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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教室角落接吻,楊星洲抓着周思年的手臂,感受着唇上的溫熱出神想,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他第一次聽說周思年的名字在高一,因為幾次考試下來和他不相上下的數學成績。每次出成績,衆人總愛問一句“這次是誰滿分?”偶爾會有一兩個陌生的名字,但出現次數最多的是“楊星洲”、“周思年”,你追我趕,好像早已相識。

未見其人,先聞其名。楊星洲産生惺惺相惜之感,記住這伴随整個高一的名字。好巧不巧,當文理科分班後他在二樓的新教室終于見到真人。

那是在九月一號,楊星洲早早來到教室,他坐在靠走廊的座位,陽光正好,他轉頭看向窗外,見到穿白襯衫的男生靠着圍欄,他的襯衫透着光,修長的手伸向樓外,觸碰盛放的紫薇,花瓣輕顫。許是察覺到身後的目光,男生轉身,露出英氣的臉,他狹長的眼裏還盛着賞花時的溫柔。楊星洲突然想起前陣子摘錄汪曾祺的一句話“好看的女人、小白貓、蘭花的香味,這一切是一個夢境。”藍色的天,紫色的花,發光的人,晃了楊星洲的眼,動了楊星洲的心,從此再難忘懷。

但周思年很快打破楊星洲對他的第一印象,溫潤如紫薇花仙下凡這個“夢境”和猖狂桀骜的周思年本人沒有一絲一毫相似之處,在楊星洲和周思年未來很長時間的相處中,楊星洲都忍不住懷疑那天那景那人的真實性。

當周思年照着座位表坐在楊星洲旁邊時,兩個人都愣了,數學滿分王終于勝利會師。大家都知道除了數學總考150這一點,他們倆是很不一樣的。周思年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眼睛細長,薄唇常抿,有明顯的攻擊性,在談論數學或者辯論時那種攻擊性尤甚,得稱號“周猖年”;楊星洲呢,從內到外都像是逆着周猖年塑造的,皮膚白/皙,雙眼皮溫柔,嘴角自然上揚,為人處事總為別人着想,帶着南方男子特有的柔和溫潤。

哦,除了數學高分的相似,他們還一樣不擅長英語。記得某次英語課上,老師不知道第幾次調侃周思年所有心思都在數學上,絲毫不願賞英語幾眼,所言所語流露出對周思年的恨鐵不成鋼。周思年大概是被翻來覆去說了太多次終于打算給個回應,楊星洲就看周思年撐起高大的身子,開始和英語老師展開長達十幾分鐘“英語無用論”和“英語有用論”的辯論,唇槍舌劍,引經據典,難分高下。最後以英語老師紅了眼眶結束,即使随和如楊星洲也不禁皺了皺眉頭,覺得這次周思年有點過頭,周思年抓了抓頭發“啧”了一聲。但之後的英語課上,老師也不曾對周思年差別對待,楊星洲猜測周他們應該私下裏處理了這場事故。

楊星洲的英語不算太差,但和數學相比就是天壤之別。他也樂意花些功夫減輕偏科程度,他習慣早早來校,到學校的百年雪松下讀英語,這個時候校園無人,只能聽到樹上灰喜鵲喳喳叫和隔壁古寺傳來的鐘聲,空氣清新,頭腦清楚,适合背誦記憶。某天清晨,楊星洲照常走去雪松處,意外看到一男一女,其中一個女生是他們班的夏新晨。兩個人似乎在争吵,而後那男生突然緊緊抱住夏新晨,把所有話語堵在唇間。非禮勿視,楊星洲迅速停下腳步,轉身離去,他想起班上說過夏新晨的戀情,她是個全面發展有個性的女生,在所有人避諱“早戀”兩字時,她就無所畏懼的公開戀情,老師父母同學都知道她戀愛了,也有過交涉,但她無所謂,放出一句:“早戀不會影響我的成績分毫,該考的學校我照樣可以。”楊星洲所在的學校還算自由,幾次過後大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夏新晨的成績的确一直穩定在班級前三年級前十五。班級前三另外兩位倒不是楊星洲和周思年,因為兩人都偏科,總分排下來不算頂尖。

楊星洲想着這些事轉到學校後花園,後花園和對面公園只有一條林蔭古道相隔,園裏有座小亭子,亭子旁綠蔭環繞,看不清亭子裏的人事。楊星洲走在通往林子的鵝卵石路上,想着昨天背的課文,聽到一聲“We often read in novels how a seemingly respectable person or family has some terrible secret…”楊星洲順着背了下去“…which has been concealed from strangers for years.”背完正好走進亭子,看到裏面坐着再熟悉不過的同桌,手上抱着和他一樣的《新概念英語3》,而剛剛那句正好就是從那個秉承“英語無用論”的周思年嘴裏念出來的。

