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進了長禧宮,一擡眼就看見趙斐站在廊下。
他一襲紅羅常服,因是在長禧宮中,并沒有戴冠,頭發只用一支玉簪別住。
今兒他的氣色不錯,白皙的臉龐甚至比發間的玉簪還要瑩潤。
“奴婢拜見越王殿下。”陸湘領着流姝一起走到臺階下,向他行禮。
趙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陸湘身上。
他在廊下,陸湘在廊下,他俯視,陸湘低頭。
趙斐道:“你這耳環挺好看的。”
毫無防備的話語,随意地從他口中出來。
陸湘一路從敬事房過來,焦急、擔憂,幾種心情纏了她一路。
末了走到近前,他竟然來這麽一句話。
既不問她為何而來,也不問她所為何事,偏生說她的耳環好看?
這般輕飄飄的一句話,宛若四兩撥千斤一般,将陸湘一路的考量、一路的剖析、一路的謀算全都扔到了九霄雲外。
若他出言調戲,陸湘自會叱罵他,若他如趙谟一般直抒胸臆,陸湘也會拒絕于他。
偏生他什麽都不說,只說耳環,叫陸湘無可叱罵,無可拒絕。
陸湘怨怒地看向他,他卻得逞似的笑了。
陳錦一直站在趙斐的身後,自是把一切看在眼裏,見陸湘身邊流姝露出詫異,飛快地朝流姝使了個眼色,轉身往旁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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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姝是宮中的老人了,雖是在慈寧宮當差,哪裏看不出眼前的暗流湧動,當下面上沒有半分動靜,默然跟着陳錦往後頭去了。
等到繞過正殿,流姝終于忍不住道:“公公,這是……”
“若是你想留在長禧宮,往後就要少說話、多做事。”陳錦道。
流姝自然聽明白了陳錦的意思,颔首噤聲。
陳錦和流姝一走,前殿便只剩下趙斐和陸湘。
微風吹過,庭中所植桂樹沙沙作響。
方才流姝跟着陳錦走的時候,陸湘自然看到了,可她能說什麽,趙斐說這種怪裏怪氣的話,任誰聽了都覺得奇怪,索性叫陳錦帶着流姝下去還好些。
她陷入了深深的後悔中,今日不該來長禧宮。
“進去說話。”趙斐說完,轉身往殿中走去。
陸湘在想,自己是不是該轉身離開。
趙斐走了幾步,見陸湘沒有跟上來,轉過身,輕咳了一聲:“書稿的事我給你交代幾句。”說着便進了去。
陸湘無奈,只得跟着趙斐走了進去。
待進了他的書房,他已經站到了書案旁。
陸湘走進去,見他的書案擺得滿滿當當的,上頭分門別類地擺着二十多本書和十幾頁書稿。
“這是……”
“坐下說吧。”
陸湘依言坐下,拿起了其中的一頁,“你給《珠玉》篇寫的提綱?”
趙斐擡手,提起旁邊的紫砂壺給陸湘倒了茶。
“是提綱,我改了幾處,與沈平洲的有些出入。後面那些也是我自己寫的提綱,未必全對,你先收着,以後慢慢看。”趙斐說完,放下茶壺,又指着那二十多本書,“這些書都是我從沈平洲給的書目裏頭挑出來的。”
“都是剩下的幾篇需要用到的嗎?”陸湘問。
“嗯。”趙斐點頭。
“我記得不止二十幾本,還缺少哪些沒找到呢?”
“他總共寫了三十七本,這裏一共二十九本,一本不缺,我全都看過了。沈平洲只是一個起居郎,許多典籍他只是看過記載,并沒有看過書,想到了便記錄下來以備查用。不要的那八本,都是與這裏放的這些內容重複的,不要也罷。”
三十七本?
他什麽時候看了三十七本書?
陸湘驚訝地擡起頭,因着這會兒離得近,倒看見趙斐的眼睛下頭似乎有點發青。
是沒有睡好覺嗎?
她有心詢問,可想着他先前站在廊下暧昧不清的話,終究還是罷了。
“多謝六爺。”
“這些書太重,一會兒我叫人給你送到敬事房去。”
“嗯。”陸湘點頭。
趙斐說着,起身從身後的博古架上拿出來一個錦盒,擺在陸湘跟前。
“這是什麽?”
“你先看看。”趙斐道。
陸湘依言打開,卻瞧見裏頭擺着一張契紙,仔細一看,這是京城桐花巷一座宅子的房契。
“這……”
“上次你說要出宮,我說幫你找房子,就是這裏。”
“多謝六爺好意,這宅子太大了,我一人住……”
“你一人住?”趙斐含笑。
“不然呢?”
