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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楊星洲複習完最後兩門，從圖書館出門，準備去吃晚飯。今天周思年晚上有大課，不和他一起。楊星洲背着書包，走到自行車停車位，正要開鎖，看到迎面走來一個熟悉的人，是夏新晨。

獨具個性的夏新晨高考一鳴驚人，摘得常市狀元，完美證明自己之前所說“談戀愛不會影響學習一絲一毫”，甚至成績能夠更好。她選擇了隔壁T大，她的男朋友也考取附近的R大。兩人郎才女貌，學業有成，是天寧中學的一段佳話。他們只需乘半個小時的地鐵就能相見，不用像許多中學情侶一樣體驗異地戀的苦惱，同學們都覺得他們最有希望談一場從校服到婚紗的甜蜜戀愛。

如今的夏新晨褪去高中時的學生氣，多了份成熟幹練，自信動人。她也認出楊星洲，揮手打了個招呼，走過來和楊星洲寒暄。

楊星洲開了車鎖，推車走着，問：“好久不見，你怎麽來我們學校了？”

夏新晨揮了一下高揚的馬尾辮，回答：“和你們學校的人組隊比賽，來這兒讨論，才剛忙完，晚上還要繼續肝。”

楊星洲推車走到大路上，繼續說：“你也沒吃飯？和我一起吧，我等會兒也沒什麽事兒。”

夏新晨接受了邀請，楊星洲想了想，說：“帶你去玉淵林吧，那裏稍微近一點，選擇也多。你想走過去還是坐我車？”

兩人轉過頭看楊星洲的自行車後座，楊星洲沒有買山地車，和周思年選的都是負重能力更強、有後座的旅行車。本來楊星洲以為周思年會喜歡更炫酷的死飛，但周思年硬是準備同款不同色的負重自行車作為開學禮物。楊星洲看着兩輛看起來就是情侶款的單車，對周思年誇張的“哇哦”一聲作為評價。

周思年跨上後座，兩手撐在坐凳上，說：“這樣我就能坐你後面，帶我飛。”楊星洲想象兩個大男人坐在同一輛單車穿行于校園裏的畫面，笑出了聲。

某一天下午，周思年和楊星洲從圖書館出來，外面狂風大作，吹倒一排排自行車，兩個人費力抽出自行車，周思年在風中說：“今天你坐後座，我帶你飛。”

當楊星洲緊緊圈着周思年的腰怕被風卷下去時，他懷疑剛剛答應一起瘋的自己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路上少有的通暢，沒有一輛車，只有兩個二傻子困在同一輛單車上，承受着狂風的考驗，參天的白桦林被刮出一曲交響樂，嘩啦啦呼哧哧，有幾片葉子受不住，重重的拍在兩人身上，卷着夏天的草木氣息。

周思年快速蹬着車，努力向前，楊星洲能感覺到自己手中的肌肉收緊用力，他把臉貼在周思年背上，逃避妖風的襲擊。周思年突然直起身子，大吼着像在和風示威。楊星洲愣了一下，雙肩顫抖，被逗笑了。也跟着直起身，張大嘴“啊———”，被風無情地灌了滿嘴，嗆到咳嗽，又貼回溫暖的身子，邊咳邊笑，眼淚都快出來。

兩個人走進學校附近的賓館時頭發淩亂，臉被刮得生疼，像一對逃荒的難兄難弟，前臺服務員都不由得地多看他們幾眼。

兩個人聽着狂風肆虐，在床上做/愛，一起飛上雲霄。

楊星洲想到這段事臉上帶着笑，夏新晨拍拍後座，坐了上去。楊星洲讓夏新晨抱着他的腰或者拉着衣服，夏新晨卻拒絕了，說：“你有對象的吧，別讓他吃醋了，我抓着杆兒就行，騎慢點。”

楊星洲也不知道夏新晨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有了“對象”，放緩速度騎到玉淵林。兩個人各自點了菜，坐到靠窗的位置。

夏新晨嘗了幾口，說：“你們食堂的飯菜還是比T大遜色點，下次你來我們學校帶你嘗一嘗。刀削面比高中食堂還要好吃，抹茶蛋糕榴蓮酥紫米餅甜度适中，瓦罐煨湯也是一絕，生煎包和南方的味道差不多……”

楊星洲揮手道：“可以了可以了，知道這不只是‘遜色一點’。我們只能羨慕你們，去你們食堂吃太遠了。還是知足常樂，以後有空去感受。”

夏新晨繼續和楊星洲聊天，聊到前一陣子發生的大地震，兩個人都嘆息。

夏新晨垂下眼睛：“這次損失太慘重，周圍的省市都受到波及，可惜現在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除了捐款捐物資祈禱竟然做不了其他事情。”

楊星洲想到去年夏天剛到過的雲南，也感到無力，但還是安慰道：“總會有能用到我們的時候，也許不是現在，但未來還有我們。”

