繞的白霧,片刻盡數消散在冷冽的空氣之中,腳下是被冰封的土地,馬蹄踢踏而過,餘音久久不歇。

連硯哈出一口熱氣,暖了暖冰涼的手,随即勒緊了缰繩,朝身後的副将問道:“還有多久能到?”

她離開京都之時,嘉晉帝從京畿護衛軍之中抽調了一隊人馬交給她,雖說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精英強将。連硯吸了吸通紅的鼻子,看着身後的人馬,略有所思。她曾聽父親說過,高祖時期,連家祖先手裏有一只連家軍,個個骁勇善戰,所到之處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一只另敵人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只是随着朝代的更疊,這只連家軍就慢慢的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唯有連家人還在口口相傳着曾經的輝煌。

連硯握着缰繩的手勒的生疼,總有一天,她要建立屬于她的連家軍,屬于她的輝煌!

副将拿着地圖指着方向說道:“連将軍,過了前面的村子,再往西走上大概四十裏地就到了。”

“好,弟兄們,抓緊時間,今晚争取進城不再外面過夜了。”連硯打馬轉了一圈,高聲說道:“等到了滄瀾城,我請弟兄們喝頓好酒,熱乎熱乎。”

一行人熱烈的響應,氣氛倒也熱絡。連硯将軍的身份雖然在朝中多受非議,但在底下的士兵之中口碑确實是不錯的,連硯初承襲将軍位的時候,确實有不少人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她在軍隊及校場的表現足以将那些流言蜚語盡數消滅幹淨,抛開女子的身份不言,連将軍俊俏的功夫,軍事上的謀略,都讓他們刮目相看,不得不贊嘆一句,不愧是連家的人。

軍營就跟戰場一樣,輸的多了,也就輸的心服口服了。

可以說連硯今日能不叫他們看低,能讓他們恭恭敬敬的喊一聲連将軍,能取得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成績,都是打出來的。

入夜的滄瀾城,越發的陰冷,連硯裹了裹身上的大麾還覺得不夠,加緊了馬肚,緊走了兩步,擡頭望着那個比京都的城樓還要高上許多的城牆,連硯把脖子都仰的酸了,才看見城樓上的牌匾,寥寥草草的寫着“滄瀾城”三個字,不仔細辨認,都要認不出來,也不知是誰如此敷衍了事給題的字。

城樓上的小兵透過垛子口露出一雙眼睛,盯着下面的人大聲問道:“什麽人?宵禁期間,城門不開!”

連硯身後的副将見狀,驅馬上前回應道:“我們是京都連将軍的人馬,此番來滄瀾助陣剿匪。”

小兵聞言只是稍作停頓,便立刻反問道:“如何證明?萬一你們是劫匪僞裝的怎麽辦?”

副将有些為難的回頭看着連硯,這黑燈瞎火,讓他怎麽證明自己是官兵而不是劫匪?

“取我的箭來。”連硯低聲吩咐道,然後驅馬找了個位置,才對城牆之上的小兵說道:“我是連硯,這只箭尾有連家的标記,我将箭射上去,你若認識,便速開城門,若不認識,便将此箭呈予管事之人。”

小兵聞言,藏在垛子口的眼睛不敢相信的眨了又眨,這滄瀾城的城牆要比一般的城牆高上七八丈不止,在一般的弓箭射程之外,再加上在夜色之中視物不清,要想将箭射到城牆之上,更是難上加難。

這人倒是好大的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

☆、憑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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