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刑徒

當你知道彌賽亞是救世主的時候，你或許嗤笑從來沒有什麽救世主，衆神已死。而現在亞洛斯和你一樣這麽想着，低垂着頭，嘲諷地用眼角餘光掃過來征稅的聖殿教會大主教雅辛斯，如果真的有什麽救世主，為什麽這歐菲列斯城還有野蠻的初夜權，如果他能考上魔法學校或者成為聖殿騎士，這幫家夥還敢對自己呼來喝去？

亞洛斯擡手抹掉那頭亂糟糟的棕發上的煤灰，他的頭發幹枯得就像一堆雜草，只有一雙眼睛看上去十分有神采，因為成日跟着父親打鐵拉風箱，說不上十分強壯，但也不會瘦弱，此刻那張還粘着煤灰的臉上燦爛得像朵花兒，恭順地把稅務官大人送到屋外。

他可不敢說出什麽不滿的胡話，不然那廣場中央的火刑架就能把他燒成灰，死後也許還有個異端和邪惡巫師的名聲，幸好他不是女孩兒，不然一準變成魔女。亞洛斯的父親是城裏唯一的鐵匠，手藝精湛，最迫切的願望就是兒子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一名優秀的鐵匠。

爐火烤得他的臉通紅，拉着風箱的手臂已經酸疼得像折了。生活早就讓他學會聰明地咽下自己的抱怨，因為那毫無意義。每天能吃上一頓就着麥酒的黑面包比什麽都好，費列羅城堡的大貴族們也只有一天一杯葡萄酒，還有烤得香噴噴的羊羔肉，想想吧，主神能給他一頓黑面包總比還帶着麥殼，攙着沙子的荞麥餅好，那是奴隸們的食物。

他的父親總是喋喋不休地訴說打鐵要注意的事情，父親在他的印象裏，不是罵他這裏不好，那裏不好就是抱怨稅務官們就像吸血鬼一樣貪婪。鐵匠老邁克嗓門大，做事斤斤計較，偏偏倔強蠢笨得像頭驢子，哪怕鄰居欠他一個銅子兒也能記挂到十年後的守財奴。

亞洛斯看着他父親完成了工作就熄了爐火，從木架上抽出一本游記，他的認字從游記開始，一個鐵匠的兒子怎麽可能像貴族少爺一樣受到教育。但他樂此不疲地喜歡看書，像海綿一樣吸收着各種知識，雖然連他的父親老邁克也不能理解，哦主神啊，你看看他就像個貴族少爺一樣，得了吧，你将來只是個鐵匠，把眼睛看壞了，我就燒了它們。

他可不管老邁克有多暴跳如雷，依然故我地躲在草堆裏，趁着修葺屋頂時，坐到房頂上去看。幸好昨天有個貴族老爺來找老邁克打造了一柄鐵劍，否則今天收稅之後，老邁克一定脾氣差到極點，甚至拿他出氣。

這個時候，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思念那傳說中的母親，也許她就像索克的母親一樣在城堡裏做事，有份不錯的差事，會偷偷給索克帶吃的回來，會唱着跑調的歌哄他睡覺。會穿着有蕾絲邊的裙子，聽說那是城堡裏的侍女和貴婦小姐們才有的東西。

把游記放回去，亞洛斯蹬蹬地跑上他的小閣樓，翻出藏在牆角縫隙裏的詩歌集，躺在鋪着羊毛毯子的小床上，小聲地念着：“公主在對面站定，奧德修斯不禁思忖，是抱住美麗的姑娘，以雙膝的名義請求，還是遠遠地這樣站定，用溫和的語言……”

他□□着，索克已經在外面大叫：“亞洛斯，快下來！去看有人要被絞死！就在廣場，快點！”哦，我們的公爵大人每天要絞死的人多得就像秋天的麥穗一樣，至今都弄不清楚那些人到底犯了什麽罪。

盡管如此，亞洛斯還是迅速地下了床，打開窗戶，爬到屋頂上，再順着緊挨着的草垛滑下去，安全着陸。盡管他現在的心事也多得就像索克臉上的雀斑一樣。盡管索克滿臉雀斑，一頭亂雞窩似的卷毛，但誰讓他的父親是個破落的騎士大人，母親又在城堡裏做事，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願意和他親近。

廣場裏已經人山人海，打聽了半天才知道今天要絞死的據說是個對主神不忠的異端，看臺上頭坐着養尊處優的公爵一家和從王都來的大主教。而他們這群平民擠在底下，就像亂哄哄的羊群一樣，被公爵的私兵舉着長矛趕在一起，伸長脖子去看即将被絞死的異端。

橫看豎看，亞洛斯也只覺得那是位看起來和善的老紳士，蓄着胡須，穿着舊長袍子，腳下是雙不錯的皮靴，一看就不是農民或者生活貧苦的人。今天公爵大人是不是吃錯藥了？往日他絞死的都是些不肯交稅的癞皮狗、老混蛋，依照他的說法。被絞死的人大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色蠟黃。

行刑的人已經把繩索套在那位老紳士的脖子上，随時準備吊死他。公爵惦着他的大肚子，用那雙肥大的手指着老紳士的鼻子咆哮：“你這個老騙子，你這個異端，你這個冥頑不靈的老兔子！老混蛋，給我吊死他！”

在亞洛斯周圍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哦天啦，他幹了什麽？”索克已經跟亞洛斯咬耳朵：“我媽媽說，那老瘋子騙了公爵整整一袋的金幣，主神啊，那是一袋金幣！”怪不得公爵氣瘋了，一袋金幣可以換好多東西。周圍的人聽說被騙了一袋金幣，一邊在心裏竊笑活該的公爵大人，一邊大叫着吊死騙子。

哦，公爵大人那樣的吝啬鬼也會被騙？這真是大快人心，哦令人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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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老騙子似乎還在做着垂死掙紮：“等等，我真的知道龍穴在哪兒！我真的認識精靈王！”在絞刑架下就是一叢野薔薇，紅得滴血。六月還有些幹燥少雨，花朵也蔫了，似乎在等着血的浸潤。

作者有話要說： 會努力越寫越好的，可愛的妹紙們每一章都戳戳收藏此章節嘛，洗白白給你們暖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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