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他們出去了嗎?”陸湘問。

趙谟等着傳膳的太監出了正殿,這才關上殿門,叫陸湘過來吃飯。

“人都出去了。”

方才太監們端着菜進來,陸湘又躲回了趙谟的寝殿。

“瞧瞧這些菜式合不合口,若是不喜歡,我再叫他們重新傳。”

桌子上的菜是按皇子正食的份例上的,四葷四素二冷盤一湯盅。

陸湘早已饑腸辘辘,不挑什麽菜式。

“你要吃嗎?”陸湘問。

“我吃過了,陪你喝碗湯。”趙谟拿起湯匙,先給陸湘舀了一碗,然後給自己舀了一碗,他這人看得粗枝大葉,做起這些倒是心細。湯盛了大半碗,裏頭一塊排骨,一塊山藥,恰到好處。

說是要陪着喝,其實他午膳用的多,這會兒根本吃不下,湯碗擱在自己跟前,也不吃,只靜靜看着陸湘。

陸湘也懶得理他吃不吃,徑直端起白米飯,舀了蟹黃豆腐在碗裏,拌着就吃。

趙谟問:“你平時就這麽吃飯?”

陸湘知道他是嫌自己這種菜拌飯的吃飯粗俗,也不跟他多說。

她平時當然不是這麽吃的,只是今日太餓,趙谟又在一旁盯着,她哪裏還有閑情逸致細細品嘗、細嚼慢咽。

“就是這麽吃的。”陸湘堅定道,

“他要是真的心疼你,怎麽舍得你這樣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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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湘的思緒轉了一個彎後,方才明白趙谟說的他是指皇帝。

放下筷子,陸湘道:“你不明白,不是他要我這樣,而是我要這樣,只要我需要,他也可以讓我做妃子。”

“不要。”趙谟脫口而出。

如果她只是父皇的女人,他可以不計較,等到有一天可以擁有她的時候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可如果她是父皇的妃子,那他想留她在身邊受到的非議就多了。

陸湘道:“我受不得束縛,就喜歡這樣。”

“嗯。那你……”

“你有什麽話,等我吃完再說。”

趙谟點了頭,沒再說話。

陸湘捧着飯碗,吃得更快了,幾下就将碗裏的飯吃得見了底。

“你嘗嘗這個龍井蝦仁,禦膳房新制的菜。”趙谟見陸湘只吃飯,拿起筷子給陸湘夾了一塊蝦仁,對上陸湘的目光,趙谟小心翼翼道,“這筷子我沒用過,只拿來給你夾菜。”

“你跟我說就好了,我自己夾。”

“我就跟你吃這麽一頓飯,讓我給你夾菜,”趙谟趴在桌子上,可憐巴巴地看着陸湘,“好不好?”

“不好。”陸湘說完,把趙谟給自己夾的蝦仁挑出來,自己另夾了一塊蝦仁。

這龍井蝦仁确有獨到之處,茶香和蝦仁的香氣糅合在一起,減輕了葷腥味,使香氣更加清新雅致,回味無窮。

陸湘連着吃了三塊。

“以後你若是還想吃,就到長信宮來。”

“剛剛你答應的約法三章,這麽快忘了?”

“那你想吃的時候,我叫你給你送去敬事房?”

陸湘放下筷子,不說話,只看着他。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舍得餓着自己,我舍不得。”

“趙谟!”陸湘憤憤喊道。

趙谟不怒反笑,“我喜歡聽你這樣喊我。往後沒人的時候,別叫我什麽九爺,就叫我趙谟。”

“如果你父皇知道了你方才的話,你想過會有什麽後果嗎?”

趙谟沉默。

“你要是再這樣,我真的要離開皇宮了。”

“他會讓你離開嗎?”

“會。”陸湘篤定的說,她要走,誰都攔不住。

趙谟徹底沉默了,良久,方才苦笑一下。

“我知道了。”

“你別只守着我,你去長禧宮,看看六爺怎麽樣了?”

“你擔心他?”

“先前他跟我一起淋的雨,你把我拖走,我總得知道他怎麽樣了。”

趙谟不放心的說:“好,我去瞧瞧。你不會偷偷溜走吧。”

“放心吧,衣服沒烘幹,我能去哪兒?或者,我等天黑了再回敬事房。”

天黑?至少他還能跟她呆一個下午。

趙谟笑了下,站了起來,“那你慢慢吃,我去長禧宮走一趟。”

陸湘原不信他,但話音一落,他果真朝殿外走去。

……

趙谟的确是往長禧宮去了。

一則他心裏擔憂着趙斐,二則陸湘已經極不信任他,若是他不能對她言出必行,往後更不願意搭理他了。

外頭還下着雨,只是比最初那會兒下了很多。

洪安見趙谟出來,忙上前問:“主子還要什麽?”

“拿把傘來。”

洪安即刻取了一把油紙傘過來,幫趙谟撐開:“主子去哪兒?”

“我去長禧宮瞧瞧六哥,你在這裏守着,伺候好裏頭的人,別大驚小怪的。”趙谟伸手接了傘,朝洪安使個眼色,“也別叫她走了。”

洪安一時讷讷,好在他是個奴婢,不需要根據主子的每句話說出心裏的想法,只需要點頭稱是。

趙斐先前被大雨淋得慘,進了滄浪亭渾身是水,或許還來不及留意周遭的事。

洪安可是清清楚楚的,主子牽着陸姑姑的手就往雨裏跑。

當時他以為出了什麽事,急忙追過去瞧,站在滄浪亭門口,他就呆住了。

他看到陸姑姑被主子拉扯得快要摔倒了,主子回過頭,一把将陸姑姑打橫抱起,徑直往前沖過去。

洪安不敢追上去,他只是不明白,主子跟陸姑姑?主子怎麽會跟陸姑姑?

