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陸晨霜不癡不傻, 逐漸發現了其中的規律,那個人往往是在守門弟子睡着之後才出現的,想來走的也不是大門正道。
能為他這樣無聲無息地哭上一夜又一夜的人……他不敢說一定有, 一定是誰, 可若真的有的話,除了歸林殿高堂之上的那個人外, 陸晨霜想不出還會有誰了。
他像一名無人問津的囚徒,被困在地牢之中斷水絕糧, 雖親朋無數, 卻都不得進入。天地之間只有一個人能走進這間地牢, 也是這個人的到來才讓陸晨霜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與世間的聯系。
哪怕這人是特地來取笑他、捉弄他的,哪怕這人從前和他是水火不相容的對立兩方,哪怕只是一條狗來搭了爪子在他手腕上, 他也該感恩戴德才是。
否則他連狗都不如。
然而正義大道和受人恩惠之間如果有了沖突,哪個才是生而為人首先需要秉持的?這是一道千古難題,就連師父都沒有教過。
一日,周圍寂靜了良久, 陸晨霜猜測快到夜深人靜時了。又過一會兒,果不其然,有一只手搭到了他腕上。
陸晨霜不知自己已在不着邊際的黑暗中游了多久, 這人似乎挺忙的,有兩日還是三日沒來過了。雙手一握,他的魂兒立刻依着手腕附了上去,像抓住了一塊浮木, 暫得片刻好歇。
可今日這只手卻與平時不太一樣。它搭在陸晨霜腕上不算,又鑽進了陸晨霜的袖口,兩指在他脈門上不輕不重地一壓。手法之娴熟精準,完全不像是個不通醫術之人。
陸晨霜迷茫不已,難道他一廂情願地糾結了那麽久,正義大道與念人恩惠在他心裏打了幾萬萬個回合,眼看就要戰出分曉,來人卻不是邵北?
片刻後,那人切完了脈,松開了手。
陸晨霜失了浮木,又回到無可依傍之中漂泊,心裏一陣悵然,想不出有誰會這樣對他。他那群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們久日不見,似乎因一些緣由都已不在山中,還能是誰呢?
人活着,常常是為了一點兒念想,一點兒計較,一點兒掙紮,一點兒困擾而奮力勇進苦思冥想,若是揭開蓋子真相大白,發現裏面什麽都沒有,不是原來設想的那個樣子,日子是過得是輕快沒有牽挂了,但,也沒勁了。
憂傷是一壺燙喉的烈酒,乍品時直覺得消受不起,棄如敝履傾入海中,有朝一日明白過來它的濃烈和珍貴,再端着酒壺站到那塊礁石上可就撈不回來了。當然,若是能把海水喝幹,總是能把那壺酒給喝回本的,可不免寡淡了意義,淺薄了滋味,更不消提還會喝進去多少烏漆麻糟的東西。
最後的最後,方知當時尋常,失之難回。
陸晨霜又想了一圈,依舊沒想起來他認識的人中誰能對他如此情深義重,看起來頗懂醫術,又得能在昆侖随意進出。身為無形無體的生魂,實在想不出來他就懶得想了,什麽狗不狗的也顧不上了,狗又如何,不如狗又如何,狗便狗吧。
Advertisement
那人從不說話,他也不知人還在不在房中。突然,陸晨霜無形無體的生魂竟然長出了腰……不,是他找回了自己的腰?
陸晨霜感覺到自己的腰身被壓得往下一沉。這就像是……有有有有、有人爬到他床床床上來,騎在、騎在他身上了!
他只剩一口氣而已!為何會飛來一段胯.下之辱?!
不但騎在他身上,那人還嚣張地嘩一下掀開了被子——為了方便擦浴,師弟們給陸晨霜穿的衣裳松松垮垮,衣襟系了一牽就開的活結——那雙手如入無人之境,普天之下第一順暢地一路剝光除淨,一轉眼,滾燙的掌心就貼在了陸晨霜胸膛。
陸晨霜驚得剩下幾屢生魂也要從天靈蓋上冒出來了!
再一想,不對,魂兒都出來了豈不是剩下身子躺在那兒任人魚肉?
來人指尖輕佻地反複揉搓在他身上,劃至胸口時,竟然還惡意地扭、扭了一把!
