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太過艱難

李慕的不光是身體上、心理上也是病的，他病入膏肓，急需一份良藥，唐躍離開的第一個小時他很平靜，可接下來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太過虛弱，站不起來也坐不穩，他伸着手攥緊了被角，臉上雖然平靜可那顆脆弱的心髒卻跳動得異常淩亂，他不安地在被中蹭動幾下，這高級的病房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他甚至能在滴滴響的儀器聲中聽清自己的心跳，他睜得眼睛都累了才等到匆匆忙忙推着手推車走近病房的唐躍。

她不急于為他換藥，而是上前先抱了他一下，她的眼睛裏閃着星星，愛撫了他的額頭才開始為他換藥，她沒有過多的停留，可是嘴卻沒閑下來。

“慕慕你怎麽不乖呀，不是讓你好好休息的嘛，怎麽一直在等我呢，你把眼睛閉上睡一覺我就下班了呀，一下班不就過來陪你了，你不養足精神怎麽能有精力聽我說話呢。”

他全程一言不發，可是眼底卻有濃濃的渴望，他是多麽想讓她現在就下班，多麽想讓她現在就陪着自己。

她的腳步不會停止，卻想起自己護士服口袋裏媽媽曾經偷偷塞入她書包的平安結，她毫無猶豫地遞給他，輕輕地彈了彈他□□的鼻梁，笑得開心。

“大傻瓜，這個平安結給你，我去工作的時候讓它陪你好不好？乖一點，多休息才能恢複得快是不是，恢複得快出院了我就親親你。”

他愛極了這個愛笑的小姑娘，她是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她溫暖、柔軟，她的一颦一笑都牽動了他的神經，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的陰郁總會少一些。

唐躍忙得腳不沾邊，一下班後解放天性竟然将自己的承諾忘到了九霄雲外，回家洗了熱水澡躺在沙發上開了電視才想起她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了醫院。

慌忙找到電話，他沒有打來電話，可她卻知道醒來後的他一定還緊盯着門口的位置，期盼着她的陪伴，她心虛地摸摸鼻子，熬上一鍋粥。

再回到醫院時值班的同事跟她打了招呼，指了指李慕的病房低聲說着：“他不太好，掙紮着要出院呢，剛打了安定。”

她進去時他因為藥物的作用合着眼睛，安靜得像個沉睡的天使，她發現自己再忍不住，她想要就這樣偷偷地吻他一次，就一下就好。

白色的燈光在這一片肅穆的醫院裏顯得有些陰森，一片打在他的臉上卻還是沒能遮掩住他的書香氣，她撩過秀發在他的額前略過，像是親吻神明般虔誠。

他靜靜地睡了好久，再睜開眼睛時她正抓着他的手臉頰紅撲撲的，她像是幹了壞事生怕被抓包一樣傻乎乎地笑着，憨态可掬的樣子也感染了李慕。

他笑了，發自內心地勾起了唇角，許是長得好看的人笑起來天生動人，他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讓唐躍幾乎要抱住他對着他的酒窩一陣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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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她的瘾，只嘗了一次就再也離不開了，想要嘗第二次、第三次，想要一直品嘗，想要将他控在懷裏，再也不放開。

李慕的笑漸漸地又在臉上凝固了，她似乎不願意離自己更近些，那樣遠的距離他都無法夠到她，自己的身體真的已經這麽不堪了麽，他真的能完全康複走出這家醫院麽？

他的喉頭滾動，原本好聽的聲音此時此刻聽着陣陣發顫，他的話中帶着深深的絕望：“我真的還能出院麽？”

這一刻他對出院不再抱有一絲期盼，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會再有機會贏取她的親吻，他終究是要在這醫院中了卻殘生的命。

有時候吻真的可以拯救一個人，此時此刻唐躍心情複雜，她再也做不到伶牙俐齒了，她要正大光明地親他一次，告訴他自己願意等，等他痊愈就嫁給他。

她的手心因為激動而都是汗，她捧着他的臉，不管不顧地親在他的額上，胸脯劇烈起伏着，她的眼裏含着淚花，她語無倫次地說着。

“我，忍不住了，要吻你，要寵你，要與你一輩子。”

李慕的心髒哪能承受這樣的大喜，監護儀器開始吱吱地亂叫起來，唐躍腦子發懵，可瞬間恢複了清醒，她熟練地急救，大汗淋漓後牽着他的手一下下地撫順李慕的胸口。

“你聽我說，你不能激動知不知道，我不會騙你的，我唐躍說到做到，好好閉上眼睛休息好不好？我等你睡着再走，明天我還要上早班。”

他失眠嚴重，被她牽着手遲遲不願閉上雙眼，她也不着急，也不知從哪聽說的偏理誰是徐徐地往眼睛吹氣會讓人困倦，湊近了認真地吹着。

她的口紅是巧克力味的，徐徐的暖風都帶着巧克力的醇香，她故意沒有擦去他額上的兩個口紅印，低垂着眸子認真的樣子是那麽的動人。

他虛弱地小心喚着：“躍躍。”她的心軟了，再舍不得丢下他，只悄悄地抽開手在他耳邊輕喃：“我去洗個澡，今天留下陪你，不走了。”

