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我沒什麽想問的。”陸湘低下頭。

皇帝叫趙斐來趙沖的帝陵,想想也不會是什麽好事。

陸湘覺得,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若不是擔心趙斐的安危,她根本不會來這裏。

如今知道趙斐安好,她該抽個空兒跑了。

躲起來,不叫皇帝找到,也不叫趙斐找到。

陸湘的心無奈又苦澀,即便那人做了完善的安排,即便他以趙氏子孫發了毒誓,終究抵擋不住人的貪念。

或許這就是趙沖的報應,他處心積慮尋求長生,卻叫自己的子孫掘了墳。

這世上的事,果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我也沒什麽想問的。”趙斐道。

陸湘正出着神,聽到他這話頓時驚訝。

比起趙斐來帝陵的事情,自己身上的秘密未免太多了。

一時是敬事房的姑姑陸湘,一時又是少女身的景蘭,他居然沒有一句想問的。

“你真不想問?”

“不想。”趙斐答得很幹脆。

陸湘不信他,可是不知道為何,他說過不想之後,她心裏忽然輕松起來。

方才見到趙斐的喜悅過去之後,她一直害怕他會問,此刻他說不想,陸湘卻不自覺地跟着笑了起來。

這些細微的神情變化自然全落在了趙斐的眼裏。

他就知道,她是只兔子,狡兔三窟,千面一人,稍稍吓到她,她立刻就鑽進自己的兔子窩裏躲起來。

他當然很好奇她的故事,她的秘密,但他更害怕她離開。

“走,去瞧瞧他們都抓了什麽。”趙斐說着站起身,可他起得晃晃悠悠的,陸湘不敢不扶他,只能拉着他的手,跟着他一塊兒往陳錦那邊去了。

秦延他們打回來兩只野兔和一只山雞,因着容星河的提醒,便只拿了一只野兔烤了,剩下的留着晚上再吃。

一時半會兒的,他們走不出這大山,怕是還要過好幾天靠山吃山的日子。

“想吃烤雞麽?”趙斐問。

陸湘道:“你烤麽?若是你烤的,我就吃。”

趙斐沒有回答,張望一下,見蕭裕站在一旁,便松了手,走過去不知道跟蕭裕叮囑了什麽,蕭裕臉色有些古怪,但很快便又往山裏去了。

陸湘急忙阻止:“我随口說的,這只兔子就已經夠吃了,你還叫他去打什麽。”

“不夠,我想吃雞。”趙斐道。

陸湘知道自己說不過他,好在他終于肯松開手,想去折騰就折騰吧

她自己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從早上到現在,她走了一路,擔憂了一路,這一刻才終于得到了一點松快。

只見趙斐拿着那只清洗過的山雞,裏裏外外翻看起來,又跟秦延說了什麽。

秦延飛快地去山上砍了幾根樹枝過來,拿去溪邊清洗。

沒過一會兒,蕭裕也從山上回來了,手上拿着一大塊黑乎乎的東西。

陸湘見他捂着臉,頓時關切道:“蕭裕,你怎麽了?”

趙斐這一群手下,原來她最熟的是陳錦和秦延,如今變換身份之後,陳錦不認識她了,秦延待她亦是有些怪異,跟蕭裕竟是最熟悉。

陸湘明白他們都是對自己這個突然出現在趙斐身邊的不速之客有些不适,可她總不能去解釋。

“主子,你要的東西。”蕭裕把那一大塊黑乎乎的東西遞上。

陸湘伸長了脖子去看,才發現那是一塊削下來的半邊蜂巢。

“蕭裕,你捅螞蜂窩了?”陸湘吓了一跳,又見蕭裕捂着臉,頓時想笑,“你被蟄了?”

