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天明時分, 鬧鐘響的比平時早。

管語翻身按掉, 眼睛閉了會，摸着被子坐了起來。

晃了晃腦袋，她想起來今天要去上學。

還有…

千秋約了她今天早上見面，就在校門口。

她們交換了手機號, 昨天晚上的那條短信，就是千秋發的。

匆匆熱了牛奶, 洗漱, 吃飯。

早飯管語習慣性的準備了兩份, 可要出門時卻又忽然覺得不該。

當意識到司訣有女朋友後, 她本能的在自己和他之間, 加了一條警戒線。

她太麻煩了。她不想再做麻煩司訣的人。

至于…

她背上書包，心虛的開門, 見大門口沒有等着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 松了一口氣。

蹑手蹑腳從門裏出來，背着書包狂奔，她跑的像參加一百米沖刺, 身後的書包和腦後的馬尾辮, 簡直要飛起來晃。

等跑到拐角馬路時, 撐着膝蓋，大喘了幾口氣。

但與此同時, 她心裏又有一點的慶幸。

躲過了司訣呢。

好久沒有坐公交車了，這個點等車的人還不是很多。

管語拿出好久沒用過的公交卡，排隊刷了上車。

而就在她上車的一剎那, 巷道裏駛出的少年，遠遠看着她一溜煙鑽進車廂，眼中浮現一絲無奈與好笑。

看來是真誤會了。

他眉間凝着的一層冰霜，在看見小青梅後，消逝成一點的溫柔。

“Boss電話Boss電話！”車廂裏忽然有甜美的機械女音響。

“接入。”

“喂！你在哪裏？昨天甄妮回國找你，你對人家做了什麽？”

“你到底怎麽想的！知不知道現在公司有多艱難，我不是早和你說過了，甄妮家裏給的股份，你們訂婚，馬上就能…”

“喂？喂？你聽我說話了嗎？”

電話那頭的司靖暴跳如雷，毫無人到中年的沉穩。

昨天晚上陸家那老家夥，一個電話打來說要終止兩家的聯姻合作。與此同時，司氏集團的□□傳的沸沸揚揚，這兩年的財務報表更是被有心人放了出去。

連續兩年的虧損，和如今的資金鏈斷裂，讓司氏集團的股價大跌。

今早起來，股價已經跌了兩成。

他一打聽才知道，昨天陸家小女兒甄妮回國，去找了他兒子。

卻沒料到吃了個閉門羹。

還說司訣放了話，不會娶她。

這麽一鬧，兩家聯姻能成才怪。

他氣的心肝都疼了，已經十八歲的人了，怎麽還一點不知道顧全大局，那麽不懂事？

他本來還想等兒子過完生日，把名下股份轉讓一部分過去。畢竟，這是當初他和歐陽書離婚時，協議裏簽的一條。

可現在看來，這兒子已經廢了。

他還不如把公司交給…

“不用我操心。你的公司，還能傳給別人。”

司訣終于開口，神色卻是陰翳的，帶着譏诮。

那邊的司靖一窒，聲音有些不穩。

“你在說什麽東西？”

司訣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敲了兩下，聲音的溫度不變。

“非要我把一切說清楚，不給自己留條遮羞布？”

“夏威夷的房産，你的小兒子。我說錯了？”

電話那頭久久沉默，司靖面色又紅又白，竟是氣的一時心口疼。

他藏的那麽好，兒子怎麽會知道。

司訣勾勾唇，面容俊美，眼中卻毫無溫度。

“被我說中了，無言以對？”

“正好，有些事确實要說開了。”

他不管這個父親是婚內出軌，那個孩子是私生子還是正大光明的婚生子。

他總歸抛棄了他們。

而背叛，在這之前就已存在。

他按掉通話，眼神盯着面前的街道，黑眸裏不知藏了什麽，越發顯的深邃。

好半晌，終于開口。

“…訂明天去夏威夷的機票。”

“好的Boss。”

“我不在這幾天，公司最高處理權限，交給林淩。”

“好的Boss。”

…

随着他的吩咐，車廂裏晃來晃去的機械手臂，驟然收起收音裝備，聲音甜美的智能終端，很快将他的這一串指令，遞送到公司總部。

而在動身之前…

想着剛才看到的小青梅背影，司訣踩下油門，去追遠去的公交。

他還有要追的人。

校門口的人還不是很多。

管語看着手機上的時間，心裏略松了口氣。

如果千秋按時到，在她上課前，她們還有半個多小時聊天。

有共同愛好的朋友，在認識了快兩年後，第一次見面。

真的讓她有一點點的緊張。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她咽了咽口水，接起電話。

“喂？千秋？”

她看着備注“千秋”，平複了下緊張的心情。

“我已經在校門口啦。你在哪裏呀。你今天穿什麽樣的衣服噠？”

電話裏先是沒聲音，在管語疑惑是否信號不太好時。

“鳶尾。”

手機裏的聲音，明顯是個男生。

管語愣了。

“你轉身。我在你對面。”

