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朝得幸衆不忿(2)
正磬殿。
七尺石條堆砌成高高的圍牆,石塊契合,便是一根繡花針也難以刺入縫隙。白牆青瓦,低調莊嚴,楠木大門前左右各站兩名手持長槍的守衛。另有一對十人守衛繞着石牆巡邏。
見識過風華殿的奢華精致,再看這正磬殿的古樸素雅,只怕難以将兩者聯系在一起。這好比,一處是皇宮瓊宇,一處是平民瓦舍,格格不入。
殿內大堂頂上挂着“持正不阿”的鎏金匾額。主位高臺之上,紫檀木椅足足五尺寬,坐下四五人也不覺擁擠。椅子鋪着白虎皮,踏腳處擱置一塊羊絨毯子,印了象馱寶瓶。
臺下,天神教大小頭目得教主诏令,早早等候于此。
“寧小子,你可知教主今日诏我等,所為何事吶?”青袁長老捋了把灰白小山羊胡,低聲向左護法打探消息。
按規矩,教中議事三日一小會五日一大會,皆是在五更天時舉行。如有急事商議,教主會另傳下诏令。教主昨夜回教,本該今日一早舉行大會。可教主卻下诏令将之推遲到了午後,不知其中究竟有何用意。
左護法聳聳肩,毫無誠意地胡亂回他,“昨夜回來的遲,許是累着了吧。”
站他身側的右護法斜了他一眼,目光冷厲。左護法無所謂地翻翻白眼,心道,還能怎麽回事,不過是美人在懷,從此不早朝罷了。但,這事兒卻不是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青袁長老慈祥而又無奈地看着左護法搖頭,嘆道:“唉,寧小子就是滑頭。”
“青伯口不對心,誰不曉得您最疼我了。”左護法俏皮做個鬼臉,“這次出門辦差我犯了點小錯,正要跟您讨要些膏藥呢。”
一聽這話,青袁長老立馬板起臉,細細打量了一番他,心疼又怒其不争地小聲訓斥,“你這混小子!等到現在才說,早上怎麽不過來找老夫讨?瞧你這臉色白的,唉……你說你做事怎麽毛毛躁躁的,刑堂那地方可是好受的?你卻偏不長記性……”
左護法讪讪聽訓,雖然他同青袁長老關系好,但是他真的非常不樂意上門去找青袁長老。過去一趟,一準又是拉着他好一頓話,門前院後種着各種毒花毒草,吃的飯菜也是奇奇怪怪的玩意。這不是趕上自己存的膏藥用完了,這才頂着發麻的頭皮跟人讨要嘛。
誰讓青袁長老是掌管天藥峰的大長老呢!他也沒辦法。
“教主到——”
随着一聲通傳,大堂內原本竊竊私語的衆人頓時停下所有動作,齊齊擡頭向高臺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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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臺側門侍女拉開紗幔,風衍身形颀長,氣宇軒揚,大步流星行至堂前,一撩衣袍,坐下。舉止間自有威武氣勢,肆意張揚又不失禮數。鳳歸垂首跟随在他身後,刻意收斂氣息,彷如一個不打眼的小小侍從。
“參見教主——”
衆人行禮後依身份各自站兩側,有點兒像是聖主早朝,但江湖人沒有那些老學究的條條框框,這會兒拜完教主,就有不少人悄悄擡頭打量起來。
這一瞧,就發現了安靜站在教主身側的那人。
低着頭,老實安分的模樣,但那一身豔麗的紅衣裳,卻煞是晃眼。細看身段模樣,便是看不到臉,他們也能猜到,這是個好俊俏的。
教主新得的寵兒真是好顏色!
底下多半皆是如此以為,而他們所猜測的并無差錯,只見教主驀地一把拽住那人手腕,把人拉進了懷裏!
一道低聲驚呼不知從何傳出,臺下議論紛紛,瞬間大堂熱鬧非凡,跟城中早市一般。
鳳歸被迫坐在了風衍大腿上,一張臉煞白煞白,底下肆無忌憚打量的目光,猶如芒刺在背。憤恨地瞪着風衍,手上暗地裏死死掐他大腿內側。
衆目睽睽之下,鳳歸不能對着他露出殺意,抑或忤逆他。真真惹惱了他,最後難堪的只會是鳳歸自己。這點,鳳歸還是拎得清的。
風衍攬着他的腰,面不改色地看着衆人,不疾不徐扔下一個霹靂彈,“本座今日诏爾等前來,是向爾等宣布一件事情。”
“今本教主特立鳳歸為我神教副教主,統領左右護法及下屬教衆。”
這一枚霹靂彈瞬間将平靜的湖面炸起千層浪!
立副教主?!
可是今兒日頭太烈曬得他們出現幻聽了?不然怎麽會聽到這麽荒誕的事情?自打百年前那一場副教主叛亂發生後,天神教就廢除了副教主之位,近百年來再無人提起。
然而,左看右看,大夥兒都是一副雷劈模樣,看來不是自己幻聽,而是真的立了副教主。
不過,這鳳歸又是誰?
教中大多不曾聽說過此人,不知教主是從哪兒得來的隐士高人。心下又是震驚,又是好奇。
而那少數幾個知道鳳歸身份的人,或如左護法這般明明內心驚訝無比,卻裝作一本正經,早已知曉一切的模樣;或如右護法不聞外物,我自巋然不動;或如李羚長老一臉錯愕,眼裏神色複雜,明顯不能茍同,但又不置一詞。
更有率直如青袁長老,當即跳腳,高聲怒罵,“此等以色侍人的腌臜玩意怎可做我神教副教主!還望教主三思!”
此言一出,原本不知情的琢磨一番便回過味來。
原來這鳳歸,竟是個男寵!
再看教主今日這不同尋常的舉動,頓時明白,座上不知羞恥窩在教主懷裏的那人,就是這個鳳歸!
這個消息,比之前教主要立副教主的消息更驚人。教主竟是想要立一個兔兒爺做副教主!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教主這是瘋了吧?
“教主!要立一個兔兒爺當副教主,我羅恒第一個不答應!”
“朝廷還有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呢,我們神教怎能讓一個不會下蛋的男寵插手教務?!”
“賣屁股的玩意,他懂個什麽?給老子滾回去好生伺候教主吧!”
“副教主是立來管理後院,教裏面的倌兒們功夫的吧,哈哈哈——”
……
污言穢語,嘲笑謾罵,鳳歸無動于衷,只擡眸看着風衍,神色莫名。
別說他們,就是鳳歸自己都不曾想到他竟會玩這麽大。副教主啊,這可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呢,若是他再使些個手段,難保不會威脅到他的教主之位……
立他為副教主,他可不信對方是出于信任,恐怕,這不過是一個試探。
“教主之位本座暫時沒法給你,便先予你副教主。阿鳳可還滿意?”風衍咬着他耳朵輕聲道。
一剎那,想起昨夜的玩笑話,鳳歸臉色驀地一沉。
然,挑起這個話題人卻不在意他的答案。風衍掃一眼底下亂糟糟的情況,釋放出三層勢壓,不怒自威,“本座決議已定,爾等有何異議?”
雖是漫不經心的問句,但言語中蘊含的內勁直擊人腦海。衆人陡然被氣勢所壓,瞬間噤若寒蟬,一個個垂首如鹌鹑。
“既如此,本座命副教主三日後率一百教徒,滅、泗、水、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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