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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

京城大街上早已宵禁,白日喧嚣的酒樓商鋪都打了烊,整條大街靜悄悄的,偶爾響起一聲打更的梆子。

一人一騎從大街上飛快穿過,一路暢行無阻。

巡街的官兵望見那人的服色,都不敢阻攔,默默站到道路兩旁。

那一人一騎自皇城而出,行得飛快,直到來到鎮國公府的獸頭大門前方才停下。

下了馬,他也不牽馬,徑直上前叩門。

裏頭很快有門房回應,問是誰卻沒有回答,門房便先開了西邊的角門,一見來人頓時吓了一跳。

“九爺!”

門房慌忙便退回去将正門打開,迎了進去。

“天意在家嗎?”趙谟問。

“公子在的。”門房忙不疊地點頭。

趙谟“嗯”了一聲,也不叫人帶路,徑直往岳天意居住的允闌軒走去。

鎮國公府是在他在宮外最熟悉的地方,去找岳天意,哪裏用得着別人領路。

他是這麽想,底下人可不能怠慢,門房立即喊了人一路狂奔到允闌軒報信,又另叫了人去跟公爺和夫人禀告一聲。

趙谟雖是來找小公爺玩鬧的,到底是皇子,不能怠慢。

于是乎,趙谟雖然走得極快,等他走到允闌軒的時候,岳天意已經打着哈欠在院子門口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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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這麽晚了,你可真是好興致。”岳天意懶洋洋說道。

他身上穿着寝衣,蜜合色的杭綢,看起來格外舒适。

“叫人把院門關上。”

趙谟丢下這一句,徑直往院裏去了。

岳天意見他這般低落的模樣,自己伸手将門拉上,跟了進去。

允闌軒的位置在鎮國公府并不算多好,甚至有些偏僻,但允闌軒的院子在阖府的院子中最為寬闊,岳天意素愛習武,這院子自是他最好的選擇。

院子裏立着梅花樁,靠牆的地方立着一排兵器架,上頭挂的十八般兵器,皆是岳天意的珍藏。

趙谟進了院子,沒往屋子裏走,而是往兵器架那邊走去。

岳天意被人半夜從榻上喊下來,這會兒困急了,打着哈欠跟過去。

“九爺,大半夜的,你想練練?”

趙谟沒有吭聲,只拿起了一柄長刀在手中把玩。

“九爺?”岳天意見他悶聲不語這模樣,想了想,便道,“今日六爺離京,你難受了?”

趙谟聞言,手上的動作停滞了幾分。

難受嗎?

趙谟從昨日到今日,并沒有對趙斐離開的事多難受。

上午在城牆上遇見陸湘,他的确難受了。但并不是因為趙斐,而是因為陸湘對他的無情。陸湘可以毫不留情地在他跟前轉身離去,卻會跑到城牆上偷偷送別趙斐。陸湘凝望銮輿的神情,深深刺傷了趙谟。

他難受得在塔樓下坐了許久,午膳的時辰都耽誤了方才回到北苑。

用了膳,他在殿內小憩,等到一覺醒來,他如往常一般開始念書,念完書洪安開始傳膳,這個時候他仍是沒有什麽感覺。

直到天黑……

平常天黑後,他都會去長禧宮轉一圈,趙斐胃口不好,尚膳監每日不呈晚膳,只給他精心準備一些羹湯小點,樣樣都很精致。趙谟每日踩着點過去,正好可以挨着趙斐吃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麽東西都是別人的好。

趙谟總是覺得,長禧宮的擺設比長信宮更雅致,長禧宮的吃食比長信宮更可口,連帶着長禧宮的宮人,似乎都比長信宮的更機靈。

六哥的床也很舒服,料子是最柔軟的,也不知是拿什麽香料熏的,躺在上頭就覺得凝神靜氣。

更何況,還有趙斐。

他每日遇到不懂的功課,跟趙斐說幾句,趙斐輕而易舉地就能把他點撥明白,如今他在禮部擔了個行走之職,提起禮部的差使人事,趙斐也能到點子。

入了夜,他在北苑裏溜達了一圈,鬼使神差地,還是走到了長禧宮外。

長禧宮素來就是極安靜的,但不管如何安靜,宮門上都會點一盞燈。

今夜這盞燈,沒人點。

趙谟站在黑漆漆的宮門外,吹着涼涼的夜風,突然意識到,趙斐離開了。

這一瞬間,他突然坐立難安起來。

長信宮他是不想回了,他牽了馬,徑直往鎮國公府來。

“其實六爺去揚州,那是好去處,指不定來明年皇上南巡,咱們也能跟着去湊熱鬧,到時候就能見着了。”岳天意陪着趙谟發了一會兒呆,被夜風吹着,睡意一點點散去,漸漸清醒起來。

