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此愛非彼

唐躍回來時看到他這樣的樣子心裏寒涼，她曾經好不容易敲開了一點裂縫的寒冰再度冰凍起他的心，但她真的沒精力再去敲一遍了。

她當沒有看見他強撐的慘白臉色一樣坐在他的對面，攪動着稀粥，一如曾經那樣送到他唇邊，溫柔乖巧的樣子卻像是在喂養自己的貓兒。

“慕慕，張嘴，少喝一點，你胃裏空着還會難受的，現在還在恢複期，得多吃點東西才能長些肉。”

胃酸反上來，刺得李慕整個食道火辣辣的，但是他又拼命咽下去，慘淡的唇開啓了一條小縫，唐躍貼着他的下唇将米湯送入。

米湯順着喉嚨一路下滑，讓他空虛許久的胃不安地跳動起來，下意識地想要将拳砸向那個跳突的器官但是在餘光瞥向她時又垂下眸子，修長的指握緊，茫然而無助地又擡頭看向她。

“對不起，我吃不下。”

他那小心翼翼的神色唐躍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再度看到依舊心痛如絞，她的手探向他的腹部，關切卻只像是問候自己的兄長。

“胃不舒服嗎？我幫你揉揉。”

她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只是在知會他，因為那雙手正一圈圈地替他繞臍揉着，她沒再像以前那樣将他擁入懷內，弓腰坐在那，卷發遮住了她的半邊臉。

李慕終于可以近距離地再次端詳這個自己愛慘了的女人，她是個很善良的女人，自己因為她送桃子并切塊就已經沉迷于她的溫暖之中，現在她挑明了自己的情感，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下去。

那個深情的吻是他們彼此最珍貴的回憶，他感謝她還願意像之前那樣照顧自己，下意識地放低聲音，放緩語氣，只是又有些後悔自己沒能給她更多的歸屬感。

吞咽了幾下之後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躍躍？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可能了嗎？我......”

她沒有回答他，也不想傷害這個世界上她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只是又送了一口粥到他的嘴裏，答非所問：“再喝一口，我幫你把胃捂熱了，趁粥沒涼之前再喝幾口。”

她的決絕令李慕明白了答案，垂下了眼簾，直到送別前才再度擡眸，那纖長的睫上挂着水珠，帶着對未來的惶恐不安。

“明天，你還會來嗎？”

唐躍點頭，但是沒留下來再哄他，這要是在從前她甚至會留下過夜，可是決定了結束愛情後她就不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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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哭了，淚沾濕了枕頭，可是他卻停不下來，他已經許久沒和姐姐通電話，但是他弄丢了他心愛的女人，覺得被世界遺棄了，也許只有沈心儀不會再離開他。

接到他的電話的時候沈心儀正在和朋友蹦迪，看到來電顯示險些手機拿不穩，心裏暗道不好，打了招呼定了最近的航班趕往新西蘭。

接通了電話只能聽到他的抽噎聲，卻沒聽到一句話，只能安慰着他：“慕慕不怕，姐姐很快就到了。”

李慕“嗯”了一聲帶着哭腔說道：“姐，這一回，我真的把她弄丢了，我們結束了。”

沈心儀知道他的狀況，也太明白唐躍的性格，咬了咬唇安慰着他：“沒事，姐姐還在。”

她趕來的時候唐躍來了一趟又走了，留下他無助地躺在病床上，孤零零地像一只喪家之犬，但是被沈心儀抱在懷裏。

“怎麽了慕慕，你們發生什麽了？”

他似乎緩了許久才回神，像個孩子那樣再度落淚：“她說不會抛棄我，可是我們的愛情結束了，是不是我真的是個挺不合格的男友，我根本不配得到我愛的人。”

沈心儀想保持冷靜為他疏導，但是心底全被疼惜所占滿，他的一生才過了一半不到卻有這麽多的苦，大大小小的手術、冷冰的斷絕關系的證明、與愛人分道揚镳的痛苦。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只能順着他的背脊勸着：“慕慕，你知道嘛，其實相愛的兩個人不一定要在一起，有時候放手也是一種成全，她不是還想着你嘛，你們不做戀人依舊可以做朋友呀。”

他的堅強破潰得像被砸爛的沙堡，泣不成聲，他從來都沒有得到過除了姐姐以外的溫暖，唐躍的陪伴讓他的心靈得到了一些撫慰，可是有一天她說這份柔情還會給另一人，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那一天唐躍再度出現在醫院的時候他因為哭泣累得睡着了，她朝着好友招了招手依舊十分關心他：“慕慕還好嗎？我其實一度很想溫暖他心裏的冰山，但是這似乎太難了，我盡力了，不能說太累，只是現在沒了愛情的感覺。不想讓他深陷其中，未來他依舊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個人，只是身份變了。”

沈心儀點點頭，擔憂地看了一眼裏面，微微搖搖頭：“他不太好，這對他打擊太大了，如果可以，我請求你再多陪陪他，這只是以一個姐姐的身份的請求。”

