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定情之琴

小白兔斯斯艾艾的揉着自己的肩膀,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連硯有些恍惚,好像方才那個犀利的丫頭都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一樣,眼前的這位只是一個不谙世事純良無邪的天真大小姐,可連硯知道不是,純良的大小姐不會在一邊扮演着可憐,還一邊朝她挑釁的笑。

連硯就想不明白了,這丫頭有什麽可挑釁的?自己充其量不過就是個上山來授課的夫子而已,她才是正牌的山匪大小姐,何苦跟自己過不去?一邊嘆息着搖頭一邊給琴調着音。

至于方才那位大當家的見她這張琴時吃驚的模樣,連硯選擇假裝沒有看見。

可她選擇假裝,并不代表有人願意選擇跟她一起假裝。

秦簡原本驚訝于連硯手上的琴,中途被寶貝閨女的一聲驚呼又給叫了回來,噓寒問暖連聲道歉,緊張兮兮早就把連硯跟她手裏的琴給忘的一幹二淨,可他忘了秦韻卻記得,畢竟他親爹可是因為這張琴才忽視了她,這讓秦韻不得不重視,這琴一定有什麽與衆不同的來歷,就算不是,這琴也一定很貴重!

“連夫子這張琴……”秦韻故弄玄虛的盯着連硯的琴說道:“來歷可不一般呀。”

連硯面不改色的單手在琴弦上輕挑了一下,清脆悅耳的弦聲頓時在她指尖流走:“是嗎?”連硯并不接茬,淡淡的應着,神情專注于撥弄琴弦,看似內心平靜無波瀾,但其實心裏那跟弦也是緊繃着的,這琴有何來歷她并不清楚,但連硯篤信一點,無論有何來歷都不會跟着土匪窩有什麽關系,只是她沒想到這位大小姐也是個眼光不俗之人,能一眼看出這琴的不一般,不對,一眼看出這琴的人,不是秦韻,應當是那位秦大當家的。

所以,這其中莫不是當真有什麽淵源不可?

“怎麽?韻兒看出這琴的來歷了?”秦簡笑着站在寶貝閨女身邊:“不枉爹請了那麽多夫子來教導你,可算是沒白費,也算是對的起你娘親臨終前的一番叮咛了。說說看,這琴是什麽來歷?”

看着秦簡欣慰中帶着期許的目光,秦韻咽了口唾沫,她哪兒知道什麽琴來歷,不過是見秦簡的表情有些異常才故意想刁難一下連硯而已,如今這話問到她這兒,還提到了已故的娘親,确實讓秦韻有些為難。

“爹。”秦韻反手勾着秦簡的胳膊,甜甜的喊道:“這琴自然不是一般的來歷,不僅不一般,而且還十分的貴重。只是不知道連夫子是從何處得到的此琴?”說完松開了秦簡的胳膊,低頭看着連硯一字一頓的問道:“就憑這張琴,連夫子也不至于就淪落到此處吧?”

她可以不知道,但擁有這張琴的連硯無論如何也得知道吧?不然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只可惜,連硯也不知道。

“祖傳之物。”連硯調好了琴弦,擡頭看着秦韻說道:“并無來歷。”

好一個祖傳之物并無來歷!

秦韻扭臉朝秦簡小聲說道:“那韻兒也不知道這琴是什麽來歷,畢竟是人家的祖傳之物。”咬着小嘴唇的模樣別提多委屈,好像那張琴不是連硯的祖傳之物,是她被人搶走的心愛之物一樣,看的秦簡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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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步走到連硯身邊,看着那張琴說道:“這琴的來歷,說來也簡單的很。”

連硯擡頭似有不解:“不知秦大當家的有何高見?”

“這是張定情之琴,名喚涼音。”秦簡背過手越過兩人直走到另一邊的桌子旁,端着杯茶品了一口之後才緩緩說道:“相傳,此琴是百年前的古琴名匠濮安所制,濮安愛琴成癡,一生制名琴無數,卻唯有此琴,是張半成品。”

“半成品?”秦韻不解,湊過去看了看那張琴,實在是看不出來哪裏有半成品的樣子:“爹,韻兒看這琴,并無不妥呀。”

連硯聞言也低頭看着手邊的琴,初見此琴她只能看出這琴不是一般的俗物,至于來歷什麽的更是看不出,如今到了這掩翠山土匪窩,不僅這琴的來歷被人點出,更是說出這是一張半成品的琴,饒是連硯再波瀾不驚,也掩藏不了此刻內心的吃驚程度。

秦韻與她相距頗近,不過低頭的瞬間就看到了連硯眼裏的茫然和吃驚,不過一眼她就看出了連硯對着她手裏的所謂祖傳之物根本就一點也不了解!

“之所以說它是半成品是因為此琴制成之時并未加琴弦。”秦簡的目光落在了那張琴上:“這琴弦是後來人加上的。”

“為什麽不加琴弦?”秦韻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秦簡:“既然愛琴成癡,又怎麽容許自己手裏出來一張半成品?為什麽又變成了定情之琴?”