又說了會兒老同學的近況，夏新晨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簡單回了兩句。楊星洲問：“對了，你最近和宋奕怎麽樣？”天寧中學衆人皆知，宋奕是夏新晨的男朋友。

夏新晨苦笑：“上個月分手啦，已經是前男友了。”

楊星洲也是沒料到，夏新晨喝了口果汁說：“和平分手，到了大學後發現兩個人不合适就分開了。其實也沒有太意外，高中大家腦子裏只有高考，沒有其他需要考慮，看對眼了就在一起。但進入大學就不一樣，就像是被毫無準備地抛到海裏，各種波浪卷過來，一邊承受着浪花，一邊還要找自己的方向，得明白要游去哪兒才行。”

“我們兩個的追求不一樣，他向往安逸，我喜歡挑戰，對未來規劃有矛盾。實在調和不來，早點放手對兩個人都好。”

楊星洲點點頭。夏新晨又問：“你和周思年呢，怎麽打算？”

楊星洲擡起頭，心想怎麽一個個都看出來了。夏新晨繼續說：“不需要驚訝，我高中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兩個數學大佬明上争第一，暗下傳情，想想也帶勁。你們現在也在一起吧，以後有計劃嗎？”

楊星洲沉默了，因為他和周思年的确沒有讨論過這個問題。

夏新晨又喝了口果汁：“唉，這些要看你們自己，到底是要妥協還是抗争。我的建議是取個折中方案，如果你們打算一直在一起又不想采取過激行為的話，可以盡早獨立出去，父母以後問結婚成家的事情就糊弄兩句，自己在外面過自己的。而且你們未來留在京城的話離家遠，很多事情也在自己的掌控中。當然這些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怎麽走在你們。不說了，我要回去讨論，有空再聊。”

楊星洲出門，推車走向二號圖書館，他和周思年約了晚上在那自習。他腦子裏重複播放夏新晨的話和最近發生的事情，王懷的話也穿插其中，是時候考慮未來了。之前周思年和楊星洲只是順着該走的路走下去，因為數學不錯，就去參加競賽；因為高考很重要，就去考最好的學校。想來他們兩個一切都過得很順，遇到難題繼續肝，困難都是不痛不癢，根本沒有遇到過真正的苦難。

那未來呢，楊星洲感到茫然，專業順着讀下去也行，讀研讀博都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他和周思年該何去何從。夏新晨的建議可行性很強，只要和家裏說不想結婚好像也不錯，只不過會被催促幾年，時間久了父母也再管不了更多。

楊星洲頓覺一切清明，未來可期。他看到路燈下有個靠着單車的熟悉人影，是周思年。他正要繼續向前，又發現周思年面前還站了個穿正裝的商務男子，兩個人在對話。楊星洲多看了幾眼，見那人和周思年眉宇相似，狂妄的氣質竟也如出一轍，不過陌生男子看起來要更加成熟穩重些。

周思年沒有和楊星洲說過世上還有個和他長得類似的人，楊星洲下意識靠近一些聽清了對話。

“李家的小丫頭從國外回來了，想和你吃飯，你這周末去見一面。”

周思年皺眉道：“你們又想做什麽？我和她很久沒聯系過了。”

“見一面又不能剝你的皮。你差不多也玩夠了，趁老爸還不知道早點結束。”他看了眼表，“就當你答應了，我走了。稍微收收心吧，弟弟。”最後兩個字語氣加重，說完轉身離開。周思年看着他的背影，沒有回應。

短短幾句，楊星洲接收到太多信息，突然覺得自己現在真的是毫無準備手足無措的被抛進大海。他換了個方向，推車離開二號圖書館。

他回到宿舍，給周思年發了個消息說今天有事不去圖書館了。

楊星洲冷靜下來分析今天聽到的對話。周思年有個哥哥，應該在京城工作，他的哥哥知道周思年和自己的事情，但他爸還不知道，而且想要讓他見李家的女兒，這是要相親聯姻？楊星洲想了想又覺得是自己腦補太多，應該只是小時候一起玩的朋友，回國見一面也很正常。

楊星洲平複心情，打算等周思年回宿舍再問今天的事情，順便提一下和夏新晨的談話。他又定下心，覺得就算在大海裏也不怕，早點找地方抛錨就行。誰知道在他還沒來得及問時，一個巨大的浪濤已經準備狠狠拍下。

他接到媽媽的消息，叫他這個周末回常市，具體緣由卻沒提。楊星洲困惑，但還是訂了第二天的高鐵回家，提前和周思年說了兩句，周思年這周忙着期末的大作業，只能讓楊星洲一個人回去。

楊星洲看着窗外飛馳的田野，心生焦慮，他隐隐感覺這不會是一趟簡單的歸家旅行。這趟高鐵正帶着他以三百公裏每小時的速度遠離自己所珍視的一切，他的計劃和生活都将被打亂。但別無他法，他只能向前，迎接一千公裏外的常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