楊星洲大腦當機,只想說一聲,“我怕是一不小心遇到了人家的’a skeleton in the cupboard’”*周思年呆坐在椅子上,盯着突然出現的同桌,臉上帶着少有的不知所措,甚至浮了兩朵紅雲。楊星洲在尴尬萬分的氛圍中突然冒出好玩的心思,覺得這亭子旁開着的粉色木芙蓉和對面同桌臉上的羞色相似。

第二天清晨,楊星洲照常帶着書去學校,在路口遲疑了一下,換個方向走去後花園。他有些意外的看着亭子裏已經在背書的周思年,周思年擡頭和他打了個招呼,楊星洲心情愉快地坐到周思年對面,與他一起背書。

木芙蓉花開花謝,路邊的山茶花依次綻放,在清晨的小亭子裏有兩個少年,各背各的文章,不多言語。又一次英語考試結束,楊星洲和周思年的成績多少有了提高,被英語老師一并誇了幾句。楊星洲側首看周思年,對方也轉過頭來,兩人視線相觸,扶額一笑,笑裏藏着只有兩個人知道的秘密,是兩個人的“a skeleton in the cupboard”。

那些只有兩個人知曉的秘密在不知不覺中加深彼此的聯系,楊星洲漸漸覺得周思年只不過是個口是心非的青春少年,那個在木芙蓉花下乖乖背書的男孩子是周思年鮮為人知的一面,讓人止不住去親近的一面。但是,每次周思年嘲諷楊星洲做數學題時又實在令人讨厭,讓一向溫柔的楊星洲止不住瞪他,甚至想要堵住他的嘴,蒙上他細長的眼睛。然而,第二天那個在鳥鳴聲中讀書的周思年又讓楊星洲兩眼帶笑。如此反複循環。

直到有一天午休,春天和早櫻一同到來,天氣還暖,讓人困倦。楊星洲卻睡不着,轉頭看周思年戴着耳機在聽歌,問他在聽什麽。周思年連着手機和一邊耳機遞過去,他換了新的手機,輕巧美觀。楊星洲塞進一邊的耳機說:“我玩一會兒。”周思年點點頭,閉上眼。耳機裏放着王菲的歌,“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楊星洲不小心點到浏覽器,看到驟然放大的屏幕,順手點開播放鍵,耳機裏的歌聲被取代,是另一種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恰有一陣風吹過,幾片白色早櫻從窗裏飄到桌上,楊星洲看着潔白如雪的花瓣,心中只有一個聲音:“楊星洲,你不幹淨了。”

閉目養生的周思年從手臂裏擡起頭,可能是尴尬到一定程度直接面不改色,他垂眸看楊星洲拿着的手機,一動不動。楊星洲想此情此景可比撞見周思年偷偷學英語更尴尬,如果這播放的是一男一女,他還能報以壞笑要個資源什麽的,但現在,手上這燙人的機子裏兩人卻都是帶着雞兒的。周思年坦蕩蕩,但細看可以發現他眼裏帶着些探詢和擔心。楊星洲一向是不想讓人難堪的,他按下暫停鍵,撚着發紅的手指,解圍道:“你涉獵挺廣泛啊……”他還想繼續問,又覺得不太好,欲言又止。像之前楊星洲接他背的英語文章一樣,周思年補全了未抛出來的問題:“我是。”只兩個字,語氣卻有點顫。

楊星洲盯着桌上的花瓣,穩了心神:“這沒什麽,挺好的,你不用太擔心。我也不會告訴其他人。”

第二天早上,楊星洲從床上驚喜,看着撐起來的小帳篷,捂臉:“楊星洲,你完(wan)了。”

即使發生了昨天的鬧劇,楊星洲還是去了亭子,早春的櫻花開滿樹,他在書上見過這樹的名字,有點繞口,叫染井吉野。花開熟了,花心浸染成水粉色。周思年已經坐在亭子裏,前些日子文章背的差不多,他們這段時間換成詩,周思年今天拿了本聶魯達的詩集讀起來,楊星洲倚着柱子,望着風吹落的櫻花靜靜聽着。那是首關于愛和欲的詩。

Every day you play with the light of the universe.

…… ……

I will bring you happy flowers from the mountains, bluebells,

dark hazels, and rustic baskets of kisses.

I want

to do with you what spring does with the cherry trees. ”*

當聽到最後一句時,楊星洲睫毛微顫:“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這……周思年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每日/你與宇宙的光一起嬉戲……從群山中我将為你捎來幸福的花束、風鈴草,黑榛樹的果實,以及一籃籃的吻。

我要

像春天對待櫻桃樹那樣的對待你。”——聶魯達《每日/你與宇宙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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