連硯見狀也看向了秦簡,她雖說是武将,可自幼也受名師教導,對古琴很感興趣,今日聽聞手中至親是名匠濮安之物,也勾起了心裏的那一絲絲的好奇,濮安傳世的琴作不多,這“涼音”卻是她從未聽說過的。

“因為來不及,據說,這‘涼音’制成之日,濮安便殉情了。”秦簡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笑着說道:“這是坊間的傳聞故事,既然韻兒想聽,爹就跟你們小輩兒的講講。連夫子想來是知道濮安的,些許傳聞,連夫子也只當聽個樂呵,可不要笑話。”

“大當家的客氣,子衿對着涼音知之不多,願聞其詳。”她不是知之不多,在這張琴被拿出來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這所謂的“涼音”到底是什麽。

只是,既然是上古名作,又怎麽會到了歐陽陸的手上?

“濮安年少成名,天資聰穎少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盛名之下便越發的孤高冷傲。當時,國君将濮安請入王城希望濮安能為皇家制作一張傳世的名琴,濮安原本是推辭的,只是她卻遇見了一生的劫,然後便心甘情願的留在了王城。”

“她遇見了喜歡的人嗎?”秦韻眨着眼睛,順勢坐在了下來,眼巴巴的看着秦簡:“濮安那麽有名氣,為什麽他們沒有在一起?”

連硯看着坐在身邊專心致志聽故事的大小姐,默默的往旁邊挪了挪位子,給大小姐騰出來空間,然後開始打量着身邊的大小姐,其實如果秦韻不說話,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坐着,根本就看不出來她是一個土匪窩裏出來的人,秦韻被教養的很好,秦簡在她身上所花費的精力都很到位,就這樣安靜的看着,秦韻身上其實有一種淡淡的貴氣,若異地而處,恐怕還要再多幾分不可冒犯的淩然。

想到這裏,連硯眉頭輕皺,從她上山之時便察覺到掩翠山并不簡單,如今再看這父女兩人更是深藏不漏,偏僻如滄瀾,一個山匪怎麽會一眼認出一張根本就沒有傳世的名琴?怎麽會知道連她都不曾聽聞過的名匠濮安的轶事?

“因為濮安愛錯了人。”秦簡嘆了口氣:“濮安入王城後不久便與國君的小公主一見傾心,濮安性高冷,小公主熱情活潑,兩人很快墜入愛河,難舍難分,期間共同完成了“涼音”的制作,可以說涼音是傾注了兩人的愛意和對彼此的心意,是情定之作。只是,不久之後便被國君發現,國君盛怒之下,将濮安逐出王城,另小公主遠嫁。”

“為什麽要拆散她們?”秦韻喃喃道:“後來呢?濮安沒有去找小公主嗎?她難道放棄了?”

連硯看着一臉專注的秦韻,她不能理解為什麽只是一個故事而已,她就如此的動情,甚至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此刻竟然多了些許的焦灼,似乎是真的在為故事裏兩人的命運而擔憂?為什麽要拆散她們?濮安雖是當世名匠,可誰會把公主嫁給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一個像自己一樣的女人。連硯低頭看着自己掌心的紋路,錯綜複雜看不清楚方向。濮安最後的命運史料上并無記載,有人說她隐匿山林,有人說她遠嫁他鄉,有人說她入了王城成了王妃,也有人說她年少早殇,濮安的命運是未知的,她的命運又何嘗不是未知的?

“來不及。”秦簡接着說道:“小公主接到遠嫁的旨意之後,當晚便在王城焚火自缢,大火燒了一整晚。濮安得到消息之日,将‘涼音’最後的工序完成,便殉情而去,只留下了一張沒有琴弦的‘涼音’。”

“小公主死了,所以濮安也死了。”秦韻伸手描摹着“涼音”上的紋路,原本以為只是一張貴重的名琴,沒想到裏面還藏着一段如此悲情的故事。

“故事而已。”秦簡嗓音有些沙啞:“只因‘涼音’的故事帶着悲情的色彩,所以這張琴并未傳世。”只是卻有人獨愛這“涼音”的音色,最終也并未逃脫屬于“涼音”的命運。

“是呀,故事而已。”連硯看着秦韻似乎有些動情的樣子,有些不忍,出聲提醒道:“琴弦已經調好了,不知道大小姐可準備好?”

“當然。”秦韻扭臉發現自己坐的離連硯那麽近,瞬間嫌棄的站了起來:“花兒,搬個凳子過來。”反應之快,完全看不出方才還沉溺在那段傷情的故事裏。

連硯看着馬上翻臉的秦韻,覺得自己竟然有點習慣,低頭苦笑了一下,也起身站起來換了個位子,方便她左手握筆書畫的同時能跟秦韻落子對弈,還不耽誤右手單手撫琴。她感覺自己現在好像有點摸到這位大小姐的脾氣了,說到底其實也就是個被寵溺的大小姐而已,要說心機恐怕她也沒有多少,就是只假裝小獅子的炸毛小白兔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連硯:聽了一個了不得的故事,吓出了一身冷汗

秦韻:乖,不怕,我會保護你的

連硯:感覺自己進了一個坑,怎麽辦?好像出不來了

秦韻:呵呵

☆、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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