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聲色俱厲

有人的地方總有是非争論，他們的吻綿長悠遠，旁邊的孤零零的簡易輪椅成功成了一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的讨論點，什麽難聽的話都鑽進了唐躍的耳朵裏。

她從熱吻之中抽離出來，将李慕扶着坐好，捧着他的臉一字一頓地說着：“你脾氣好不與那些人争辯，但是我唐躍做不到，你這麽好的人他們憑什麽說你。”

李慕早已習慣了身邊人的冷嘲熱諷，睫羽微顫，抿了抿唇超級小聲地嘟囔着：“躍躍，我們在親吻呢，管他們做什麽？”

唐躍炸了毛地架着肩膀往外走，小裙子都因為她的快速移動而蓬起來，她的背影讓李慕的眼圈微微泛紅，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為了他去堵住那悠悠衆口。

她發怒的時候聲音總是很尖銳，但是還保持着基本的禮貌，翻譯成中文大致是這個意思：“麻煩你們不要把別人的隐私當成笑柄，因為可能你們一直引以為傲的事在別人眼中也是笑柄，我家慕慕不與你們争辯但是不代表我不會，我可以告你們污蔑。”

衆人散去，唐躍發覺自己以為高聲說話嗓子有些疼，回轉的時候卻被李慕的一句話氣得七竅生煙，她幫他說話他竟然還嫌棄她有語法錯誤，這男人怕是要挨打。

她的胸口起伏着，指着他半天沒罵出口，心裏生怕自己一刺激他把他氣得心髒不舒服，自己鼓着腮幫子像是一只吸飽了水的河豚，誰要是惹她就咬他，将毒液滲入肺腑。

李慕從她背後環住她，冰涼的唇蹭着她敏感的後脖頸，低弱的聲音帶着一絲淡淡的誘惑，但是卻恰到好處地熄滅了唐躍心中的氣憤：“躍躍，謝謝你。”

唐躍渾身一個激靈，轉身将他抱住，手隔着衣料輕輕貼在他的心髒問着：“慕慕，這裏還疼不疼，以後我不說那樣的話了好不好，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是不是？”

他小雞啄米似地點頭，超級委屈地把玩着她的手指，說的話瞬間讓她心軟：“你明明說過你生氣了也會自己回來的，但是你這次說話不算話，我差一點就死掉了，我如果死在手術臺上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我很努力地活下來了。”

唐躍擁緊了他順着他的背，自己卻泣不成聲，她真的狠心到讓他一個人懷着對未來一片迷茫的心情上了手術臺，讓他一個人面對了命垂一線，這些東西明明在她接近他時就暗暗下定決心陪着他一起面對的，卻不想還是食言了。

她難以想象一個有重度抑郁的先心患者是怎麽靠着還能見到自己的信念撐下來的，也很難想象當時醫護人員為了救這個年輕的生命都用上了氣管插管。

雖然這些曾經是她了熟于心的東西，但是真正運用到李慕身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失去了原本跳動的活力，她的悲傷情緒是被他低弱的呼喚打斷的。

李慕的身體根本沒有完全複原，逃院出來這麽久已經很累了，他甚至快要坐不穩了，心愛的女人又抱着他不停的哭泣，這讓他本就不健康的心髒像是又被鋒利的刀子劃開了一個口子，難受得厲害。

他不得不以自己累了為由打斷她，蒼白着臉頰靠在她懷裏微微喘息，唐躍的心像是被陽光照射的硬糖，化成了一灘水，親吻着他的額告訴他馬上送他回去，耐心地像是哄着自己心愛的兒子。

“慕慕乖，我馬上送你回去，沒有課的時候就去陪你好不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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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乖巧地點頭，蹭着她的手臂輕聲呢喃：“躍躍，你別再走那麽遠了，我差點追不上你的步伐。”淚順着他的臉頰滑下，那雙深邃的眸子裏滿滿的都是恐懼。

李慕的安全感太差了，他失去了家庭，不曾享受過來自于至親的溫暖，過去的前半生又大多在醫院裏度過，高檔病房的醫療條件是很好，但是他除了主治醫師和日常奔波忙碌的護士以外幾乎見不到什麽人。

他可以侃侃而談，但是帶着與生俱來的高傲和疏離，大概這個蹭着她讓她別再走那麽遠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想要的不過就是她的一個擁抱一個吻罷了。

唐躍為他攏緊外套，親吻着他的鼻尖，壓下心底的酸澀正色道：“乖，我抱着你，好好睡一覺就到了，聽話好不好？”

她沒想到他之前病得那麽重還會這麽快的出現，沒想到時隔多個月他的愛有增無減，她一方面欣喜萬分另一方面又充滿了悔意。

當時這段源于愧疚的感情開始得突然，她沒仔細考慮過餘生一定與他相守，就連逃離這段感情的時候也十分任性潇灑，那時候的她沒有考慮過他的身體狀況也沒有考慮過他的心靈會不會受打擊。