他拍了拍趙谟的胳膊,“走,我叫人溫一壺酒,咱們邊喝酒便說。”

趙谟将手裏的刀放回兵器架上,卻沒有動。

岳天意吃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目光動了動,只好說了些閑話:“這回六爺的确是很匆忙,封王封得匆忙,離京也離得匆忙。九爺,你跟我一樣,是在朝會上才知道封王這事的嗎?”

趙谟點頭。

岳天意鼓了股腮幫子,沒說話。

這事的确有些複雜。

趙谟對趙斐的感情,岳天意知道。但皇帝給趙斐封這個越王的分量,岳天意也知道。

昨日散朝回來,鎮國公就與岳天意說了許久。

鎮國公說,帝王之術在于平衡,萬歲爺這是要分化六爺和九爺,叫皇後兩難。

只是鎮國公不明白,趙斐久居北苑養病,皇帝怎麽會突然在意起他,皇子不少,但歷來朝中有力一争的皇子,只有四、七、九。

趙斐這一次,可謂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六爺當真深藏不露!”岳天意嘆道。他跟趙斐的往來并不多,小時候趙斐還沒出事的時候倒是經常玩耍的。只是因為玉兒喜歡趙斐,岳天意才會多留意他幾分。

在岳天意看來,趙斐只是生了一副好相貌,身為男子,別說騎射了,連走路都困難,着實不堪為夫君。

但上一回悅賓樓的事,令岳天意大吃一驚。

他一心想幫趙谟找到景蘭,派人把守在悅賓樓外,居然還被趙斐搶了先。

“九爺,有句話我知道你不想聽,可是我不得不說。六爺這些年雖然一直病着,可他該下的功夫他沒有少下過。”

“天意,我六哥是不是很厲害?”趙谟笑着問。

“當然厲害。”

岳天意怎麽都想不通,為什麽趙斐會比他動作更快,他連見都沒見過景蘭。

“是不是比我厲害得多?”

岳天意沒想到趙谟會這麽問,想了一下:“都說要文武全才,六爺不利于行,單指這一點,如何能跟九爺比?”

“跟六哥比,我就能跑能跳這一個長處了。母後收養我,就是因為我能跑能跳。”

“九爺……”岳天意想說點什麽來勸,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趙谟伸手從兵器架上拿起刀,“文武全才,文我是比不過六哥,可武……”

他将刀朝岳天意扔去,岳天意輕輕一擡手便接住了刀。

“來,試試的武,你不許讓我。”趙谟說着,另撿了一把劍。

岳天意面露難色,“九爺,我是武将,你打不過我,實在沒什麽奇怪。”他不想比,岳天意在讀書上頭沒什麽進益,卻是個練武奇才,十二歲的時候,鎮國公走招就走不過他了,只能憑着力氣險勝。

“打不過是沒什麽奇怪,可我習武的老師比你的并不差,我倒想知道,我到底比你差多少。”

“既然九爺有興致,那我們就走幾招。”

兩人各拿着兵器走到院子中間,點了頭便開始過招。

趙谟攻,岳天意防。

岳天意原以為趙谟心煩,随意練練而已,然而接了幾招過後,便知趙谟竟是劍劍致命,岳天意随之認真起來,如此一來,二十招過後,便将趙谟手裏的劍打落在地上。

趙谟的武功并不差,猛攻起來岳天意也無法游刃有餘的招架。

岳天意在大昱年輕将領中的佼佼者,上過戰場的,又天生神力,他一認真,趙谟自然打不過。

“九爺,承讓了。”

趙谟看着地上的劍,忽然苦笑起來。

“天意,你明白了嗎?一直以來,我都是在承六哥的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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