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手套

“姓溫的我告訴你，你要死就走遠點的，別死在我面前！”

秦婉婉放下車窗，女孩的話一字不露被她聽在耳裏，她喊得聲音嘶啞，歇斯底裏，語調悲怆而又凄涼，聽起來讓人心底發酸。

女孩試圖把車裏的人拽出來，然而用盡全部的力氣，卻徒勞無功，她哭着，喊着，手上沾滿那個人的血液。

那輛車和前面側翻的大貨車擠在一起，車身打橫，駕駛座那一邊被擠得變形，擠在車底下，整輛車有大半個車身被大貨車壓在底下，而女孩所處的副駕駛座那邊卻幾近完好無損。

明明是墜在最後，可這邊的情況卻看起來最為嚴重，這種情況下，駕駛座上的人多半兇多吉少。

秦婉婉看不清裏面的情況，只聽女孩喊道：“溫興彥，就算你這樣做，我也不會原諒你的，永遠都不會！”

“你聽到了沒有！”

到最後，女孩哭聲和喊聲混在一起，她徒勞拍着車身，卻沒辦法把裏面的人救出來。

秦婉婉聽她的聲音，莫名覺得耳熟，但是她有輕微近視，看不清那個女孩的臉，她以為是哪個熟人，有些擔心，把陸揚叮囑她好好待在車裏的話抛在腦後，打開車門下車。

外面的空氣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刺激得秦婉婉陣陣幹嘔。

下了車，眼前的車禍殘像就更清晰了，往前走了幾米，她看見地上大片的血跡，像一片人間慘狀，令人頭皮發麻，心生惶恐。

秦婉婉怔了怔，從小到大她都沒見過這種血腥的場面，第一時間覺得恐慌，讓人手腳發軟想要逃離這裏。

她望了眼陸揚那邊的情況，然後深吸口氣，鼓起勇氣走近女孩的身邊，副駕駛座的車門大開，她一眼就看清車裏的情況。

駕駛座上有一個男人，腦袋好像受了傷，頭歪向一邊人事不省，血液沿着臉頰流下，即使在昏迷中也痛得眉頭緊鎖。

他不只腦袋受了傷。

秦婉婉視線往下，看到他整個人被擠壓在變形的車廂裏，手還緊緊拽着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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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看那個女孩，很意外是一張陌生而美豔的臉，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身上有許多血跡，卻不是她的，她身上受傷最重的，大概只有雙手。

那雙手剛剛試圖把男人從車裏拉出來，因此被劃了一道道的口子。

秦婉婉捂着口鼻才稍稍适應了周圍的氣味，她白着一張臉道：“你這樣不行的，得去叫人過來。”

她這個角落完全被側翻的大貨車擋住，稍不注意就會被忽視。

被秦婉婉這麽一提醒，女孩如夢初醒，“對，找人，我去找人！”

她轉身跑開，只是秦婉婉覺得她走路的姿勢卻異常虛弱，好似下一秒就要暈倒。

“你等等！”秦婉婉忍不住叫住她，“我幫你去叫人，你在這等着。”

女孩恍若未聞，腳步執着地往前沖，忽然，她的身軀踉跄了下，整個人似乎要往前傾，秦婉婉快步上前，卻還是沒有扶住她。

女孩倒地那刻，秦婉婉驚叫出聲：“陸揚！”

不遠處正在為最後一個傷重的人做緊急處理的陸揚聽到秦婉婉那聲恐慌的叫聲心底一顫，他轉頭往車那邊看過去，卻沒發現秦婉婉的身影。

他心底發慌，手上動作快了幾分，三下五除二就暫時處理好那人的傷口，匆匆交代了兩句，就往秦婉婉剛剛發出聲音的方向跑。

秦婉婉的聲音在側翻的貨車後傳來：“陸揚你快過來！”

等陸揚趕到的時候，他看到秦婉婉跪坐在地上，旁邊有一個女孩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臉色蒼白，似乎疼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見秦婉婉沒事，陸揚暫時松了口氣，蹲下來打算看看那個女孩怎麽了。

陸揚剛摸上她的肚子手就被女孩推開，她躲閃陸揚的檢查，指着車裏面，流着淚道：“幫我……救救溫興彥，求你，救救他，別管我，我知道我的情況，我沒事，不要緊的，你救救他……”

秦婉婉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辦，無措地看着陸揚：“陸揚，她……”

陸揚搖搖頭，“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現在沒有藥，幫不了她。”