他很累很累，可還是努力睜大眼睛看着她，只是沒有眼睛她的面容就像是籠罩在濃霧之中，她的手掌覆蓋在他的眼上，但卻能感受到他睫羽的顫動。

“慕慕，你要聽話，不然病怎麽能好得快，你想不想要每天都有親親，如果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睡着了，那麽以後的每一天都有親親，你要是不聽話就沒有了哦。”

這是她愛的人，她走至異國他鄉依舊念念不忘的人，她想要也為他摘下星星月亮，可是這一日她卻食言了，她沒能陪他一夜。

走時匆忙忘記關吹風機的電源，短路了炸了小半面牆，鄰居吓得報了警，而她又怎能放着炸黑的牆面不管留在醫院。

她又急匆匆地走了，忘記了知會一聲他，他傻乎乎地拼命讓自己入睡，半夜驚醒時卻看到了森白的燈光從簾子的縫隙之中投入。

他下意識地縮成一團，病房寂靜得只有儀器的滴滴聲，他沒有眼鏡看不清楚卻也知道她不在，他的眼角滾下一滴淚，那顆脆弱的心髒更是隐隐作痛。

他在心裏默念着：為什麽？為什麽抛下我，你說過不會騙我，可是你去哪裏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胡思亂想了大半夜，等在看到唐躍時已經是中午，她忙了一整個上午，停下來才想起自己不信守承諾，她的手放在病房的門把手上許久都沒下定決心。

只是沈心怡的出現拯救了她的尴尬，女人踩着她最愛的紅底高跟鞋，挽着她的手臂進了病房，然後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掃視着兩人。

她是心理學醫生，太明白這氣氛的尴尬，牽過好閨蜜的手又牽過李慕的手放在一起，眨着眼睛開導着自己的弟弟，可實際卻是說給唐躍聽的。

“這沒什麽誤會是說不開的對不對，誤會解開了一切都好了。”

唐躍托住了他冰冷修長的指，閉目吻在他的指尖，深深地鞠躬道歉：“慕慕對不起，我一忙起來就忘記告訴你我為什麽回去了，現在補上會遲麽，我知道你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他想要怪她卻又不敢怪，他想掙開手說自己生氣了卻又舍不得，唐躍慢慢地在他病床邊蹲下，她的下巴尖尖的，輕輕地搭在他的臂上。

“慕慕，昨天我出門忘記拔吹風機電源了，炸了小半面牆，警察來了，我不得不回去，你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他好累，可聽到她躲開了一場災難又為她高興，只要是她說的他都信，只要她還願意回到原點就願意等她。

唐躍知道自己理虧，可是她卻堅信着她的慕慕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會理解自己，會原諒她，她讨好地蹭着他的臂，像是一只可愛的小貓。

“慕慕，你說句話嘛，你沉默的樣子讓我好慌呀，我真的真的想陪你的，我發誓。”

他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指尖顫着在她手心寫下三個字：“不怪你。”他平靜地注視着她，可唐躍卻看出他也是一夜沒睡好，那滿目的紅血絲看着觸目驚心。

護士午休的時間不長，可是唐躍卻願意将全部的時間都留給他，草草的吃了飯就來與心愛的人賠禮道歉，她的視線掃在沈心怡帶來的東西之上，突然與坐着的人會心一笑。

煲好的湯對慕慕正合适，也省去了她不少的時間，哄着他喝上幾口便讓他好好睡上一覺，再睜眼時她便也下班了。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極佳，卻是想得過于簡單了些，她竟是忘記了他的睡眠一直不好，更是忘記了只有自己陪着時他才能安然入睡。

緩緩搖高的病床、一勺勺吹得溫度正好送至嘴邊的湯、拿着紙巾擦拭唇邊湯液的紙巾，這點點滴滴都是唐躍的細心呵護。

她那嫁接的睫毛遮住了她漂亮的眼睛但是卻擋不住她對他濃濃的情誼，她認定了他便會用盡氣力去寵愛他，讓他快樂便是她唯一的願望。

李慕很好，溫柔又善解人意，先心是他唯一的缺憾，可這一切不是他遭受苦難的根源，都是那個沒有溫度的家才會讓她的慕慕過得這麽辛苦。

可此時此刻她又不得不感謝他生在這樣一個家財萬貫的家裏，只因為他這樣的身體在其他的家庭裏哪能活這麽久，哪能還讓他還受過高等教育。

錢不是萬能的，可是心髒病真的是個無底洞，有時花費很多卻還是挽救不回生命，而沒有錢就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

心髒病能讓你永遠提心吊膽，而脆弱的心髒就像是一顆不□□，稍有不慎便會使病人與親人陰陽兩隔，唐躍選定了他可也害怕失去他，所以就連喂湯這樣的事情也格外珍惜。

她公私分明，有她的想法，可是李慕能承受得住麽？他們對彼此的未來一無所知，既憧憬又恐懼，開始容易而後續真的太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