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上門退婚

阿墨醒來已是一天後的傍晚,一股淡淡的藥香飄進她的鼻子。

眨了眨眼,阿墨躺在自己的木床上,有些呆滞地看着屋頂,後腦陣陣抽疼,腦子裏似乎多出了一些什麽東西,或者說有某些埋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正在蘇醒。

“啊……嘶……”

可是當她想去抓住腦海裏閃過的畫面時,一陣劇痛猛地朝她襲來,讓她痛呼出來,不敢再深想下去。

許是聽到動靜,一陣腳步聲響起,不一會,一名布衣短襖的少年匆匆跑了進來,這少年眉目清朗,清新俊逸,雖是一副鄉下小夥的打扮,但整個人透着股儒雅的書卷味,就如一位飽讀詩書的書生。

“阿墨,你終于醒了。”看到昏迷了兩天了阿墨終于醒來,少年憔悴的臉上揚起驚喜的笑容,快步走到床邊,伸出手,熟練地搭上她的手腕,把起脈,又檢查了下她腦後的傷口。

“阿墨,覺得怎樣?頭暈嗎?有想吐的感覺嗎?”檢查完傷口,少年又輕聲問道,卻見阿墨直直地盯着他,根本沒有聽他說話,好似不認識他一般。

“糟了,難道失憶了?”想到撞傷腦袋有可能的後遺症,少年清俊的臉龐涮地一下慘白起來,急急地将自個的俊臉往她的眼前探去,疊聲道:“阿墨阿墨,記得我是誰嗎?記得嗎?記得嗎?”

‘啪’,回答他的是阿墨的一掌罩在他的臉上,這一掌還真是毫不留情,即便她此刻才剛醒,那力道也足以在少年清俊留下五個淡淡的紅印。

“花笙棠,你又皮癢了是不是?”阿墨有氣無力的聲音毫不客氣地響起。

花笙棠面上明顯了松了一口氣,心裏又有些難受,向來精力充沛的阿墨幾時這般虛弱過,不禁又暗自對楊鈞生起氣來,那小子,他看着就不喜歡,也不知哪點讓阿墨看上,一直護着他。

“阿墨,昨天到底發生什麽事?為什麽你會傷了頭讓楊鈞給抱回來?”而且楊鈞的臉色那麽難看,把人放下轉身就離開,到現在都沒有來看一眼?

後面的話,花笙棠沒有說出來,怕讓阿墨傷心,只是因心裏有氣,語調自然帶上情緒。

這次醒來,阿墨總覺得有些地方不一樣,比如此刻她就很敏感地察覺到花笙棠語氣的不對勁,心裏稍一琢磨便大概明白她受傷後的事。

阿墨了解自己,總是大大咧咧的,從小就愛跟村裏的小夥混一起,花笙棠經常恨鐵不成鋼地說她不像個女孩子,粗心大意,神經大條,別人就是當着她面給她挖個陷阱,她也樂呵呵地自個往下跳。

可是現在,花笙棠不過一點情緒變化,就被她敏感地捕捉到,而且心思也敏銳了許多,不是刻意去感應,倒像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這種感覺就像被堵塞的七竅突然被打開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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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感受給驚愣住,阿墨半響沒回花笙棠的話,直到他再次急切地開口,才壓下心裏的驚疑,張了張嘴,正想開口,外面突而傳來一陣吵鬧聲。

花笙棠俊逸的臉驟然黑得能滴墨,雙眸隐隐蒙一層冷意,轉眼神色又恢複正常,再次問出剛才的問題,聲音提高了些,似是為了壓過外面的聲音。

阿墨看了他一眼,撐着雙臂坐了起來,花笙棠不想讓她聽到外面在吵鬧些什麽,卻不知道,她的六感突而靈敏了許多,外面的吵鬧聲已被她一字不露全聽在耳裏。

“親家,兩個孩子過幾天就要成親了,你現在來退婚,是什麽意思?”帶着壓抑怒火的聲音她的娘親花大娘。

“後天成親?那還得看你女兒爬不爬得起來?”刻薄尖細的聲音悠悠響起,是楊鈞的娘楊夫人馬蘭,這話不可謂不毒。

“楊大娘,你你你怎麽能這樣說阿墨?”這是疼愛她的大哥花大山的聲音,向來憨厚老實的他即使生氣也說不出重話。

“啐,叫誰大娘啊你,楊夫人不會叫啊,鄉下人就是沒家教,上不得臺面,這樣的賤民也想跟我們楊家結親,不自量力……”楊夫人的話越說越難聽,口氣高高在上,簡直将花老爹一家貶為地裏的爛泥都不如。

花家的人自是氣憤不已,但本就是老實人,哪裏吵得過潑辣的馬蘭,即便是她較為厲害的二姐花二丫也回不了嘴。

将外面的吵鬧聲皆聽在耳裏,阿墨明亮的雙瞳騰地湧上怒火,沒有血色的小臉一片鐵青。

“笙棠哥,扶我出去。”撐着還有些暈呼的腦袋,阿墨虛弱地開口道。

這種時刻,花笙棠怎麽會讓出去面對那等破事,但見她清亮的黑眸裏堅定的神色,張了張嘴,最終化為一聲嘆息,伸手扶着她下床。

他從小就知道,他不能,也不想拒絕她的任何要求,不是嗎?

