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呆滞
“不應該啊!”樹精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卻竭力将話簡明扼要地說出來,“這個防護罩只有深愛的人能夠解開,你和他明明——”
那能解開就見鬼了!許秋在心裏罵了一句, 卻沒有別的方法, 只能繼續問樹精:“還有方法打開嗎?”
樹精也察覺到自己做錯了事情, 羞愧道:“沒了……”
不解開, 易風辰便要給那不知所謂的樹根陪葬。
但短時間讓他愛上易風辰——
許秋冷嗤一聲,在識海中內對系統道:“系統, 改變一下我的認知!”
“宿主是想借助系統的力量愛上易風辰嗎!”系統驚愕。
“對。”許秋生怕它多問些什麽,快速道,“我确定,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你快些!”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 系統只能朝主系統申請了一下,而後很快道:“主系統已經同意宿主的請求。由于愛本身并非永續性動詞, 因而無法計時。即系統無法知道此次影響何時終止,宿主确定嗎?”
易風辰已經被拉到了水面邊緣,許秋什麽也聽不進去,只道:“對, 我在救你們的男主, 小爺都要獻身了你們還在叨叨個什麽!”
“如您所願。”
随着系統冰冷的提示音,好似有什麽改變了。但仔細一看,又什麽都沒有發覺。
許秋察覺到面前的阻力瞬間消失,來不及多想, 只一手将易風辰撈了起來。
易風辰一出了樹精的防護, 便對樹精放了個阻斷禁制,将它與樹根的聯系掐斷。
海底傳來一陣詭異悠長的聲音, 仿佛是樹根的哀嚎。
而許秋兩人已經進了山谷,往許無憂那處趕去。
危機幾乎已經解除,易風辰嘆了口氣:“還是哥哥厲害。”
往常許秋這個時候已經開始與他調侃了,可現在,易風辰察覺那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莫非危機還沒有解除?
易風辰心下一緊,擡頭看向了許秋。
卻恰好與許秋的視線撞上。
那種神情,易風辰從來沒有在許秋臉上見過。
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被吸進去。
那是深重的悲哀與不舍。
心頭一顫。
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黑曜石般的眸子深深印在了易風辰眼中。
可事實上,并非時間停止,而是易風辰陷入了難得的呆滞。
這或許很短暫的呆滞,給了許秋施展的餘地。
許無憂的那具身體就在面前,許秋眼疾手快地将易風辰抓着自己身子的手掰開,而後趕忙将人扔到了許無憂那邊。
許無憂連看也不看易風辰一眼,接住人就走。
甚至怕易風辰不老實,還往他身上撒了十多個束縛禁制。便是元嬰修士,想要解除,也要費上一番心血。
事情太出乎意料,連易風辰也無法維持淡然,他聲嘶力竭道:“哥哥——”
許秋被他喊得頭疼,眼睛卻像有自己的想法,盯着易風辰的方向不舍得離開。
他仿佛被剜了心。
海潮在身後咆哮,發瘋般撞着石壁。
如同陣陣雷鳴。
許秋便在這雷鳴中,低聲笑着對易風辰道:“有緣再見”
雖然聲音很小,卻清楚地傳到了易風辰耳中。
他下意識覺得,這次分別,與從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以前無論怎麽樣,他總有把握,再見到許秋時,二人還能如同最開始那般融洽默契。
可是或許是許秋那眼神過于微妙,易風辰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有什麽不一樣了。
再見面時,一切都會有不同。
這讓他不安。
這不安驅使他脫口而出許秋的名字。
許秋回應他了一句話。
一句驢頭不對馬嘴的話。
“我沒興趣陪你的欲。望打轉,所以先走了。”
聽了兩人的對話,許無憂的身子微微僵硬了片刻,而後緊接着将人帶走。
沒有再停留。
兩道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逝。
只留下一道黑影,有些寂寞地站着。
在潮水沖破石壁的前一剎那,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傳送法陣中。
下一刻,潮水突破這最後一道防線。
尚明境從此全然變成了一片汪洋。
太難過了。
許秋不是沒有預料過,如果自己愛上一個人,會是什麽場面。
但他沒想到,在外力下愛上易風辰以後,他會如此難過。
并沒有如同系統之前擔心過的,他會因為易風辰而放棄執行任務,放棄回到原先的世界。
他的目标沒有變。
只是一想到要離開易風辰,便心痛不已。
其實也不是完全出乎意料。
從從前的世界,到現在,只要一想到自己親愛的人,心中便會泛起酸澀。
這種愛沒有什麽值得留念的。
許秋一遍遍告訴自己。
實際上要冷靜下來,其實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而另一邊許無憂的身體,可能是要做的事情比較多的緣故,并沒有如同這邊一樣難過。
只是看到易風辰時,還是有些喘不過氣便是了。
于是他将易風辰待會上靈宗後,自己便幹脆利落地昏倒了,免得另一邊波濤洶湧的情緒影響到自己。
易風辰手中還握着樹精的本源。許無憂昏迷後,樹精便萎靡不振。
但根據易風辰對這類精怪的了解,它應該沒有大礙才對。
那便是有什麽心事了。
樹精的心事無所謂,但若是與哥哥有關,那便有關系了。
于是易風辰便開口問了。
樹精傷了本源,沒法凝出實體,只能在靈珠裏閃着幽暗的綠光,語氣悶悶不樂:“他那麽愛你,你們分開了,你不傷心嗎?”
