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移花接木(二)
如意坊
那獐頭鼠目的男子大吵大嚷,非讓店老板出來見他,店裏的夥計沒有辦法,只好去後堂找老板。不一會兒,夥計跑過來說:“不好意思,客官,我們老板有事出去了,現在不在店內。”
“不在?”男子頓時吹胡子瞪眼睛,揪着那個燙到他的夥計道,“走,去見官,你把大爺的手燙成這樣,我要讓你賠我一百兩看診費。”
那夥計名叫阿隆,聽到這裏都快哭了,哀求道:“客官,您就饒了小人吧,我一年最多才掙二兩銀子,哪有一百兩賠給您吶。”
“那我不管!反正你得賠償老子,賴三我可不是好惹的!”男子眼珠轉了轉,又道,“實在沒有一百兩,大爺我也不難為你,你就把我這桌酒菜錢給付了吧。”
阿隆看了眼那桌酒菜,全是點的店裏最貴的,再加上一壇上好的女兒紅,加起來少說也有十幾兩,頓時苦了臉。
“你現在只有兩條路,要麽跟我去見官,要麽替大爺我把這桌酒錢付了。”賴三見他不吭聲,冷哼道。
阿隆欲哭無淚,他今天怎麽這麽倒黴啊,遇到這麽一個潑皮無賴。
沒辦法,他只好答應将這桌酒菜錢記在自己的賬上,恐怕他要在店裏幹七八年白工,才能将這筆債給還請了。
一旁圍觀的衆人皆唏噓不已,同情于阿隆的遭遇,但又沒有辦法為他出頭,畢竟賴三是苦主,十分占理。
賴三志得意滿,大搖大擺的走了,但沒走到大門口,就被一個人給攔下了,他擡頭一看,也只能看到對方的脖子。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個子很高,氣度不凡的英俊男子。
“想走,付了你的酒錢再走不遲。”蕭政冷淡道。
“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管老子的事?”賴三聲音尖利道,說完,便橫沖直撞地往外走去。
蕭政直接伸手掐住他的後頸,像拎小雞似的輕松将人提溜了回來,告誡他道:“你最好別亂動,萬一我不小心掐斷了你的脖子·····”說完,便假裝手上用力,那賴三頓時鬼哭狼嚎,直呼蕭政“大俠”“大老爺”之類的。
一旁的季白笑了出來,随即走到賴三剛才吃飯時所坐的位置,桌上桌下都仔細的看了一遍,随後問阿隆,“小二哥,你能把剛才的事情經過跟我說一遍嗎?要詳細點。”
阿隆點了點頭,道:“剛才這位客官跟小人要茶,小人就用剛燒開的水給他泡了一壺拿上來,誰知道小人剛走近,他就突然站起來,撞了小人一下,小人手一晃,茶壺裏的水就濺出了大半。可是小人分明記得,茶水并沒有倒在這位客官手上,而是落到了地上,不知為何這位客官的手竟然真的紅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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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聽完,摸着下巴笑了笑,直接伸手抓起賴三被燙傷的那只手,仔細看了片刻,又湊上去聞了聞,随即冷笑道:“什麽燙傷,這分明是你自己用辣椒塗在手背上,皮膚受到強烈刺激,因而才變得紅腫,這種拙劣的辦法,虧你想得出來!”
賴三眼睛瞪大,似乎沒想到自己慣用的把戲卻被如此輕易的看穿。
季白站在桌前,對圍觀衆人道:“大家來看,這厮桌上還留有他捏碎的紅辣椒,不信的話,各位聞一下他的手背。”
話剛落,旁邊一個中年男子不客氣的抓起賴三的手,聞了聞,頓時辣味刺鼻,中年男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眼淚都被熏出來了。對衆人道:“真的是辣椒味。”
季白又道:“如果是被開水燙傷的話,手背上皮膚紅腫,且有水泡鼓起,并伴有脫皮現象。”
說完,看向賴三,“這應該不是你第一次用這個辦法訛人吧,趕緊把你的這桌酒菜給付了,否則就将你扭送官府,嘗嘗挨板子的滋味。”
賴三頓時一激靈,不甘不願地從懷中掏出十來兩銀子,放在桌上,然後灰溜溜的逃走了。
衆人盯着他抱頭鼠竄的模樣,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阿隆感激道:“多謝兩位客官解圍,請問高姓大名,小人将來有機會一定報答。”
“在下季白,至于報答就不必了,只是舉手之勞爾。”季白淡笑道。
“季白?”夥計愣了一下,随即驚道,“是前段時間破了平王妃被殺一案的那個季白嗎?”
