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夜寒衾暖留餘溫（1）

明月挂在樹梢上，隐隐有西墜之勢。

酒宴也散的差不多了，喝多了的直接趴在酒案上睡了，也有滑到地上打起呼嚕的，不過大多都點到為止，在侍從的攙扶下，颠颠巍巍地回去了。

鳳歸離席後，教主一杯接着一杯，拿酒釀當白水灌下去。

此番擺出這一場酒宴，一來是想引出教中暗樁，二來試探鳳歸投入天神教的目的，三來是打算測一測鳳歸對他是否有情義。回想起鳳歸離去時冰冷的眸子裏透露出的那一抹厭惡神色，就像一把刀狠狠紮進了胸口。哪怕再多的酒，也填不滿這道溝壑。

這一局，他怕是輸得一敗塗地。

散席後，教主吹着涼風，一步步往風華殿去。

“參見教主——”兩個綠衣侍女行禮後，聽到動靜的藍衣侍女從偏殿過來，也給教主行禮。

風衍看了眼藍漣，詢問道：“他睡下了？”

“回禀教主，鳳公子亥時三刻回的風華殿，但并沒有回合歡居，而是去了怡園。”藍漣一板一眼地回道。風華殿上下都是她在打點，這裏有什麽人，何時何人在何地，這些事情只要她吩咐下去，便有侍女彙報上來。鳳歸乃教主心儀之人，她們自然分外留心。

“你們都退下吧。”風衍擺擺手，獨自走進了風華殿後殿的書房。

裏面有人已在裏面等着，“教主。”

風衍走到書桌前，翻了翻最近送來的書信，“事情辦得如何？”

“屬下無能，人跟丢了。”右護法在教中的實力排得上第二，按照之前左護法紀寧的話，鳳歸的實力是與他相當的，本不該出現這種情況，可結果卻是如此。要麽是鳳歸仍有隐藏實力，要麽就是他于輕功上的造詣不凡。

風衍倒沒有責備右護法的失誤，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可不是紀寧那個蠢貨，初見時他就曉得鳳歸不是一般的厲害。光憑紀寧自己，是根本就鬥不過鳳歸的。

“知道他今晚見的是誰了嗎？”風衍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書信，上面大致講的是南方産業遭到天一盟的打壓。

“目前可知，對方是沐風園那邊的人。”右護法推測道，“一個是中途離席的景霏公子，曾有人看到他離開沐風園；一個是秋兒公子，夜裏罰了院裏奴才，那段時間裏說是在睡覺，但并沒有人能證明；還有一個屬下覺得有嫌疑的是浔歡公子，殿中婢女說他晚上又發病了，打發了所有奴婢，獨自鎖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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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盯緊點。”風衍提筆寫了封密令，“下去吧。”

“諾。”

風衍又提筆寫了幾句，便有個黑衣男子從梁上跳了下來。

“怎麽不派我去盯着你家的小美人呀？居然給跟丢了，啧啧，那些人說什麽他的武功是教主之下第一人，也不知道羞愧。”黑衣男子第五奕一屁股坐在書桌上，吊兒郎當地道。

将封好的密令交給第五奕，風衍這才擡頭瞥了他一眼，“原因我就不說了，怕你聽了之後心寒。”

“別呀！你這樣子我更心寒了哇！”擡手攬着風衍的肩膀，第五奕無不遺憾地嘆惜，“要不是我天生喜歡嬌滴滴的大姑娘，我準收了你做第一夫人。現在哪兒輪得到那小子折騰你！”

“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裝嫩，也不臊得慌。”風衍白了他一眼。

就他所知，在他祖父年輕時，這人就已經是教中大長老了，後來外出雲游了一番，回來之後，換了個身份，又成了教中“最年輕”的長老。這事，他也是在整理祖父遺物時發現的。

當年父母因故相繼身亡，祖父經不住打擊也去了。當年叮囑過要一起陪葬的盒子裏，他曾偷偷看過一眼，裏面三兩件小玩意，其餘皆是一個人的畫像。

“嘿，不提年紀我們就還是朋友。”第五奕不滿地挂在他身上，伸手扯了扯他的臉頰上的肉，“以我多年流連花叢的經驗，提醒你一句，你今晚辦的事兒可是傷了人小美人的心了喲~”

“別鬧。”風衍不悅地揮開他的爪子，眉宇間卻沒有不耐煩，“他本就恨我，也不多這一條。”

“啧啧，小娃娃，強取豪奪可不是好想法吶。要知道，你倆的性子都強勢，對上後那就是針尖對麥芒，又怎麽會有結果？恨若是積累得多了，就再也無法挽回了，你可要想好啰。”第五奕不贊同地提點。

談到這事，風衍心裏也煩躁，“我又不是沒試過對他好，可……結果你也瞧見了，反正就成現在這樣了。”

“我瞧着他倒也不像是對你完全無意，男人女人其實都一樣，你得順毛哄着，寵着，慢慢滲入到他生活裏的點點滴滴中，還怕人不愛你嗎？”說完又拍了下風衍的肩膀，似回憶起些什麽，提醒道，“當然，若是如此，最後對方還是選擇了離開，那便，趁早放手吧。莫要為了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的人，苦等一輩子。”

聞言，風衍沉默片刻，輕聲道，“若等的人是他，不苦。”

第五奕愣了一瞬，低笑了一聲，搖搖頭，翻窗離開。

獨自呆坐了少頃，處理完幾封重要的信件後，風衍起身往怡園方向去。

宮燈明滅閃爍着，夜風襲襲，一片寂靜中，涓涓溪水聲格外清晰。

月色下，紅衣獵獵，遠遠瞧去，好似樹冠上開出一朵殷紅的帝女花。風衍落腳無聲，徐徐走近絨花樹，仰頭看着睡得恬靜的人。

飛身上樹，落在另一根枝丫上，解下出來時披的鬥篷，輕輕披在鳳歸身上。

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許是熟悉了風衍的氣息，并未曾醒來。抿着唇，夢中似受了什麽委屈，微蹙了眉。風衍很想将人摟進懷裏安撫，可想到之前第五奕的話，又忍了下來。

靜靜看着他的睡顏，心裏便覺得充實了很多。直到天欲将明，風衍這才離開。

鳳歸緩緩睜開眼，拽了下身上多出來的鬥篷，眸中神色幾度變換，最終低低冷嗤了一聲。不論風衍是何種心思，此番倒是正合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