至于女孩為什麽腹痛，陸揚瞥了眼女孩，心裏大概有底，只是不想說出來吓到秦婉婉。

剛剛一碰到女孩的肚子他就發現女孩懷孕了，月份不大，再加上冬天穿得多，所以肚子還沒太明顯。孕婦在孕早期遭遇大車禍，情緒波動太大，不知道該能不能保住孩子。

陸揚吩咐女孩平躺着不動，他去叫人過來。

剛剛陸揚出手給傷重的人做了緊急處理，所以這裏的人願意聽他的話，僥幸受傷較輕的一聽到這邊有人被困在車裏，大部分都過來幫忙救人，剩下的人在繼續在那邊搜救。

因為還有一輛大貨車壓着，他們那些鐵棍撬車門的時候小心翼翼，唯恐造成二次傷害，陸揚在一旁觀察，冷靜地指揮。

等他們把車廂裏的裝飾都拆出來，把裏面的狀況暴露出來，陸揚搖搖頭：“別拆了。”

有人愣了下：“啊？怎麽了？是不是他……”救不了了？

還沒等他說完，陸揚就截斷他的話：“不是，現在救護車沒來，他的情況不能強行把他從車裏拖出來，行了，你們去看看還有哪裏有人被困了。”

他瞥了地上那個女孩一眼，“放心，他還有呼吸，暫時死不了。”

秦婉婉看到女孩松了口氣，然而臉色卻更蒼白了，女孩撇過頭去，抿了抿唇，表情也變得淡漠：“他死了最好。”

秦婉婉不知道她和裏面那個男人是不是有什麽恩怨，此時也不好接話，她看了眼女孩蒼白的臉，她捂着肚子，額頭隐約有冷汗冒出，頓時讓秦婉婉覺得有些大事不妙。

“陸揚，她真的沒事嗎？”

陸揚輕輕搖頭：“看運氣。”

救護車和警車、消防車幾乎是同一時間到來的，秦婉婉招呼消防員先救車裏的男人。

車裏的男人也是命大，在場被困在車裏的傷員中，就數他的傷勢最重，比他重的，已經當場死亡了，比如中間那個被大貨車與大巴夾在中間的車主，還有大貨車與大巴的司機。

男人被救出來的時候，四肢都被纏上止血帶，頭被紗布包着。

女孩見男人被救出來了，也終于肯上救護車，和男人一起被救護車拉着往醫院去。

秦婉婉這才知道，女孩懷孕了。

陸揚冷靜而迅速地和救護車上的醫務人員交代他對傷患做了什麽處理，又作為當事人和秦婉婉一起根警察在路邊做筆錄。

初初遇到這樣的事，秦婉婉花了半個多小時才緩過來。

等到一切事情忙完，秦婉婉看到手機上十多個未接電話才想起來，她跟方麗君說中午十二點前到家，而現在早已經過了她和家人約定回家的時間。

她趕緊回撥電話，“媽，我們這裏遇到點事，對，前面有人出車禍堵車了，一時半會回不去。”

“放心啦，我沒事。”

“晚餐之前應該可以到，媽，記得多做點好吃的。”

秦婉婉跟方麗君講完電話，前方的道路還沒通，她往旁邊一瞥卻沒發現陸揚的身影。

“唉？陸哥……”

“我在後面。”

秦婉婉轉頭往後看，一片白花花、精瘦、修長的美好肉體晃到秦婉婉的眼，匆匆一瞥，秦婉婉看到他的胸肌腹肌肱二頭肌人魚線，以及脫了一半的褲子，露出裏面黑色的內、褲。

“啊！”她吓得閉上眼睛，轉過頭去，聲音裏帶着羞意：“你在幹嘛？！”

“換衣服，”陸揚平靜地回她，不慌不忙地把褲子脫出來，然後套上新的，“剛剛衣服沾了血，髒。”

明明是在秦婉婉這個女孩子面前脫褲子這種流氓行徑，但陸揚做起來卻有種他只是脫件外套的從容，在狹小的車廂內換衣服愣是給他搞出一種優雅的感覺。

秦婉婉一時間竟無言以對，耳朵聽着陸揚窸窸窣窣衣服、扣皮帶的聲音，耳尖微微發燙。

被這段插曲一打岔，秦婉婉心底最後那一點點見到車禍現場的驚恐也不見了。

她想起來最初的疑惑：“對了，你車裏面怎麽會有橡膠手套這種東西？”

就算他是個醫生，車裏面還會備這些東西不成？

陸揚把衣服丢掉，回來剛好聽到秦婉婉問，他想了想，仔細組織語言，才道：“有次同事一不小心落在車上的。”

這個答案是删減版的，陸揚愣是沒敢說，是有回他和同事點了麻辣小龍蝦外賣，因為嫌棄贈送的薄膜手套質量太差，就跑出去買了那種獨立包裝的食品用橡膠手套，一不小心落了一副在車裏。

他怕說出來，他在秦婉婉心中光輝偉岸的形象就此崩塌。

畢竟一個看起來清清冷冷的男神吃麻小挺崩人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