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陰差陽錯帳中燈(5)
萬長老說這番話時,目光時不時掃過一旁的鳳歸。
在老人家眼裏,接受教主喜歡一個男子本就不容易,可若非要選一個男人的話,比起鳳歸這種張揚且野心勃勃的,萬長老自然更喜歡柔弱乖順的浔歡一些。
再者,一個算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知根知底,另一個半途而來,且明顯別有用心,兩相比較,不用想也知道結果。
“萬長老所言甚是,本座知曉了。”風衍對這位萬長老還是有幾分尊敬的,當下便應了。腳下卻微微挪動,擋了萬長老看向鳳歸的視線。
萬長老懂了教主的意思,微遺憾地嘆了口氣,便不再多言。
浔歡的父母其實也是萬長老的後輩,當年教中動蕩,其父與先教主一同遇難,其母卻是為救當時的少主而中毒,生下他沒多久便撒手人寰。浔歡自己也因此體內含了胎毒,體弱多病,終身無法習武。
每每看到浔歡,不免想起往事,心中嘆惋,真是可惜了這麽個好孩子……
冠禮儀式結束,主角離場,衆人也漸漸散場,用過午膳後,和風堂殿外空地上搭的戲臺子就準備開幕了。一段段曲目連番上演,直到傍晚時分,宴會才真正開始。
“乍暖風煙滿江鄉……”臺上唱念做打,咿呀聲不絕于耳,“莫過烏衣巷……是別姓……”
臺下聽曲兒的磕着瓜子,喝着茶,評頭論足。
“唱豔姬的那個嗓音脆甜脆甜的,看身段也不錯。”林旭剝了一堆花生放手心,一顆顆捏起往嘴裏扔。
坐他邊上的左護法從他手裏拿了好幾粒花生吃,嘴上還不忘打擊,“那是個男人反串的,掐着嗓子唱的,你口味真重。”
“男的?”林旭咋舌,一臉吃屎的表情,嘴邊也毒,“真看不出來。戲子就是厲害,可男可女啊——”
因着宴會還沒正式開始,臺下聽戲衆人皆是随意坐,也不拘束身份,凡天神教中之人都能過來聽戲。底下來湊熱鬧的教徒挺多,有點地位的高層反倒沒幾個人過來。
左護法純粹是自己本就愛聽戲曲兒,這不從開幕就來等着了,一直聽到現在,日頭都快西落了。
這個戲班子還是他曾經跟右護法提過的他較為喜歡的一個。他們的臺柱唱旦角極妙,是個有真本事的。今日戲臺上好幾個小生,他都認識,以前聽過幾次他們唱的戲,也都還不錯。不過,許久未聽戲,臺上也多了三兩個瞧着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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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未消亡,聞得六朝香……”曲聲凄涼,又含一絲悲壯,“滿天涯……煙草斷人腸……”
這一段唱的《桃花扇》,才子佳人的期艾纏綿與亡國之痛交織,滿腔凄苦欲斷腸。
左護法聽得認真,不知不覺間,已到了開席的時辰,林旭提醒他移步殿內參加宴會時,他還有點不舍。這次聽完,也不知下次聽戲曲得輪到什麽時候。
和風堂。
宴會座位安排與上回相仿,只是這回,教主與副教主合坐主位。
教主待他态度親昵卻不失尊重,隐隐有讓副教主與之平起平坐的意味。前幾日酒宴上,教主分明還狎昵輕浮的作态,似要打壓副教主氣焰。這才幾日,又變了風向?
座下衆人眼觀鼻,鼻觀心,有少數幾個若有所思地瞄了眼鳳歸,眼中隐晦的促狹之意,怕是想到了些不入流的事情。
“今日設宴是為慶賀我教浔歡二十生辰,諸位舉杯共歡。”
教主舉杯,當先飲了一杯酒,酒宴才算真地開始了。
“本公子敬你一杯,祝浔公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坐在浔歡下首的秋兒當先起身敬酒。
“多謝秋兒,我便以茶代酒,回敬你一杯。”浔歡回了禮。
陸續有人過來敬酒,場面還算熱鬧。不過,因着上回的事,此番生辰只有殿外的戲曲,殿內僅是請了個琴師湊樂。
“琴師一人彈唱未免過于寂寞,素聞副教主劍舞乃是一絕,不知可否讓我等也開開眼界?”秋兒喝了杯酒,擡眼瞧着臺上的教主親自為鳳歸夾菜的舉動,心下老大不爽。
此言一出,殿內寂靜了片刻,唯琴音聲自顧回蕩。
見沒人附和,秋兒又轉頭看向浔歡,提議道:“今日是浔公子的壽辰,壽星公說說,這副教主的劍舞如何,可想瞧上一眼?”
浔歡輕瞥了眼秋兒,笑得溫和有禮,從腰間取下一只骨埙,“秋兒覺得琴師寂寥,我願與之合湊一曲,還請在座各位大人莫見笑。”
骨埙聲低沉渾厚,融入琴音的一瞬,琴師擡頭看了一眼浔歡,放緩了節奏。
兩聲相合,空靈柔美,若百靈夜歌,婉轉輕揚……
秋兒讨了個沒趣,頂着教主不怎麽友善的目光,安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曲畢,衆人盡皆鼓掌,贊許聲不絕。
浔歡又坐了會兒,便起身請辭,在小鳶的攙扶下,緩緩離席。
衆人知他身子弱,也不覺他作為宴會主角中途離席有失禮數。之前還需擔心吵着浔歡,現下他們反而玩得更自在些。有人直接喊來了外頭的伶人,叫人清唱一段戲。
鬧了莫約一盞茶的功夫,小鳶又匆匆忙跑回來,在門外同随侍說了幾句,面色焦急。随侍聽後,點點頭,快步走到臺上,俯身低語向教主彙報,“教主,浔公子身邊的人來報,說是公子又發病了。”
風衍聽後微微蹙眉,浔歡發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以他的性子,若真發病,也只會把自己獨自關屋裏頭。這回派丫頭過來請他,怕是有其他事情想同他說吧。
想到浔歡那看似軟綿綿的性子,骨子裏卻犟得很,他真有點不想應付。
“你過去看看,方才席上我瞧着,他的臉色便不大好。”鳳歸看他遲疑,便勸說了一句。方才人家還為他解了圍,若不是怕自己過去會再刺激到人,他倒還挺想去看看。
“知道你關心他,我去去就回。”風衍略酸地說了一句,留下随侍伺候,自己起身和小鳶一同過去看望浔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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