她滿足了自己的自尊，将剩下的每一步都交給他走，可是他好容易鼓起勇氣走來時她又退卻了，甚至直至今日她都不知道自己這永遠不會離開的承諾是否真的能夠兌現。

她對感情猶豫不前，但是又一直不願意承認，直至今日才意識到自己在感情中過于強勢，少了些包容與愛，而一輩子不是一意孤行就能順利走下去的。

唐躍自心底感謝李慕的諒解，他其實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人不是嗎？可是他卻用自己瘦削的病體為她撐起了一片純淨的天空，那裏只能看到他眼裏的繁星，他的愛。

他的呼吸很輕，鼻息吹拂起她垂在胸口的一縷長發，發軟軟的貼在蒼白的臉頰之上，乖巧地合着眼睛，柔軟好相與的樣子讓唐躍的心裏激起不小的漣漪。

那愈合後留下淺色疤痕的纖細脖頸上的動脈微微跳動着，胸口也因呼吸有着輕微的起伏，只是他恬靜美好的樣子只是他為了聽話不惹她生氣特意做出來的，疲憊後的身子酸脹疼痛又怎能這樣軟綿祥和。

他的耳尖微微泛紅，感受到心愛的姑娘将自己抱進的士車內，柔軟的指尖下意識地觸碰着他修長冰涼的指，帶着水汽的溫暖從他的指尖傳遞到心上，李慕覺得自己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唐躍注意到他微顫的睫便知道他并沒有睡着，為了照拂他敏感的心也任由他裝睡，下車時也假裝不知道他在裝睡般吹拂着他的耳尖輕喚：“慕慕，醒醒好不好？抱不動了。”

他勾着她的脖子難得撒嬌，許久沒有與她相見貪戀着這溫暖的懷抱，久病後他體重又下降了許多，她才不會抱不動，蒼白的臉頰蹭着她的鎖骨喃喃低語：“你騙人，我都瘦了，抱。”

唐躍看到一向沉着的他露出這孩子的耍賴樣子也覺得有趣，但卻有意逗他，将他穩當地放在簡易輪椅上蹲下了身，柔軟的指捧着他修長的指假裝沒聽見他在說什麽。

“慕慕你剛剛在說什麽呀，我耳朵有點背，沒聽見呢。”

李慕別過臉去，也抽了手，自己轉動輪椅後退了幾步，倒是讓唐躍驚喜地發現自家這個寶貝原來也會生氣，勾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短暫的纏綿之後又穿過他的腿彎把他穩當地抱回懷裏，微掂了幾下發覺他确實又瘦了許多，疼惜地發問。

“慕慕你現在多重？”

李慕在她懷裏歪着腦袋思索了一會兒，指按在她飽滿的紅唇上，眼睛朝上看着她，瘦到幾乎有些脫相的蒼白臉頰上浮現出一抹笑，但是當他報出體重的數字時讓唐躍的腳下一個踉跄。

他一米八五左右的個子因為疾病竟然瘦到了九十出頭，也就是說現在的慕慕比最近日漸圓潤的自己還要瘦，可他怎麽還能傻乎乎地笑着說自己瘦了呢。

她咬緊了唇看向他，眼睛像把銳利的刀子，她急于知道除了疾病以外還有什麽原因讓他的體重銳減，輕飄飄地問着他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像是怕驚擾到他一般。

他沉默地垂下眸子，抑郁症使他的食欲不振，亂七八糟的熟悉的陌生的藥又破壞着他的腸胃，身邊沒有那雙偎貼的小手他已經患上了嚴重的厭食症，這些天來靠着營養液維持生命直到收到她留下的線索。

李慕不顧醫生的阻攔悄悄逃出醫院，低血糖、貧血引起的眩暈使他提不起一絲力氣，只是厭食這件事他還想要再隐瞞些時日，只因為他不想要在重逢的第一天就又因為自己的身體讓她失望。

她将他小心地抱回病床上，解開他的扣子看了看傷口處，那裏剛剛結痂，因為今日的動作有些滲血，她剛想說他胡鬧在看到他那閃躲的眼神又将責備咽下肚子，改了一句問候。

“傻瓜，疼不疼，我心疼你呀。”

他的長睫撲扇，眼鏡後的那雙眸子并未因為高度近視而變得大而無神，反而別有一番風味，她伸指取下他的眼鏡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手指覆蓋在他的眼眶上劃動，無奈地嘆息。

“平時看你挺聰明的人怎麽老是做這種傻事呢，我最憂心的還不是你的身體，我不在身邊你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了嗎？我親愛的慕慕。”

他的指是涼的，但是此時攥緊了她的手腕，喉結滾動幾下終于将心底隐藏許久的話脫口而出：“你是我的命根子，如果你都不在身邊了那我連活着的勇氣都沒有了。”

李慕說完後喘息起來，似乎心髒又有些不适，她不敢為他按揉胸口只能将他扶在懷裏撫着他的背脊勸着：“別激動啊，乖，我不是要離開你，跟我調整呼吸。”

淚順着他的眼角滑落，滾燙的淚珠砸在唐躍的手背上卻灼燒着她的心，她也不想讓他難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每每靠近他總是讓他憂傷，他這體弱多病的身子又能讓搖擺不定的她折騰多久。

她知道自己不夠堅定，不夠成熟，沒法心無旁骛地将自己的身心全部交赴給深愛着她的他，這段感情至今為止都是不對等的，她也時常思考這究竟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