“剛才過來的路上瞧見了一個蜂窩,正好可以拿蜂蜜塗在山雞上。”趙斐正在看那蜂巢,聽到陸湘的話也擡起頭看向蕭裕,“把手拿開。”

趙斐發了話,蕭裕只好把手拿開,李方本來蹲在旁邊的篝火旁邊烤兔子,亦好奇地望過來。

他正對着蕭裕,一下就看到蕭裕臉上被馬蜂蟄出了兩個大紅的包,“噗嗤”一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給蟄得,不仔細看,壓根都不出哪兒是嘴哪兒眼睛了。”李方從前在趙斐跟前一直很收斂恭敬,在地裏埋了兩個多月,他突然想開了,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一點顧忌都沒有。

陸湘本來也想笑,見蕭裕被人嘲笑了,忙站起身,拿起那蜂巢,從裏頭掰下來一塊兒。

“你抹點蜜在上頭,抹了蜜就不會疼了。”

見陸湘似乎伸手要給蕭裕抹蜜,陳錦到底眼疾手快,伸手把那一小塊蜂巢接過來。

“王妃,奴婢替他塗就是了。”

陸湘“嗯”了一聲,把蜂巢遞給陳錦之後,方才意識到陳錦稱呼的是什麽。

她想訓斥,可又覺得這事她連訓斥得勇氣都沒有,只能回頭狠狠盯向趙斐。

“多謝王妃。”蕭裕跟着改了口。

趙斐見到陸湘着急上火,忍住笑,冷着臉訓斥道:“胡亂喊什麽!”

聽到他這麽說,陸湘總算松了口氣,瞪着眼睛看向陳錦和蕭裕,希望他們能長記性。

誰知趙斐又說了句:“還沒過門,別瞎叫。”

“是,奴婢們知錯了。”陳錦和蕭裕退到邊上抹蜂蜜去了。

陸湘被趙斐這話氣得白了臉。

偏生這話說得刁鑽。

他說陸湘沒有過門,不能叫王妃,陸湘若是反駁,豈不是說自己已經過了門?

陸湘知道他是成心的,轉過身便又往溪邊去了。

她不知道能去溪邊做什麽,可她不想離趙斐和他的人太近,省得被他們氣死。

見她生氣跑開了,趙斐板着臉道:“以後不許胡鬧,她面皮兒薄。”

這話一出,且不說蕭裕、秦延和陳錦等原本就跟着趙斐的人微微變了臉色,連竹影和李方都會過意來。

李方嘿嘿道:“難怪王爺在地裏一直穩得住,這麽個大美人等着王爺呢!”

竹影的目光有些奇怪,只是跟着他們笑了下,沒有說話。

山谷裏的這條小溪很淺,裏頭布滿了各色鵝卵石,溪水嘩嘩流着,把裏頭的鵝卵石都洗得像寶石一樣漂亮。

陸湘穿着草鞋,正好可以淌水。

踩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趣,可又不想回去對着那群人,只好坐在溪邊沒有苔藓的石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提着溪底的鵝卵石。

“這溪水冰的很,當心着涼。”

是趙斐的聲音,陸湘不想回頭,甚至因着他這句囑咐,狠狠踢了一塊小石子。

沒臉沒皮的人,陸湘不想理他。

“啊——”

她穿的是草鞋,先前拿鞋底磨着小石子玩還好,剛才那一踹,小石子直接地撞到她腳指頭上。

陸湘不是不是不穩重的人,可十指連心,腳指頭也是如此,指頭被那石子兒一磕,疼得鑽心,令她忍不住大喊起來。

好疼啊,腳指頭像要斷掉了一樣。

趙斐本來蹲下去正在洗手,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腳,見她的腳指頭紅紅的,看着特別可憐。

呼——

趙斐對着她的腳指頭吹了口氣。

陸湘正覺得疼得要命,忽然覺得一陣小小的熱風撫着,緩解她腳指頭的疼痛,帶來了一點點癢。

低下頭一看,這才看見趙斐蹲在石頭邊上,正抓着她的腳吹氣。

他的臉離她的腳很近,他的鼻子幾乎要貼到陸湘的腳背了。

“喂!”陸湘的臉迅速漲得緋紅,她想訓斥趙斐,又怕聲音太大把其餘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只能壓低了聲音,“你做什麽?”

