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與你攤牌

唐躍回來時看到了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場景，這樣的場景對于她的沖擊力比之前遇到的一切都要大，一向溫和的他猙獰地撕扯着自己的頭發，又拿一把鋼尺在他那早已瘦得不成樣子的胳膊上割劃。

她三兩步走上前去，怒火沖天竟然不留情面地給了他狠狠一個巴掌，她吼得撕心裂肺，淚水直流：“李慕，你瘋了，你在幹嘛？”

戰栗、恐懼、不可置信等情緒凝結在他蒼白的臉上，他破罐子破摔地躺倒，那雙眼睛因為高度近視又沒有帶眼鏡根本看不清唐躍臉上的神情，但是她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為什麽會扇他這一巴掌。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甚至因為情緒波動腸胃開始蠕動得異常淩亂，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狠狠地握拳要砸向自己久未進食的腸胃，只是手腕被她死死的抓住。

唐躍氣得渾身發抖，說話也帶着顫音，她已經無法控制她的語音語調，聲音變得甚至有些尖酸刻薄：“李慕，你給我聽好了，我唐躍喜歡你這個人，但是你再這麽傷害你自己我就不管你了，你愛咋滴咋滴，你翹辮子了我也不心疼，聽清楚沒有！”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忽然又哭又笑的像個瘋子，他說的話讓唐躍後悔自己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只是覆水難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你走吧，我本來精神就不正常，我有抑郁症，還有心髒病，別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唐躍抱緊了他搖頭，淚水沾濕了他寬大的病號服，他的肌膚那樣脆弱怎麽經得起她那一巴掌，半邊臉頰腫起來的他脆弱不堪，像是随時都會離開這個世界一樣。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愛你愛得魔怔了才會這樣，你別這樣，實在難受你攥緊我的手也好，你的身體怎麽經得住你自己這麽糟蹋啊，慕慕，我求你別讓我這麽心疼了好不好？”

他那雙眼無神地望着天花板，不說話也不答應她，整個人脆弱地被她抱在懷裏，許久許久他笑了，仿佛說着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那樣說自己的傷口裂開了。

唐躍按了鈴看着護士為他處理傷口，只是這樣的李慕太陌生了，是她以往從未見過的樣子，他像是一張褶皺的紙一樣癱軟在病床上，護士走後将頭歪向她，笑得凄慘。

“你要走了嗎？”

這五個字将她的心底的堅硬全部擊碎，她走上前去抓住他冰涼的指，閉了閉眼撫摸着他的臉頰喃喃自語：“我怎麽能打你呢，你也不想這樣的，我應該理解你的。”

李慕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抓住了她，但是沒一會兒又松開了手，他甚至往另一邊挪了挪，咬了咬唇才說出了更讓人疼惜的話。

“我配不上你，疾病纏身的我怎麽給你未來啊，你要走的話就走吧，我可能連挽留你的資格都沒有。”

唐躍再度将他抱在懷裏，他的肋骨甚至都能清晰摸到，這個她當成星河仰望的人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努力地升學是為了能與他比肩而立，可是他卻在憂心自己配不上自己，她何德何能才得到了這樣深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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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躍一度自卑但是又重新審視了一遍他們的感情，她不是聖人，無法将自己置于萬劫不複的深情之中，她這一生追求的東西太多，事業、學業、人際交往，愛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她與李慕之間的感情本就源于愧疚，她不離不棄地陪了他這麽久，厭倦了情人間親昵，親吻不再是源于情感的沖動，更多的是一種虔誠的祝福。

懷裏清瘦的人兒逐漸平靜下來，她漸漸松開手垂頭立在李慕病床前，她咬緊了唇一臉為難，最後還是說出了心裏的話。

“慕慕，我有話跟你說，這些話可能會傷害到你，但是我是藏不住話的人，我想有些東西還是讓你知道比較好。”

李慕的心口傳來一陣鈍痛，一向冷靜的臉頰變得像是冰封的湖面化凍時那樣破碎，不詳的預感充斥着他，奮力伸了伸手指卻只摸到她的衣角。

她單膝跪在他的床頭，将他冰冷的瘦指包在掌心暖着，咬牙說出了她對他的感覺：“慕慕，我對你的感情我想可能不是愛情，我愛你，但是這種愛是純淨的、虔誠的，你優秀到我覺得高攀不上，我陪着你，将你護在我的羽翼下也許只是因為你是我疼惜到骨子裏的人。”

淚水噙滿李慕的眼眶，他沒有戴眼鏡甚至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喉結滾動了幾下，那喑啞的聲音帶着一絲絕望，一絲破碎。

“所以，你是在和我告別嗎？躍躍。”

唐躍搖了搖頭，将炙熱的唇印在他的指尖，但卻似乎又帶着些許說出秘密的釋然，她再度開口，又虛抱着他：“慕慕，我不會離開你，但是如果我遇到了那個令我心跳加速的人我會去追尋我的幸福，我知道這對你一點也不公平，但是人性本就是自私的不是嗎？”

