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夜間難眠

唐躍習慣了三班倒的生活以後發覺自己的生物鐘似乎亂了套，到晚上自己的一雙眼睛就格外明亮，左右是在家裏躺不住了，她換了身衣裳就騎着小電驢一路飙車到醫院。

之前慕慕夜裏就總是不舒服，但他又擔心她下班太累總是催促她回家休息，她也是聽話地回家休息，只是今夜月這樣圓不與他一起實在可惜。

她蹑手蹑腳地推開門，聽到熟悉的咳嗽聲，他定是難受着，想了想還是敲了敲門，說到底還是擔心自己突然出現會吓到他，李慕側過身子，又咳嗽起來，似乎還是喘不上氣。

唐躍走上前去将他咳嗽得亂顫的單薄身子擁入懷裏，一下下地替他揉着胸口，溫柔地在他耳邊哄着：“慕慕我來陪你啦，今天睡不着，我現在三班倒生物鐘好亂哦，都變成夜貓子了，是不是又不舒服啦，躍躍給你揉揉就會好很多。

其實在她離開後李慕就陷入了胡思亂想，身體乏力地挪動不了，唯有頭在她懷裏微微蹭動，他咳着咳着嘔意上來，卻是含着酸水不願吐在她身上，眼裏都是水霧，又咳嗽起來，卻是不甚将反的酸嗆入氣管。

唐躍拿着紙巾為他擦拭着唇邊的溢出的污穢，一下下地替他拍着背揉着胸口，原來晚上他這般難受，曾經她都不曾發現留下他一個人是多麽的殘忍，過了今日她再舍不得他受苦。

舉杯對溫水讓他漱口，親昵地蹭了蹭他疲倦的臉頰，她沒去提他吐的事，只是更好地将他圈在懷裏，手指伸入被子打着圈兒替他順着不□□分的腸胃。

他時不時總被刺得咳嗽，無力地靠在她懷裏，想讓她去休息卻又沒力氣說話，心裏對自己的破敗身體又急又氣，結果又咳嗽起來。她不再說話，只是一下下地替他拍背順氣，空暇時就一直替他揉着心口。

過了兩三點後他的症狀逐漸緩解，終于精疲力竭地在她懷裏睡去，唐躍動了動自己有些酸脹的手指替他調整好舒服的睡姿，貼着他的床邊睡下，手指搭在他手腕脈搏處，似乎是為了求得一份心安。

李慕清晨醒來時還有些迷糊，低血壓的症狀讓他沒有飲酒卻有些斷片，一動手指猛然把那個睡得正香的小丫頭驚醒，猛地彈坐起來倒是把李慕驚得喘息起來。

他的病是受不得驚的，唐躍緊張地把他圈在懷裏親着哄着，手掌還在他心口慢慢的打圈兒。一看時間竟快到上班的時間了，一骨碌爬起來走到一半才發覺自己又記錯時間，今日分明是上小夜班，她這一早上的一驚一乍的可別把她的慕慕吓壞了。

扭扭捏捏地又回去，貓兒似地用臉頰蹭着他的手背，臉上甚至有些讨好：“慕慕，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近來有些糊塗，竟然記錯了上班時間，我留在這兒陪你可好。”

李慕白天症狀總是輕些，彎起眉眼有些茫然：“躍躍，昨天晚上怎麽來了？我沒事。”他這溫文爾雅的樣子總是讓她心酸，分明昨天咳嗽得那樣厲害，連帶着唇都染上了淡紫還要狡辯自己沒事。

她又貼耳到他心口聽了聽他的心跳，似乎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将他攬在懷裏宣布着自己的決定：“以後我不上夜班都要來和你擠一張床，反正你這樣瘦，這床完全能睡下我們兩個人。”

李慕皺了皺眉要拒絕她，哪知道她眨了眨就開始掉金豆豆，但細看卻沒有一絲的委屈與傷心，可她這一哭李慕的心裏便受不住了，喘息着求她別哭了。

“都應你，你別哭了，你這一哭我心髒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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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躍收淚極快，豪氣地拿袖子擦了淚，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高昂着頭，後來又使了力氣啃着他冰涼的耳垂，帶着警告的說出了她的決定。

“慕慕你再不聽話我就哭給你看，讓你心疼，叫你也嘗嘗每次我見你作賤自己我這心裏是什麽滋味。”

李慕勉力擡起修長的指去捏她包子似的臉，無奈而又寵溺：“躍躍，你真是胡鬧，我不會再惹你生氣了，你不可以哭，你一哭我心口就疼得喘不上氣。”

唐躍的眸子低垂着，透過嫁接的長睫毛投射出異樣的光芒，腦海中開始蹦出他寫的日記，他不常刻意地描繪他的病情，但是字裏行間都能看出凄涼，只是為什麽在自己面前的他總是帶着溫和的笑。

他勾起的唇角裏承載着似近實遠的疏離，即便是面對着最親密的愛人笑容也是他遮掩真實情緒的面具，他似乎從來不将真實的自己展現出來，即便渾身病得無力也盡力壓抑着內心的煩躁不安。