“難道你不帶盼夏?她不日就要被送出宮,你只當是我給她的,替她收着就是。”
陸湘沒想到他會把盼夏也計算在內,低聲道:“既是給盼夏的,我自然沒有推拒的道理,我先替她拿着,若是她要推辭,且等她來說。”
趙斐不置可否:“關于盼夏,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陸湘一直以為,趙斐對盼夏的生死置若罔聞,手裏捧着趙斐給的房契,又聽他這一句,頓時有些驚訝。
趙斐道:“我身邊有個侍衛,一直心儀于她,從前我問過她的意思,她不願意跟他,只想留在長禧宮當差。如今……那侍衛倒想随她出宮。”
“哪個侍衛?”陸湘大吃一驚。
她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內情,趙斐身邊的侍衛喜歡上了盼夏。
“秦延,你不認識。”
确實不認識。
陸湘有些洩氣,又擔憂起:“那……如今盼夏已經……不能走路了,他還肯照顧盼夏麽?”
趙斐點頭。
這個秦延,陸湘倒是頗為感動,只是她不能幫着盼夏應下,盼夏雖是傷着了,可喜歡這種事,不是傷不傷的就能解決的。
陸湘很清楚,盼夏對趙斐的癡迷。
“秦延武藝高強,你且把他留下,護着你也好。”
陸湘正思索着盼夏和秦延的事,忽然聽到趙斐這一句話,莫名覺得有些暖意,卻沒好氣道:“秦延心儀盼夏,叫他留下護着我做什麽?”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趙斐道。
陸湘乍覺得好笑。
一個人怎麽了,她一個人活了一百多年了,誰比她活得更好。
然而多琢磨了片刻,陸湘覺得這句話十分耳熟。
是誰說過呢?七十多年前,那個人臨終的時候,好像說過同樣的話。
他說:我突然舍不得死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心突然被什麽東西揪住,眼淚毫無征兆地陸湘的眼睛裏湧了出來,剎那間淚雨滂沱。
趙斐原本一直坐在書案一旁,忽然見她哭得這樣厲害,一時有些意外。
他從書案那邊走過來,想問她到底怎麽了,卻知她此刻哭得厲害,根本不能答話。
趙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陸湘,他拿了帕子,想替陸湘擦一下眼淚。
就在帕子快碰到陸湘的時候,趙斐突然改了主意,松手将帕子扔在地上,用他修長的手指,在陸湘的臉頰上抹了一把。
陸湘正傷心着,趙斐來替她擦淚,也并未閃躲,然則當他手指碰到臉頰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臉竟被他捧住了。
她往後一縮,趙斐卻捏住她,不叫她躲。
他的手指纖長,如竹節一般,這樣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捧着她的臉,似乎在微微顫抖。
他在緊張麽?陸湘仰起頭,看向趙斐。
見陸湘老實了,趙斐方才一笑,用大拇指刮了刮她的臉頰,将臉頰上的淚痕抹掉,聲音沉靜下來:“哭成這樣,又想起你的朋友了?”
“你怎麽知道?”陸湘吸了吸鼻子。
趙斐見她止住了哭泣,頓時笑了,聲音卻發涼。
“每回提到你的朋友,你都會特別沖動。”
“我……”
有嗎?
陸湘不肯承認,“還是說秦延和盼夏的事吧。”
“我已經将秦延攆出去了,如今他就住在我說的這宅子裏,等你送了盼夏過去,他自然知道怎麽做。”
“他對盼夏真的那麽癡情嗎?”
趙斐搖頭:“我也不知,且看看吧,便是他靠不住,盼夏不還有你嗎?”
“我不會照顧人。”陸湘嘆了口氣。
她習慣了一個人走,她的路,沒人能陪着。
趙斐目光一動,想到了什麽,卻沒有說話。
“你今日匆匆過來,所為何事?”
來了長禧宮,各種的事情一打岔,陸湘倒真把今日過來的本意忘了。
此刻聽趙斐提起,這才問:“今日聽說六爺封了越王,正巧兒要送宮女過來,便想着來道賀。”
“只是道賀?”
“我聽他們說,你很快就要出發去揚州養病?”
趙斐颔首。
“那你什麽時候出發?”
“明日。”
陸湘吓了一跳:“怎麽這樣快?”
剛封王,就要離京,簡直就跟趕着人出去一般,皇帝到底要趙斐去揚州做什麽?
陸湘想問,可對上趙斐的眼神,她知道他絕對不會說的。
“皇後娘娘沒有幫你求情嗎?”
趙斐笑了:“揚州乃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哪個兄弟不羨慕我,父皇送我去揚州養病,母後從何求情?”
“那你明日真的要走?”
“當然。”
父皇決定的事,無人可以更改。
似乎是瞧出了陸湘的擔憂,趙斐道:“你不來,我也是要去找你的。等我走了,你盡快帶着盼夏出宮,就住在我安排的地方,不要亂跑。”
趙斐的聲音很輕,說的都是尋常的事,但這幾句話落在陸湘耳中,便如漩渦一般,将她的心緊緊的挾裹其中,令她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等我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陸湘:如果66告白,我要狠狠拒絕。
66:你耳環真好看。
陸湘:???
66: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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