管語一點點的轉過身，臉上神情是僵硬的。

隔着一個賣早餐的推車，和她同樣舉着手機在耳邊，盯着她看的是個少年。

宋醒。

宋學長。

管語腦袋裏都懵了，千秋不是女孩子嗎？

怎麽變成男的了，變成宋學長了？

她使勁盯着宋醒身後看，是不是惡作劇呀。

畢竟，要相信平時在籃球隊被人衆星捧月的宋學長，私底下是個烹饪甜點和各種美食的安靜的人，實在是不太現實。

她呆愣間，宋醒已經到了她面前。

陽光俊朗的少年，手裏提着個袋子。

“鳶尾。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宋醒笑的斯文，把金絲眼鏡換成了隐形眼鏡，和以往在學校給人的形象有了點不同，更顯少年氣。

管語這下真确定了。

楚千秋就是宋學長。

她是真不太喜歡和異性走太近，眼看校門口走來走去的人多起來了，她不自在的往一旁挪了兩步。

“對不起我…我沒有想到。”

捏着書包帶，管語後背都是冷汗。

她以為千秋是女孩子，她還準備了可愛的小禮物，想送給對方。

這下好了，男孩子啊。

她太陽穴那裏一跳一跳的，尚在震驚中，完全沒辦法把面前的人和千秋聯系在一起。

這怎麽可能是一個人啊…

宋醒看出她的驚慌失措，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他早就知道這個小學妹不好追，常規的辦法行不通。否則不會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專心致志扮演志同道合又有緣分的“同道中人”了。

面上做出失落神色，他語氣低落。

“我有想到，今天見面，我們的友誼終止。”

“過幾天我就去S市，也許，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到了。”

“選在這個時間見面，剛剛好。不會難堪。”

“這是我做的甜品，你嘗一嘗。”

“鳶尾，謝謝你這兩年的陪伴。認識你我很幸運。”

宋醒說完這些，把手裏的甜品袋放到地上，轉身便走。

管語立刻驚醒。

宋醒喊她的“鳶尾”兩字，還有提到的甜品，似乎把她拉到了隔着網絡，互相交流烹饪心得的記憶裏。

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剛才表現太過分。

明明微博上聊天，她說的好好的，不會因為見面了就不理對方，因為已經把千秋當朋友。

可真見面了，發現千秋是宋學長，她就…

“宋學長！”

她着急的拎起地上的袋子，喊住對方。

宋醒立刻停住步子，心裏暗暗得意，他慢慢轉身，臉上微笑。

“鳶尾，叫我千秋吧。”

管語默了默，硬着頭皮道。

“…千秋。”

宋醒笑的越發陽光，指着她手裏的甜品袋。

“昨天見你做了蛋黃酥，我手癢，也做了幾個。你嘗嘗，口味有什麽不同。”

他絲毫不提別的事情，而是把話題引到烹饪。

料定這是一件可以讓管語放松，拉進兩人關系的事。

從網絡到現實，只要跨過這一關，他順理成章可以慢慢在現實多和小學妹聯系。

他看出來了，面前的小學妹是個面皮薄心腸軟的女孩。

他迂回一點，借着朋友和交流廚藝的幌子，不需要幾個回合，就能攻破對方心房。

眼神暗了暗，他勾起一抹冷笑，但在管語看過來時，立刻掩飾住。

聽見蛋黃酥，管語拿着禮品袋的手一顫。

出門前她就已經決定，不要再想司訣。

可破功太容易了，不需要什麽特別的提醒，僅僅是此刻，她就想起了昨天。

…那兩個沒送出去的蛋黃酥。

“…謝謝千秋。”

她抿唇，并沒去拆甜品盒。

少女驟然沉默下去，甚至顯的心不在焉，宋醒怎麽察覺不到。

他皺眉，讓自己顯出關懷的一面。

“鳶尾，你不喜歡嗎。”

“沒。”管語搖頭。

她低着頭，神情恍惚，心思沒辦法集中注意。

她覺得自己有一點點的卑劣。

和宋學長的認識，堪稱奇妙。畢竟本來就是一個學校認識的人，即使只是一面之緣。

可在剛才。

她竟然會想着，要是這個人是司訣就好了。

她被自己腦中一閃而逝的念頭吓到。

宋醒眼裏的不悅變深，臉上卻不動聲色的做出關懷。

“今天開學第一天，我不耽誤你了。我們…有緣再見。”

他表現的那麽灑脫，說完再見便轉身就走，反倒讓管語很內疚。

她終究是食言了。

在見到千秋後，比先前生疏，沒了之前的親近。

宋醒大步離開，只給管語看一個背影。然後把手機裏早就編輯好的短信，發了出去。

管語手裏的手機震動。

她低頭點開短信。

[宋醒：當初在臺下，看見你跳舞，就已經很心動。沒想到我們會有那樣奇妙的緣分成為朋友。到了現在，我也沒有必要瞞你了。我早就喜歡你。]

她看完短信，不敢置信的擡頭，卻發現宋學長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剛到校門口的司訣，在車身裏握緊方向盤。

黑眸望着宋醒消失的方向，漸漸染上涼意。

他只是一個疏忽。

精心守着的小花苗，竟然就差點被人摘了。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