花家小院子此時正熱鬧得很,阿墨被花笙棠扶着走出來,正好見到馬蘭正氣勢洶洶地撲向她娘,似要從她的手中搶什麽東西,她爹和她大哥自是立刻沖上去相護,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

“該死。”一聲清喝,阿墨這才看到原來楊鈞也在場,只是他一直都沒有開口,見到場面混亂起來,他立刻沖了上去。

一見到楊鈞,她就想起昨晚在竹林看到的場面,聽到的話,還有最後他那毫不留情的一推,心不可白抑制地一揪,有種窒息的感覺,但下一刻所有的感覺化為一把怒火在胸間洶洶騰燒起來。

她以為楊鈞沖上去是要分開衆人,誰知他一沖過去,一拳就往花大山臉上招呼而去,接着手肘一拐,将花老爹給撞開,左手一拔将花大娘掀翻在地,然後護着馬蘭退開幾步,黑沉着臉,低沉着聲音道:“有事好好說,動手動腳,成何體統?”

楊鈞竟然直接對她的家人出手,一點情面也不講,話語中更是帶着倨傲的訓斥意味。

“楊鈞。”怒喝出聲,阿墨在花笙棠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如寒潭般的冷冽黑眸猶如刀一般盯在楊鈞的臉上,眼底有着陌生之色。

這個自己從小就傾慕而依賴的楊鈞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還是,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只是以前的自己看不清?

此刻細想來,近幾年,他來她家的次數屈指可數,但自王雪兒來了之後,他倒是來得勤得多,鄰裏鄰外還笑話說,這是婚期近了,楊朗也對岳家殷勤起來了,以後一定是個疼妻子的好丈夫。

好丈夫?

阿墨心下冷笑,心卻又止不住地再次疼了起來了,在她心裏,一直将楊鈞視為未來共度一生的丈夫,他的背叛讓她心痛難堪,而今他當衆對她家人動手,分明是拿着刀毫不留情地再次戳她心窩。

盛怒下的喝聲低沉,竟帶着隐隐的氣勢,将院前的所有人唬得一愣,擡頭望去,便見被花笙棠扶着走出來的阿墨板着臉,幽潭般的雙瞳深邃不見底,被她的眸光掃過,背脊便猛地湧起一股寒意。

“三丫兒,你醒了?怎麽出來了?”花老爹、花大娘、花大山和花大丫、花二丫回過神來,趕緊圍了上去,先是一喜,接着擔憂起來。

阿墨沖着自家人笑着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轉頭,目光直直地看着楊鈞。

楊鈞在她的目光下,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目光游離不定,不敢與她的目光相對,不知為何,此時的阿墨讓他感到壓力。

難道是因為心虛?

可自己為何要心虛?阿墨一個村姑确實配不上自己,這般上不得臺面的鄉下戶粗魯不堪,還妄想繼續扒着他們楊家不放,他自是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才能讓他們認清自已有幾斤幾兩重。

如此一想,再看阿墨穿着粗布麻裙,頭上綁着染血的白帶,臉色蒼白中透着青色,狼狽而虛弱,哪有什麽氣勢之說,心下頓時大定,清了清喉嚨道:“阿墨,你來正好,讓你娘交出我們兩家的婚書還有我家楊家的信物碧玉手镯,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罷。”

理所當然的口吻,甚至帶着命令的口吻,全然沒有關心阿墨頭上的傷,薄情如此,令人心寒。

阿墨怒極反笑:“楊鈞,你想退婚,可以!把真正的理由說出來,別扯什麽我家是賤戶,配不上你楊家,你爹不過是個百戶長,別舔着臉把貴族往自個臉上貼。”

“你……”

本來聽得前半段,楊家母子的臉上揚起得意洋洋的喜色,等一句話聽完,還未全然揚起的笑容驟然僵住,看起來很是怪異扭曲,指着阿墨,臉色漲成如豬肝色,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真正的理由他們還真不能當衆說出來。

花家的人和花笙棠卻猶如見鬼一般愣愣地看着阿墨,她這話不可謂不毒,簡直是綿裏藏針,這支針還專往楊家母子的心窩裏戳。楊家就算發跡,有點小錢小權,依舊是農戶,不管他們再裝得多高貴,在真正有錢有勢的眼裏,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什麽時候單純沒腦的阿墨變得如此犀利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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