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概要:焰
黎凱開着那輛被刮到兩邊全是劃痕慘不忍睹的車送我去了醫院。
停好車後他把我抱下來,我全身濕答答又滿臉的鼻血,慘狀引過來幾個腰上別着警棍的保安,他們還問我要不要報警。
我還沒說話,黎凱就很暴躁不耐煩地讓他們滾。
好嘛,這一句直接吼得保安按在電話上的手改按警棍了。
我趕緊說不需要,只是路上剮蹭到了,保安見我堅持,才半信半疑地離開。
等他們都走了,我才看向黎凱:“你幹嘛這麽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綁架我。”
黎凱面無表情道:“我要有點狂躁了。”
“操,”我被一句話垂死病中驚坐起:“帶藥了嗎?”
他皺眉搖頭,又說可以忍,先帶我做完檢查再說。
我們在急診開了檢查單子,因為我鼻血一直流個不停,黎凱的臉色就沒好過。
CT要等第二天早上八點才能照,急診醫生檢查了一下我的基礎狀況,撩起衣服摸了摸我的肋骨,說應該沒斷,但具體情況要等照完片才能判斷。
他檢查的時候黎凱就像尊煞神似的杵在我身後,醫生看了他好幾眼,最後麻利地開了繳費單子,讓我們去二樓抽個血。
黎凱的狀态越來越不對,我問他還能堅持嗎,要不要先回家。
“不用……我緩一會兒。”他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來,雙手插進發根裏低下頭深呼吸。
我有點擔心,在他旁邊坐下。
過了會兒,黎凱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一把拉住我走向樓梯間。
醫院的樓梯間黑得不像話,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應急燈力不從心地發出閃爍間斷的,柔和得像蒲公英棉毛一樣的白光,朝湧的夜霧正在從玻璃窗的縫隙裏灌進來,蒙塵的月亮在應和着潮汐。
我們就在這怪異的不合時宜的樓梯間裏接吻。
我雙腿盤在他腰上,他把我抵在牆壁與身體之間,那種要命的濕吻在幾息之間讓我幾乎有種要被他拆吃入腹的錯覺。他一只手用力揉着我的臀,橫沖直撞的情欲交纏在濕漉漉的舌根之間,暧昧熱切的水聲讓人聽得臉紅。
半響,他的吻平緩下來,只是一下下舔着我的唇,陳述道:“又把你咬破了。”
他的嗓音比剛上完床的時候還要性感,我舌尖嘗到鐵鏽味,的确是又被他咬破了。他包裹在西裝褲裏鼓鼓囊囊的大家夥就頂在我屁股上,我不知道如何判斷這樣是好一點了,還是更嚴重了。
黎凱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但是和你接吻會讓我平靜一點,可我還是很想殺人。”
我有點冷,就把手伸進他襯衫底下摸着整齊的肌肉塊取暖。他沉默而持續地親我,有時是唇角,臉頰,有時也叼着我的喉珠吮吸,我有點受不了,讓他別弄了。
黎凱停下來,抱着我坐在樓梯間的臺階上,這個姿勢有點怪,但我們都累得不想動。
“我有沒有給你說過,我以前養過一只小折耳貓。”
就在我暈暈乎乎都快睡着的時候,黎凱忽然這麽問我。
我點了兩下頭,他的确說起過。
“你知道折耳貓這種貓吧,好嬌氣的,因為基因問題又時常生病。我假期的課業也很繁重,還得經常抽時間帶它去寵物醫院。”
“它小小的一只,耷拉着耳朵軟趴趴地靠在我懷裏,好乖。”
“後來我要開學了,那會兒念的是軍校,全封閉式管理,很嚴格,我不敢把貓帶去學校,又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那個時候我媽還在,她說她可以幫我照顧貓咪。”
我第一次聽他說起過去,微微睜大眼。
黎凱的下巴擱在我肩上,聲線有些顫,但也或許是我聽錯了:“我就把貓交給她養了。我們每個月能回家一次,我好高興,那幾乎是這麽多年第一次期盼假期……但是等我回家之後,就發現貓不見了,她說它病死了,傭人們也這麽說。”
“折耳貓的确有非常高的發病率,但我之前明明把它照顧得很好……直到我在後院裏找到小貓的屍體。”