他凄然地笑着，仿佛說着與自己無關的事：“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些，我有些累了，你自便。”這樣的話是他意料之中的，只是沒想到她真的會讓自己知道。

唐躍走到床尾為他按揉着依舊浮腫的腿，冷靜到令人驚嘆的地步，相較于她的平靜看似安靜的李慕心底暗流湧動，他一直想要抓住的那個她原來是他抓不住的那個人。

許久未進食的胃傳來劇痛，他咬緊了唇默默忍着，自己的身體狀況對于她來說是不是一個負擔，少添一些麻煩能否讓她重拾愛情的感覺。

唐躍感覺到了輕微的顫動，趴在他手邊輕聲問着：“慕慕，你哪裏不舒服？跟我說好嗎？我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少一些負擔，我與你在一起并不會吃虧，所以你也學會示弱好嗎？再這樣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我們的感情是否還能繼續下去，我努力地想走入你的世界，但是你把心門關得那樣緊，這讓我十分挫敗，我需要成就感的滋養，你明白嗎？”

他不明白什麽叫真正的示弱，即便疾病纏身他仍然要強，虛弱得幾乎擡不起手卻還是為自己安排了工作，厭食、抑郁、心悸都無法阻攔他的腳步。

現在一個告訴他已經失去熱戀期的撼動的女人讓他放下心防他更無法做到，水霧迷漫在眼底，他在崩潰的邊緣不停的徘徊，直到她再度将李慕抱入懷裏，手指試探地觸及他幾乎癟下去的肚子他才無助地閉上眼。

她的掌心很暖，揉胃的手法也十分的好，可是李慕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他好怕這是那個明媚的她與自己的告別，他破敗的身體也許真的無法挽留住她的步伐。

唐躍所喜愛的的與自己大相徑庭，她像是微風吹起的裙擺那樣處處洋溢着青春活力，她喜歡奔跑、喜歡社交，即便不像自己這樣獲得了不錯的成績卻在哪裏都是耀眼的繁星。

李慕不停地在生死線上掙紮，在與命運抗争，那證明自己的證書、獎杯卻是冷冰冰的，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永遠無法融入進去。

他想要像她那樣張開雙臂邁着歡快的步伐奔跑一次，但是那顆心髒即便修補成功依舊無法滿足他的夢想；他想要去一回游樂場，想激昂澎湃地彈奏一回鋼琴，但是現實是他虛弱到連走幾步都是困難。

她在步步攀升，無論是成熟度還是美貌，亦或是學業、事業，她變得知性、冷靜，看清了他們感情的實質，他奮力追趕也再也抓不住她的手，控制不住她的情感了。

唐躍像是是一匹脫缰的野馬，只會漸行漸遠，而他自己永遠是圍欄中的孔雀，怎麽開屏展翅也無法再留住她的愛。

掙紮之後的李慕突然變得平靜，不再求她別走惹她厭煩，顫着指觸了觸她溫暖的手，他開始排除心裏的不甘逼迫自己放手，也許只有這樣他才不會真正的失去這一個明媚的她。

“躍躍，我還可以這麽叫你嗎？你不要嫌棄我好麽？我會努力地活下去，我不再強求你留在我身邊，但是別在看到另一片雲彩的時候只留下一個冷酷的背影。”

唐躍明白，他們的愛情結束了，在他說出這段話的時候他們的愛情被狠狠地割開，就像是女郎織女隔着銀河對望那樣遠，只是她們之間不再會有鵲橋。

她沒有哭泣，最後一次虔誠地吻在他的額上，她眼角的淚滑在他的臉上，卻從未後悔過與他相知相戀，她不知道未來自己是否會追尋新的愛情，但是還是會默默地守護他。

她再次說了一遍“我愛你”，但是他們彼此心知肚明，這不再是愛情，情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親情，彼此割舍不掉的全然不同，他依舊貪戀她的溫暖，而她只是因為他的優秀才緊伴于側。

他們分手是在這樣平靜的過程中展開的，誰也沒有挑明，但是都明白，這大概是屬于成年人的和平的結束，不再像年少時那樣撕心裂肺。

唐躍突然抹了抹眼淚傻乎乎地笑起來，拍了一下腦門兒緩解氣氛：“哎呀，我說給你帶飯回來的，現在都冷透了還沒吃呢，剛剛是不是胃痛了，瞧我這記性。”

李慕不忍拒絕她的好，即便聽到要進食身體本能的抗拒還是點了點頭，胃酸上湧使他脖子向後仰了仰，臉色白得駭人，只是這些都沒被再度出門買粥的她看見。

陰霾籠罩在李慕的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心髒又開始抽痛，他不想分開，但是事情已經完全擺脫了他的控制，他只能随波逐流地跟着她的步調走，逐漸在迷失自己的邊緣徘徊。

唐躍回來時李慕已經再度戴起溫和的面具靠在床頭，寬大的病號服顯得他異常的瘦削，他依舊是初見時那樣，看上去笑容燦爛，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