易風辰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樹精:“我的本源防護只有相愛的人才能破開,你們不是一對愛人嗎?你,還有他……”
其實它也搞不太清楚,怎麽會有一個人類有兩具軀體的。
不過這樣想想,走了一具軀體,還有另一個重傷的,兩個人也不算分開。
這樣一想,它倒是有些想開了。
只是易風辰心中波瀾起伏。
他想起許秋看他時複雜的眼神。
他想起許秋最後留給他的那句話。
“我沒興趣陪你的欲。望打轉,所以先走了。”
其實不是。
或許哥哥誤會了什麽。
可平素的許秋,決然不像是一個會因為欲。望與愛而選擇黯然離開的人。
除非,他心中不寧靜。
除非,他……愛上了誰?
不可思議。
不是對于時隔這麽久以後許秋愛上他感覺到不可思議,而是針對許秋會愛人這一事實覺得不可能。
心中的天平在“信”與“不信”之間反複搖擺,不知道下一刻會指向什麽。
“你知道哥哥去哪了嗎?”易風辰能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嘶啞的過分。
樹精的聲音小了些:“不知道……我只是一只精怪,你們人類的事情,我怎麽知道那麽多。”
易風辰沒反駁。
但心中在計算着許秋能去的地方。
不找到許秋問個清楚,他總是放不下心來。這一切來得太過蹊跷,換做是誰都會想要确認一下的。
一個魔修,一個強大的魔修……他會在哪呢?
易風辰先去問了赤微城。
南歸鶴的答複含糊不清,便基本上能排除哥哥回了赤微城的可能性。
前世大師兄去了虛危宮,而且哥哥很大可能也去了。
那麽今世,他會不會故技重施?
易風辰猜的确實沒錯。
許秋出了尚明境,便直奔虛危宮去了。
只不過,不是去做宮主,而是直接找了石津。
他要問問傀儡術的事情。
方才運轉過傀儡絲,歸寰的傀儡符之前又在他體內運轉過,許秋回顧從前,根據法術運轉的痕跡更加确認,歸寰的傀儡術是從石津這裏獲取的。
所以石津很可能會知道些什麽。
只放出一絲鬼族的氣息,再将面目顯露出來,便能輕易斬獲這位忠心于鬼族的屬下。
許秋知道這個工具人有多好用,于是也不多虛與委蛇,直接便問自己想要的信息。
“上靈宗主确實與我做過一筆交易,”石津果然很快便順服了,誠懇道,“他一開始問我要的是一個能将已死之人的魂魄集齊并讓他複生的法陣……顯然我并不會。”
許秋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但我給他出了一個主意。上靈宗內本就有引魂法術,他可以将傀儡術改造,在別人的軀體內,複活他想要的那個人。不過這個方法需要鬼族的助力,我不願提供自己的精血給他試驗,便拒絕了,只與他換了傀儡術的基本。”
引魂術法,是難得一見的奇術。所引的魂魄,也只是一部分殘魂。
但歸寰想要的,顯然是複活一個大活人。
複活這個人需要鬼族的精血,那便是許無憂所遭受的一切的由來。
許秋直截地問:“他想複活誰?”
石津想了想,道:“似乎是他的一個師妹。那個人四五百年前與虛危宮一個魔修私奔,印象中被仙魔兩道共同追殺而死。”
是他沒有了解過的信息。許秋想起一個可能,心中猛然一跳。但還是壓抑着自己的感情問:“歸寰有幾個師妹?”
“直系的好像只有一個——”
這便是了。
所有的事情在一瞬間練成線。
歸寰想要的是……複活他的師妹。
而那個人,恐怕正是易風辰的生母。
易風辰的生父是一個魔修,所謂的易家家主,恐怕只是這位仙子為了掩人耳目所做的幌子。
因為知道不是自己的種,所以易家家主對易風辰一向不好。
歸寰的計劃需要鬼族的精血,于是禁锢了許無憂,每月取血供他試驗。
而他那麽熱切地收下易風辰,恐怕也不是為了什麽同門情誼。
要論歸魂軀體,還有什麽比血親更合适呢?
許秋将這一切理順,輕輕嘆了口氣,道了聲“告辭”便自顧自走了。
留下石津在原地有點發蒙。
明明他應該是第一次被這樣用完就扔才對,怎麽從這位聖子的神态裏感覺到了習以為常?
算了,可能聖子對所有人都這樣吧。石津這麽安慰自己。
弄清了事情的真相,禍心石也已經到手,那對歸寰動手,也指日可待了。
只是之前出了易風辰這麽個變數,事情便變得有些複雜。
還得找個全身而退的萬全之策……他現在的狀态還不行,那便等一段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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