灼熱紊亂的呼吸緊貼在我的後頸上,他抱得我很痛,不過與其說是他抱我,倒更像是我在抱着他。
“你相信嗎?能有人把小貓拆成若幹塊,把貓臉皮曬幹,內髒掏出來,做成美麗的标本……居然有這麽殘忍的人……”
黎凱說這個人就是他媽媽。
“我爸說她有病,是家族性的。她年輕時是個體面風光的留洋大小姐,後來嫁給我爸做了軍太太,生下我之後才發病的。”
“在我記事以來,很少能夠見她的面。我爸開始不願意送她去醫院,就把她鎖在閣樓,用一根細鏈子。病情好一點的時候她才被允許到花園裏曬曬太陽。”
他深吸了一口氣,痛苦而緩慢地告訴我,最後她媽媽還是徹底瘋掉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次年就在病房的衛生間裏用薄絲襪上吊自殺了。
我現在終于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害怕了。
他大概把我當成那只他沒有照顧好的折耳貓,生怕我突然死掉。
黎凱說,更諷刺的是,這種病遺傳自母系,他發病更早,也察覺到了,所以一直在吃藥控制。
我把手放在他背上拍了拍,他說沒事,現在已經好多了。
黎凱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如果他也有注定瘋掉的那一天,不如算好時間提前去死。
我問他打算怎麽死,黎凱說不知道,還沒想好。
“我也想過。”我靠着他打了個哈欠:“十幾歲的時候,每天不學習,淨琢磨怎麽去死了。”
黎凱親了親我的耳朵:“說說看。”
現在想想其實挺傻逼的,就為了讓我媽後悔,為了讓她掉一下眼淚,但事實證明,我那會兒就算死在她面前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估計還嫌我擋了她的牌運。
我想過割腕,但我怕血,所以沒實施成功。也想過跳樓,但那死狀也忒慘了,萬一沒死徹底,躺在地上抽抽,多難看?還有上吊,據說那會屎尿失禁呢,我想幹幹淨淨死,不喜歡臭烘烘的。
……想來想去,最後剩下一個不怎麽痛苦的,就是吃藥了。
黎凱問我吃成了嗎。
我說廢話,當然沒成,不然現在他是在和鬼說話嗎。
黎凱悶笑,問為什麽。
我嘆了一口氣:“因為太他媽窮了,沒錢買藥。”
黎凱笑得更厲害:“你怎麽這麽可愛?”
原來他們有錢人都管窮叫可愛,我無言以對。
黎凱緊接着又說:“這樣看來我們簡直天生一對,要不我再茍活一下吧?等哪天真的不想活了,我們再一起去跳海殉情。”
我還沒發表意見,他忽然又否定這個想法:“不過也說不定我哪天忽然就徹底瘋了。”
他沉吟片刻,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別把送去精神病院,行嗎?”
他擡起頭,在黑暗中和我對視着,認真而篤定地說:“你哪怕拿條鏈子把我鎖在你身邊,也別讓我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失去尊嚴。”
我有點心酸,原來黎凱比我更可憐,我還能自由選擇去死的時間,他卻整日活在擔心自己會瘋掉的陰影裏。
我覺得很難過,吸了吸鼻子,黎凱的聲音沉得發悶,他說:“寧願做你手裏的一條狗。”
我答應他了,我說好,反正我好像很會訓狗,就讓你當我的乖小狗好了。
黎凱失聲笑出來:“這他媽什麽破形容。”
“反正我一個人也沒有死的勇氣,跳海殉情聽上去還不錯。”我靠着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現在我還不是特別想死,我們不如一起茍活一下,以後再說吧。”
“好……但是和你在一起不是茍活,是快活。”
“切,你好他媽肉麻哦。”
我們疲憊地抱着對方,像兩只根莖帶着刺的沒有影子的破爛玫瑰,在月光中吞吐着發黴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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