陸晨霜倏然睜開眼,借窗外透進的皎潔看清了床帷之內另一人的輪廓。他心中閃過一絲肥水未流外人田的慶幸但更想昏厥,手腳并用要把人掀下去:“你做什麽!”
邵北腰身斯文而輕巧地一閃,避開了他的有些笨拙的攻勢:“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胡說!下去!”陸晨霜頭暈腦脹,手腳酸軟,待邵北收回貴腿從他身上讓開,他才掙紮着坐起身來,兩眼猛地一黑,扶了一把床頭木欄堪堪撐住:“我若醒了,豈會任你這樣……”
如此輕薄狎昵的行徑,簡直道德淪喪,廉恥泯滅,矜持盡毀,毀之又毀,堪比花街柳巷莺啼燕呢開着窗,堪比秦樓楚館當庭被掀紅浪!
他無以言表!他難以啓齒!
陸晨霜斂了衣衫,詞窮道:“……這樣?!”
“一個人昏迷整整一年,沒睡得忘了自己是誰已是難得,而你卻連身在何處、來者何人也不問,直接問我要做什麽?”邵北并未悔改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泰然自若地問他,“陸兄,你真的剛醒?”
“……”醒沒醒陸晨霜心裏明白,但此醒非彼醒,個中感受一時半會兒他很難對人說得清。見了邵北,他幾乎立刻想起分別時兩人的針鋒相對,此刻若說醒了,豈不是等于說他前些日子任由邵北拉着他的手哭?若說不醒,又解釋不了邵北的質疑。
他能在昏迷中構想如何把邵北抓走從頭教育,打算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他的妖氣引渡己身,卻唯獨不知如何面對和邵北這微妙的關系。這是比菜刀砍棉花、徒手摘星鬥更叫他無從下手、不知如何是好的事。
陸晨霜深感此時有口不如無,恨不得昏過去算完。
見他不答話,邵北固執地重複道:“你早就醒了。”
陸晨霜拍着床道:“你知這裏是何地!”
“昆侖山派,”邵北字正腔圓如珠玑落盤,答曰,“天欲雪。”
“你還知道?你敢私闖昆侖結界?”陸晨霜扪心自問連他自己都不敢觸怒山靈,“你怎麽進來的?”
邵北面上的困惑神色一閃而過,反問他:“你還記得你在歸林殿住過麽?”
陸晨霜聞言,譴責之色像濃墨滴進了水,化開幾分。
他當然記得。
他前半生自問行得正坐得直,卻過了一段兒一來外人他就回避不見的日子。沒有原因,也沒有非這麽做不可的必要,但當時他們就是這麽做了,并且配合良好,從未想過改變。這讓他曾一度感覺自己像是金屋裏的嬌,金絲籠裏的雀兒,又數次勒令自己停止胡思亂想。他雖羞于對外人談及,但絕對此生難忘,怎麽可能不記得?
邵北:“那時萬寶閣無器閣對你大門敞開,別人在南澗閉關參道,你在南澗折花賞月。整座無量山任你來去自由,我從未問過你怎麽進山的,”
“你……”陸晨霜踩進他的圈套想收回腳卻太遲,又差點昏過去。
“莫非我可欺,昆侖山派就不可欺?”邵北盤腿在陸晨霜床上坐得端端正正,一振衣擺,好整以暇道,“只有陸兄能放火,不讓百姓點燈了。”
“……你!”陸晨霜很快發現,自己是真的生不起氣。原因無他,實在是他沒力氣生氣。
小師叔憐侄心切,不知拿了多少錢出來給他治病,那秦山來的仙醫收多了錢,自然淨撿好聽的、寬心的話兒說,什麽靈力不散啊、經脈暢通無阻啊、從床上爬起來也沒人比得上他體格啊等等。事實上,陸晨霜躺着時奄奄一息,魂不附體,這一坐起來腦子一陣一陣地發昏,眼前眨一下就是一片黑,體力更是大不如前,就連說話的力氣也是說一句少一口氣的。
他就算死,也要把要緊話問明白了才能瞑目。
陸晨霜:“我問你,你是否引妖氣入體?和丁鴻一樣?”
“我沒有。”邵北咬字有些用力,可見發自肺腑,“我說過,我和丁鴻不一樣,我永遠不會和他一樣。我之所有,遠高于他之所求,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論。”
丁鴻好歹也曾世人皆謂仙門奇俠,邵北這大言不慚的勁頭叫陸晨霜有點兒想替他害臊。他顧不得關于“昏迷剛醒”的話語前不搭後自相矛盾,問道:“我聽聞你在論武大會中被一籍籍無名之徒一劍刺入胸口,可有此事?”