唐躍很認真的點頭，也給了好友一個承諾：“我在慕慕走出悲傷前不會開始下一段感情，我希望他好好的，他是個很好的人，只是不适合我了。”

唐躍走進病房時李慕蹙着眉睡着，他的眼眶因為哭泣浮腫起來，唐躍默默拿來冰袋幫他敷着眼睛，李慕早就醒來只是還是喜歡這靜靜的時光，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多好，他很想回到他們曾經相戀的時候。

她坐下來，将他冰涼的指包在掌心暖着，自言自語：“慕慕，不管你現在是醒着還是睡着我都想将心裏話說給你聽。”

“我十分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你也是個很好的人，我們的愛情結束了之後我不會與你老死不相往來，如果說可以的話，以後你就是我的哥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知道你很愛我，我也很愛你，只是我們現在不合适了。成年人的分開應該是理智的，好聚好散，但是我答應你我們之間的宴席永遠不散。我是獨生子女，沒有兄長，方才我知曉了你的事，我深表憐惜，我們不同的地方很多，但是餘生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父母也會待你如親生兒子一般。我明白這段時間對你來說很難，你在想什麽都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面對，記住，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我們大家都會幫你渡過難關的。”

他好容易止住的淚又流出來，眼睛睜開的時候紅彤彤的，他想搖頭被她抱入懷中安撫着：“乖，不哭，你心髒不好，哭了會不舒服，想什麽試着說出來好麽？”

他這一刻那一直強裝着鎮定都全然破潰了，他露出了最脆弱柔軟的內心，抽噎着：“我舍不得你，我怕你離開。”

唐躍撫摸着他的後背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唐躍的母親，她開了外放，吆喝着：“媽媽，我給你找了個幹兒子，我跟你講，他特別優秀，而且還帥。”

唐母是個行走在時尚前沿的女人，對于好看的孩子總是多幾分歡喜，只聽她尾音上揚，激動地搓了搓手：“臭丫頭，你怎麽又踩了大運了，什麽時候帶回來給媽媽看看？”

唐躍順着李慕的背在他耳邊低喚：“慕慕，叫幹媽。”她給不了他一段有始有終的愛情，但是她可以再給他一個家，這裏有歡聲笑語，有喜樂融融。

他揚起帶着淚痕的臉頰，試探地開口，可是還是喊不出幹媽兩個字，最後溫和地問候了一句：“伯母好。”

唐母在自家沙發上蹭一下站起來讓唐父用一臉鄙視的表情看了許久，只聽她的語氣略帶不善地貼着手機說着：“哼，你這孩子，這麽客套，別跟那個沒大沒小的臭丫頭學壞了。”

李慕終于被逗樂了，但是笑着笑着又咳嗽起來，讓電話那頭的唐母和唐躍同時出聲：“怎麽了？”

他在這糟糕的一天感受到了有親人的陪伴是多麽的美好，偏了偏頭示意唐躍自己沒事，她會心一笑，對着母親回道：“沒事，先挂了哈。”

他的眼眸中含着星星點點的淚光，但是這一次卻是因為感動，親人的身份是一輩子不會分離的，他就這樣看着心愛的女孩步步攀升也許是更好的選擇。

這一刻李慕開始明白姐姐的話，由衷地感謝此時抱着他的明媚的女孩：“謝謝你，躍躍。”唐躍撫着他蒼白的臉頰聲音飄忽不定，像是依舊還對結束愛情抱有一絲遺憾，但是卻不得不向前看一般。

“慕慕，你要好好的，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他那似懂非懂的眼神讓唐躍一陣心驚肉顫，覺得自己已經越發看不懂李慕了，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而他似乎也并沒有讓她看懂自己的意思。

他溫和地笑着，曾經沒學會的示弱這一刻學會了，額前的碎發軟軟的貼着，聲音軟軟的：“我不會照顧自己，只會照顧別人。”

唐躍想起了他曾經抱起剛滿月沒多久就被抛棄的小貓時的溫和神情，想起他們曾經手牽手走着時他總是習慣性地将自己置于危險的車流的那一面，又想起他半夜因為心源性咳嗽喘得厲害也不吵醒她自己去沙發上坐着。

李慕似乎一直是為了別人活着，曾經為了母親，後來為了她，他從不去想他的身體多麽的不好，不去想他應該被照顧，最糟糕的時候他一度失禁，但是那時候他所想的只是不要給人添麻煩。

唐躍再度将他冰涼的指放在掌心暖着，再一次對他說：“餘生我們永遠不會分離，這就是真正的親人，慕慕，你曾經缺乏的東西我一樣樣替你實現好嗎？只是我們不會走入婚姻的殿堂。”

他的胸口起伏着，在聽到那句不會走入婚姻殿堂的話的時候口腔裏彌漫着血腥氣，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力祝福她：“好，未來你找到你的幸福的時候請允許我陪你走過紅毯，這是我最後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