季白笑了笑,沒說話,乘衆人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便拉着蕭政快速溜走了,身後傳來衆人的驚嘆歡呼聲。
回去的路上,天又下起了雨,蕭政撐開油紙傘,将季白拉進自己懷裏,用寬闊的胸膛替他遮風擋雨。季白掙了掙,蕭政輕道:“別亂動,這樣不好嗎?我們兩個都淋不到雨。”
季白擡頭瞪了他一眼,便由他去了。
想到剛才的場面,季白不敢置信道:“沒想到我在京城這麽有名啊。”
“是啊,是啊,何止是在京城,本王的王妃現在已經名揚天下了。”蕭政笑着說道。
雨勢漸大,蕭政将人摟緊了些,兩人依偎着擠在油紙傘下,朝王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說說笑笑,随後上了前來接兩人的王府馬車。
翌日清晨
季白剛剛起床,姬七兒服侍他洗漱,一個丫鬟進來通報說,大理寺來人,說左少卿封大人請王妃去城西查案,馬車就等到王府門口。
季白匆匆洗漱穿戴完畢,拿了兩個包子墊肚子,便坐上大理寺的馬車,朝城西趕去。
馬車在城西一座普通民宅前停下,門外已圍了不少百姓在看熱鬧,兩個帶刀侍衛站在門外把守,不讓外人進去。
大理寺的人都認為季白是封大人的手下,見他來了,便客氣的放他進去。季白走過院子,進入內堂,見封玄奕身穿官服,腰間別着劍,正帶着幾個差役在屋子裏四處查看。看到季白,忙上前行了一禮。
遣退差役,封玄奕道:“王妃,本不想麻煩您的,但這個案子着實蹊跷得很,屬下無能,只好讓您來看看。”
季白擺了擺手,讓他不用那麽客氣,“屍體呢。”
“在卧室裏。”封玄奕帶他進了卧房,指着靠牆的那張床道:“屍體在床上。”
季白一眼望去,只見屍體平躺在床上,走近一看,才發現,屍體的頭和身子是分開的,季白看了看那張慘白的臉,驚訝道:“賴三!”
“王妃,你認識這個人?”封玄奕走過來問。
季白點頭,“不算認識,只是昨天晚上我和王爺在如意坊見過他,他當時自己用辣椒将手弄得紅腫不堪,反而誣賴店小二将他的手燙傷,以此訛人罷了,就是個無賴混混,只是沒想到才一個晚上,就被人給殺了。”
“人生在世,輕塵栖若草,幾時風雨難料啊。”封玄奕感嘆道。
季白笑瞥他,“沒想到我們的封大将軍也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時候啊。”
封玄奕面癱的臉上出現一絲赧然,嗫嚅道:“我只是有感而發。”
季白笑了笑,上前進行初步驗屍。
“咦,這身體?”季白上下驗看了一番,驚道,“身體是女的!”
“什麽?!”封玄奕上前看了眼,也驚住了。
“頭是賴三的沒錯,可身體卻是一個女人的。”季白道。
“這座房子戶主是誰?”季白突然問道。
“就是賴三。”封玄奕回道。
季白在屋子裏看了一圈,發現在離卧房的門不遠的地上,有一灘已經幹涸了的血跡。
季白走過去蹲在地上看了看,對封玄奕道:“賴三是在這裏被人殺死的,然後兇手把頭拿到了床上,再将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女屍的身體放在床上,套上賴三的衣服,然後帶走了賴三的屍身。”
“兇手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封玄奕不解。
季白看他,“移花接木,混淆我們的視線,這個兇手絕對不止殺了賴三一人。”
“你看這脖子上的傷口,十分的平整,說明兇手是用利器一下子便砍掉頭顱,說明兇手力氣很大,多半是個男人。”季白接着道。
“你和王爺昨晚才見過他,就說明他是昨天夜裏被人殺害的。”封玄奕想了想道。
季白點頭,“我已經驗過了,賴三死于昨夜子時,但這具女屍卻已經死了接近十天了。”
“這個女子會不會和賴三有什麽關聯?”封玄奕問。
季白搖頭,“現在還不好說,目前線索太少,很難繼續調查下去。”
這時,一個差役走進來說,賴三的發妻于氏帶到。
于氏是一個頗富态的女人,年紀在三十歲左右,一見到季白兩人後,便跪下來開始哭天搶地,說他丈夫死得冤,要大理寺盡快抓到殺害他丈夫的兇手。
封玄奕重重地咳了幾聲,那婦人才安靜下來,不敢再聒噪。
“于氏,昨夜你不在家,去了哪裏?”季白問她。
“民婦本來是在家的,後來賴三從外頭回來,民婦和他吵了一架,便回娘家去了。”于氏如實道。
“為何吵架?”封玄奕接着問。
“只因他不思正業,整日在外面鬼混,還勾搭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民婦才罵了他幾句,他就揚言要休了民婦,民婦為了這個家,容易嗎?那個沒良心的竟然還要休妻·····”說着說着還哭了起來。
季白二人對視了一眼,都感到有些頭痛。
“那死鬼長得的那般醜,還整天在外拈花惹草,前段日子還和葉縣的一個寡婦勾搭上了,可把我氣死了!”于氏越說越來勁。
“等等。”季白打斷她,“你說賴三曾和一個寡婦勾搭在一起?知道那婦人姓甚名誰嗎?”
“知道。”說到那個女人,于氏仍然來氣,“那個賤人是離京城不遠的葉縣人氏,姓柳,嫁給一個皮貨商,名叫白熊,只是她男人一年前得病死了。”
季白讓于氏退下,對封玄奕道:“立刻派人去葉縣查一下白熊之妻,柳氏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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