若不是修妖道入魔,變得像丁鴻那般神志不清,邵北如何會被一無名之徒刺傷?
邵北道:“你也說是‘籍籍無名之徒’了,若那人真是籍籍無名功夫平平之輩,他如何能通過初選,如何傷得了我?”
說的不就是這個事兒麽?陸晨霜也想不明白。
邵北是吃了一點兒入門晚的虧,又吃了一點兒沒有師父教導的虧,功力、修為不及他當年入山時深厚,但怎麽可能來個人就把他捅了?那豈不是宋衍河的招牌名聲都被砸了?他悉心喂招的半年有餘還不及鄉野村夫的胡亂招式?這顯然不可能。
“依我看,那人不是被奪舍,就是受巫蠱之術操縱,又或是借屍還魂。”說到這兒,邵北有些置氣地瞥了他一眼,“總之,我早就與你說過,為求傳承,太白結界中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也就只有你還謹守着一人不可二入太白的規矩,別人不會這麽老實。”
陸晨霜剛順了氣兒又被他氣上頭:“你的‘各顯神通’裏也包括使妖法?”
邵北:“我沒有。”
陸晨霜:“你這看起來全無曾受重傷之态。”
“論武大會中,我先是中了一劍,所幸偏了要害,後來又被陷阱炸傷,最後誤吸毒氣,這才不得不退出了結界。”邵北挺直的腰背松了勁兒,将自己雙臂搭在膝頭,露出一絲疲态,“其實我剛能下床不久。”
太白結界內的毒氣陸晨霜是見識過的,那哪裏還是“毒氣”,分明就是攫住人的口鼻往肚子裏灌致毒之藥。尋常時候還能閉氣抵禦,可一旦身上有傷口,那毒氣入侵起來便毫無阻攔。
換做別人,此刻早變成牌位了。
陸晨霜視線恍惚,看着眼前人不太清晰,想道一句萬幸,又覺太過匪夷所思,問道:“你真的沒有引妖氣入體?”
邵北搖搖頭,拿起床邊流光劍,道:“你看着。”
陸晨霜一看,真的開了眼了。他昏迷時,師弟們知道流光劍劍靈與他心意相通,是他的心愛之物,所以一直将劍放在他床邊。但不知流光是不是也睡迷糊了,從前一把出了名的脾氣大、極有風骨口碑的劍,居然被邵北輕輕一抽就出了鞘。
陸晨霜看看空蕩的劍鞘,目瞪口呆。
邵北在指尖劃了一道,體內不明所以的血慢慢流啊流,流到傷口處出了門才發現形勢不對,趕緊招呼後面的血停停停停停!當然停不住。于是凝成了圓溜溜的一大滴鮮紅,順着指紋“啪”落在陸晨霜被子上。邵北伸手将傷口展給他:“看。”
血是真血,傷是真傷,流光所割,毋庸置疑。
邵北挽起袖子,在自己左臂上輕劃了一道,又是一筆殷紅:“看。”
接着他用持劍的右手直接握了一把流光劍身,攤開手心:“你還想看哪裏?都可以。”
陸晨霜哪兒也不想看了。他剛才手慢、嘴拙,沒有攔住,眼下只想找些什麽給他把傷口裹上。
邵北忽伸一根手指貼在唇上:“噓。”
“啊——哈——!”屋外院中有半大小孩兒打了個哈欠,碎步朝陸晨霜房間走來,“快點快點。”
另外一人道:“糟糕!兩個時辰沒翻大師兄了,不會出事吧?”
打哈欠那人道:“能出什麽事?大師兄又不是餅,還能烙糊了不成?天亮還早,翻完了大師兄咱們還能回去睡會兒。”
陸晨霜:“……”師叔這都是從哪撿回來的熊孩子?
“陸兄,明晚見。”邵北抿唇掩笑,一甩廣袖。他剛要做個不知名的法,又想起些什麽,停了手輕聲問道:“明晚你還在嗎?”
陸晨霜左右看看:“這是我的廂房,我不在這兒我還能去哪?”
“那好。”邵北像得了許諾,滿意地莞爾一笑,眼睫之間流落的一絲微光柔得叫人幾乎想伸手去接,“一言為定。”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