唐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着他挂着笑的面龐又心疼又難過，自己鬧也好，開玩笑也罷，慕慕總是不肯将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出來，她很想撕下他微笑的面具看看他真實的內心是什麽樣子。

這種想法起因于她的好奇心，但是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無意中撞見真實的他時也會退縮不前。她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想在自己的計劃之內過完每一天，愛情是她生活的調味劑但絕對不是全部。

片刻之後她收回飄遠的思緒和突然迸發出的邪惡想法，柔和的目光像是春日的暖陽一般透射在李慕的臉頰之上，她嘴上依舊說着哄人的話但是心裏已經隐隐約約出現了一些變化。

他帶着面具與她交往那麽她也可以撿起自己丢棄的面具，既然連他都不願意交心自己又何嘗這樣認真，也許過早認真的後果便是兩敗俱傷，她愛他但絕不會因此迷失自己。

兩人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來歷經千辛萬苦前進的一點點以可見的速度倒退。她曾暗自承諾只要他願意徹底放下心防那麽她不介意走完愛情中的百分之九十九，可是自己努力了這麽久他依舊挂着溫和的微笑與她交往。

本該觸手可及的真心像是一片汪洋中的燈塔，雖然可見卻永遠觸碰不得。她喜愛照看他人，妄圖治愈他人才會學醫，可是此時此刻她發覺自己連自己的愛人都無法治愈。

她開始懷疑好友沈心儀的話，她說自己是李慕此生唯一的救贖，但是她卻沒有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絲的成就感，精心的照料沒有使他心靈得到慰藉，甚至他的病也沒得到任何的好轉。

沒來由的失落湧上她的心頭，壓的她很不舒服，借出去買早飯的她一個人垂着腦袋走在醫院的長廊中，與無數人擦肩而過但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予他們。

自己默默地吃了一份馄炖之後覺得心情好了許多，打包了一份皮蛋瘦肉粥之後往回走，他閉着眼睛靠在病床上，似乎暫時地卸下了僞裝，整個人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她的心還是軟的，推開門慢慢地走近，附耳對李慕說着：“慕慕，我知道你有多難受，其實你不用努力撐着力氣陪我，我留在你身邊就是為了讓你舒服一點的，但是你這樣讓我很挫敗知道嗎？這些話我本來是不準備說的，但是我覺得既然我們相愛了，那麽我在想什麽就應該讓你知道。”

他再度扯出虛弱的笑，而這卻是唐躍爆發的一個□□，她第一次對着他低聲的聲讨，氣得渾身發抖：“李慕！我跟你說的話你全當放屁麽？我說了你不舒服不用這樣撐着氣力讓我心安，診斷報告我不會看嗎？讓你示弱是要你的命嗎？你改不了那我們還是各自冷靜冷靜。”

她一屁股坐在病房的一角，背對着他，像一只炸毛的獅子，但是又擔心他真的出什麽意外所以沒有摔門而去，垂在身側的指攥得發白，但就是倔強地不回頭。

李慕的眼睛裏被一些帶着鹹味的液體填充了，顯然是沒想到一直溫和的唐躍也會像這樣對自己發脾氣，他想要起身抱抱她卻發現根本起不了身，四肢像是被什麽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他虛弱地出聲喚她，似乎已經用盡了全力：“躍躍，你別生氣好不好，我除了你什麽也沒有了，我不想失去你。”

她閉了閉眼反省起自己的失控，撲倒在他的懷裏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對不起。她也不想這樣指責他，但是她每每看到他強撐着微笑就十分生氣，累積了這麽多次的怒火終于在這一天全部爆發了。

他咬了一會兒唇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不适，也學會了該如何示弱，可是他小心翼翼的神色卻徹底再次刺痛了唐躍的心。

“躍躍，我好難受，你抱抱我好麽？我錯了。”

她将他擁在懷裏，想起買來的粥都快冷透，紅着眼睛親吻着他的額、他的臉。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挺過分的，霸道地讓他作出改變，根本不考慮他說出自己一直掩藏的不适會多麽難。

這一夜她奔波于工作無眠無休，而一個人默默躺在病床上的李慕何嘗不是心情複雜。他不知道真正地将自己的虛弱與無力展現出來後她多久會厭煩，他開始懼怕她的離開。

兒時的自己曾拉着母親的裙角跟她抱怨自己心髒難受，起初她也衣不解帶地照看，可後來呢，母親厭煩了，不再多看他一眼，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存在。

李慕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中一層層地為自己裹上了疏離的面具，一步步與衆人拉開了距離，他本以為唐躍會包容他的一切可是現在這個美麗的幻夢被不留情面地敲碎。

他想逃離這段讓他不安的感情，但是唐躍已經深深地埋入他的心田，他一步也離不開，她就像是他現在離不開的氧氣一樣，遠離後那窒息的感覺更為難受。

他的思緒越飄越遠，引起了新一輪的咳嗽，修長的指一下下地敲打着憋悶感越發強烈的胸口，胃裏翻江倒海，他趴在床邊無聲地吐着，護工為他拍着背卻一點也沒有緩解他的症狀。

今日，注定是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