趙斐捧着她的腳丫子,不疾不徐又吹了幾下。

這一下,陸湘倒不覺得癢了,但那腳指頭像是失去知覺了一般,麻麻的,酥酥的。

陸湘想一腳把他踢開,卻一絲力氣都使不上。

腳被他捏着,便如蛇被人捏住了七寸。

動不得,彈不得。

“趙斐,我不疼了。”陸湘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嬌顫着嗓子求他。

趙斐聽到她這聲音,還沒仔細聽她說什麽,心裏就酥了一半。

“不疼了?”

“不疼了,你不用……不用再吹了。”陸湘的聲音越說越小。

她的腳很小,不比趙斐的手掌長多少,雖然她看起來纖細,腳卻有一點肉,白白嫩嫩着實可愛,就像最最鮮嫩的藕,越看越忍不住想啃一口。

趙斐的手輕輕刮了刮她細膩的腳背,松開了手。

那晚在行宮,他記得她的背很美,他記得她身上的肚兜很美,也記得肚兜遮不住的東西很美。

此刻他發現,她的腳也很美。

趙斐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神。

“怎麽穿草鞋?”

聽他提起別的事,陸湘總算松了口氣:“原來穿的鞋磨破了,還好進山的時候遇到紮草鞋的山民買了幾雙,這草鞋沒有綢鞋舒适,可走山路比綢鞋好走多了,蕭裕那裏還有幾雙,你要不要換上?”

“好啊,我身上的衣裳鞋子都髒得要命,正想扔掉。”

趙斐說着,坐到陸湘身邊,索性把自己的靴子襪子脫下來,用力一扔,竟扔到小溪對岸去了。

“力氣挺大的啊。”陸湘懷疑地看着他。

趙斐拍了拍手,重新蹲下,不緊不慢道:“我手上一直有力氣,可不知道怎麽地,腿軟。”

“真的?”陸湘有些不敢信他。

趙斐輕笑了下,沒有出聲。

陸湘心裏酸溜溜的。

趙斐身體不好,她不該拿話刺他。

“你真的會烤雞麽?”陸湘想了想,說起別的事。

“沒有烤過。”

陸湘瞪大了眼睛,先前趙斐指揮這個指揮那個,有條不紊的打理那只雞,還以為他真弄過呢!

趙斐接着道:“有陣子我喜歡看食單,有個大儒記了一個烤雞的方子,我當時記下了,今日可巧得了山雞,正好可以試試。”

“那你是想叫我幫你試菜?”陸湘故意裝作不高興的樣子了。

“豈敢,我先試了,你再吃。”

陸湘終于被他哄得笑了。

“雞得架上去了,不然一會兒你吃兔子就吃飽了。”趙斐拉着陸湘起了身,陸湘被他拉着,心裏別扭極了,可別扭歸別扭,到底沒把手縮回來。

兩個人回到篝火旁,先放上去的兔子已經烤出了滋滋聲。

“主子,是這樣嗎?”陳錦的話是對趙斐說的,卻把裏裏外外抹了蜜的山雞捧到陸湘跟前。

陸湘瞪他一眼,他也面不改色。

趙斐滿意地點頭:“架上去吧。”

陳錦得了令,忙把那烤雞用樹枝架穩,放到篝火中間去,又把那滋滋流油的兔子撥到旁邊。

“陳公公,這兔子再烤會兒都要熟了。”李方一直在負責烤兔子,見陳錦這般,頓時急眼了。

陳錦白他一眼:“這可是主子給王妃的東西。”

“還叫王妃,等着王妃翻臉吧你。”李方“嗤”了一聲,“這兔子烤出來王爺王妃不一樣能吃?”

陳錦也不搭理李方,自顧自烤山雞。

主子在意什麽,他心裏明白得很。

就這蹲地上給人洗腳的架勢,陳錦覺得,叫王妃都叫低了。

哪家王府的王爺蹲地上給王妃洗腳?

那不是王妃,那是祖宗。

作者有話要說:

陳錦:那不是王妃,那是祖宗。

陸湘:emmm,也可以這麽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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