六爺淋了雨,在亭子裏咳得厲害,洪安雖是九爺的人,也不能把六爺扔在那裏不管。只能繼續幫着六爺擦雨水。

好在九爺的舉止雖然失常,到底還是安排了人過來接他們回去。

可是等洪安到了長信宮,才知道主子把陸姑姑帶進了殿裏,還不讓別人靠近。

關着門,又是要火爐又是要傳膳,洪安面上維持着冷靜訓斥着小宮人,心裏卻急得跟什麽似的。

臨着大婚了,主子怎麽總是胡鬧呢?

上回是那個來路不明的景姑娘,今日居然跟陸姑姑糾纏上了。

這要是傳揚出去,沐閣老怎麽看主子,皇上怎麽看主子?

着急歸着急,洪安還是得老老實實地守在殿門口。

……

“六哥如何了?”

趙谟還沒進長禧宮,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

宮殿廊下,有宮人搬了爐子在熬藥。

趙谟見狀,頓時捂着鼻子,“六哥最聞不得這些味道,你們還在這裏熬藥,一個個皮癢了不是。”

宮人忙道:“九爺息怒,這藥太苦六爺不肯喝,太醫便說可以在這裏熬藥,聞着也能好一些。”

趙谟嘆了口氣。

他素知趙斐的脾氣,自幼在藥罐裏長大,如今聞着藥味就想吐。

“藥呢?”趙谟問。

“剛端進去的被主子砸了,我再倒一碗。”宮人說着,便提着那藥罐倒出一小碗濃濃的藥汁來。

“加點蜜吧。”

“殿裏備着蜜呢,太醫囑咐別往藥罐裏加東西,沒得減了藥性。”

趙谟只好作罷,端着那一小碗的藥汁往殿裏走去。

沒進寝殿,就聽到了斷斷續續地咳嗽聲。

“六哥。”趙谟喊了一聲。

進了寝殿,便見趙斐散了頭發,背後墊了個枕頭,倚牆坐着。陳錦站他旁邊,輕輕替他捶着背。

見趙谟端着藥進來,趙斐皺眉道:“這玩意還沒倒掉麽?”

趙谟嘻嘻笑道:“正是要倒你嘴裏呢!”

趙斐眉頭一蹙,正要說什麽,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陳錦臉面捶得更用勁一些。

待趙斐咳過之後,趙谟捧着藥央求道:“六哥,你就喝藥吧,苦是苦一點,可是喝過之後就不會咳了。”

趙斐的臉龐因着咳嗽漲得通紅,眉宇間依舊冷意翻飛。

“九弟,你真不會哄人。這藥我自小就喝,喝到如今,好了嗎?”

趙谟低着頭不敢看他,“可是,總得喝……”

“方才你把陸湘拉到哪裏去了?”

趙谟沒想到他咳成這樣了居然還問起陸湘,一時驚訝,卻又覺出一點不一樣的滋味。

不知道她真面目之前,他一直是喚她姑姑的,六哥卻是叫她陸湘。

“怎麽不說話?”

趙谟回過神,見趙斐一直逼問,靈機一動,便道:“你把藥喝了我就告訴你。”

趙斐聞言,頓時蹙眉。

陳錦在一旁聽得好笑,哪有這樣哄人喝藥的,然而心下正笑着,便見趙斐伸手接了趙谟的藥,悶悶喝了起來。

這藥是極苦的,陳錦沒喝過,但聞着就覺得苦。

太醫也說苦,開得方子裏頭就有三味天下極苦之物,沒辦法,趙斐體內寒濕之氣郁結,需得這樣的極苦之藥才能驅退。

從前為着身子,趙斐捏着鼻子喝過不少。

只是他身子太弱,腸胃也弱,這藥即便喝進肚子裏去,十次有八次都會吐出來,後來索性不喝了。

每每發病,只教宮人在廊下熬藥,聞個味道。

可今日……

趙谟和陳錦愣愣看着趙斐一口氣喝了藥。

喝過之後,許是喝得太急,趙斐整個人朝前抖了一下,陳錦以為他要吐了,趕緊端起旁邊的銅盆。

趙斐擡起手,示意陳錦把盆子放下。

“六哥,你沒事吧?誰叫你喝那麽快的?”

趙斐輕輕“嗝”了一下,方才過勁兒了。

“說吧。”

趙谟從前就知他與陸湘有往來,并不覺得有什麽,只是今日撞見了陸湘的真面目,再聽到趙斐問起陸湘,心情就不一樣了。

“怎麽了?”趙斐問。

“沒怎麽,”趙谟迅速編了一段話,笑道,“先前雨那麽大,你身上都濕透了,在亭子裏躲雨也無濟于事,我就想帶着陸姑姑幹脆跑回來,好叫人接你回來更衣。陸姑姑跟我一起回了長信宮,找宮女借了身衣裳拿了把傘就回宮去了。”

走了?

趙谟說完,見趙斐神色淡淡,便問:“六哥找姑姑有事?若是要緊我替六哥傳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

99:要是想知道姑姑的事,就把藥……

66端起藥喝幹: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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