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寫字樓總共七層, 嚴淵與二號所在的樓層是被某個補習班承包的三樓,此時4L正瘋狂向寫字樓趕來,嚴淵一時頭疼不已。
往哪兒跑?
下樓?
恐怕不妥, 對方是康巴特四號, 行動力遠超他。并且那機械人還是江漓塔的本土勢力,對地形的熟悉遠超自己。更何況, 嚴淵身邊也沒有載具,貿然沖出寫字樓逃竄的話, 根本就是直接把自個兒送到康巴特四號的手上。
如果下行不通, 那就上行?
嚴淵硬着頭皮:“走, 我們去頂樓!”
拽着整個人陡然變得有些陰郁起來的二號,嚴淵趕忙朝着寫字樓的頂層跑。
如果他想得沒錯的話,跑到頂樓去, 說不定還有一線逃脫的希望。
在商業區,像這樣的寫字樓建築大多鱗次栉比,樓房與樓房間挨得極近。
匆匆忙忙地跑到頂樓,嚴淵頓時松了一口氣。
果然!
如他所料那般, 在寫字樓的樓側便是另一棟大樓。那座大樓因為裂變的緣故,整棟樓房都塌陷了一半,已經比寫字樓矮上了兩層。
嚴淵用肉眼評估了一下, 寫字樓與對樓之間的距離在一米以下,同時有着五米左右的落差。計算好角度的話,他完全可以跳過去……
此時,廢墟中的4L已經飛馳到了寫字樓的底層, 正欲入樓。
他的臉上染着不自然的紅暈,整個人呼吸急促,猶如牛喘,看上去極其病态。
擦了擦額角滲出的一絲冷汗,嚴淵站在了頂樓的邊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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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對面的大樓,估量着要怎麽跳躍才不會把他的腿摔斷。
這時,二號卻忽然開口:“盧克斯,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你這不是問的廢話麽,當然是準備跳過去啊……”嚴淵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只是。
他忽然僵住了。
不對,剛才二號叫自己什麽來着?
将手搭在天臺邊緣的圍欄上,嚴淵打了個冷顫。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地轉過了頭,看向二號。覺察到他的視線,二號側了側頭,陰沉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十分微妙的笑容來。
“應該叫你嚴淵,是不是?我早該知道的,有哪個人會叫克裏斯托蒂·文森西萊特諾克西亞·T·斯特雷夫斯基·盧克斯這種一聽就是胡謅的名字?”
嚴淵的臉色猛然沉了下去!
是D型。
和有時候過于愣頭青,但總體來說對他十分忠誠的2C不同,嚴淵對D型從第一印象開始就沒什麽好感,總覺得這家夥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
看着明顯戒備着他的嚴淵,D型嘴角的弧度咧得愈發大了些:“你很讨厭我。”
嚴淵沒答話,只是背靠在圍欄上的腳又朝着圍欄後不動聲色地挪了挪。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防備?我和C型是二位一體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D型矜持地邁開步子,朝着嚴淵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而這時!
嘭!
頂樓出入口的鐵門被粗魯地從內側踹開。
一腳踢開了門板的4L一臉興奮地沖上了頂樓。
他先是迷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彌散在空氣裏的只屬于嚴淵的味道,而後才目光灼灼地望向嚴淵。望了兩眼,4L忽然一頓,他意識到了什麽,微一凝神,蹙眉看向了D型。
“我怎麽說還有股惡心的機油味呢……看來,你應該就是6M說的報廢機了?從大人身邊滾開!”
4L後腿稍撤,蹬在地上,露出手上的臂炮與刺刀,猛然朝着D型沖了過去!
而切換到了D型人格的二號絲毫不懼,甚至神經質地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之後,他手腕一轉,露出軍刺,擋在身前,直截了當地擋住了4L的攻擊!
兩名戰鬥力遠超于人類理解範疇的機械人開始在寫字樓的頂層大打出手起來,嚴淵頓感不妙。
在他看來,2C與2D完完全全就是兩個人。他能容忍對他絕對忠誠的二號留在自己身邊,可不代表着他能對D型放下戒心。嚴淵可沒忘記,自己在撿到西格瑪,與D型初遇時,這家夥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襲擊過他來着……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趁着D型與4L交手的空檔,嚴淵果斷翻過了欄杆!
他閉住呼吸,直接跳了過去!
“可惡!”
此時已和D型交手了幾個來回,被機械人絆住手腳的4L覺察到嚴淵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頓時大為光火:
這家夥!
明明只是個有問題的廢鐵而已,居然還攔下自己了!?
“你這垃圾!滾回鍋爐回收重煉吧!”
4L的兩只機械臂頓時模樣大變,他是專門用于戰鬥的康巴特四號,裝備的武器火力遠超D型。此時,從打橫卸下的手臂中露出了兩管口徑龐大的黑黝炮管。離子火花在炮口亮起,4L持着手炮,朝着D型的面門轟去!
這時。
嚴淵已經躍到了對面的大樓上。
他雖然身手還算不錯,但總歸不是什麽兄弟會成員,做不來信仰之躍那樣的騷操作。這會兒強行躍遷,雖說穩穩地落在了目标預期內的降落點,但嚴淵的右腳卻也不甚崴到了一點。忍着腳腕處傳來的劇痛,嚴淵有些憂慮地往回看了一眼。
雖然不喜D型,但他還是有些擔心二號。
可是……
寫字樓的頂層猛然炸起強烈的爆炸!
火光沖天,讓嚴淵登時呆愣住了。
“二號!”他下意識地喊了出來。
無人回應。
在硝煙散去之後,對樓一片沉寂,讓嚴淵緊張起來。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現在已經跳了過來,實在是沒辦法重新跳回去,頓時頭疼無比。
要不要回去看看?
嚴淵的理智告訴他,現在自己掉頭就跑是最佳選擇。趁着那臺康巴特四號與D型自相殘殺的空檔,他要是拼命逃竄,想辦法逃到江漓塔內的某處流域河道裏,依憑着海水暫時洗掉自己身上的氣味,那勢必可以逃過一劫。
可是,又是可是。
草!
嚴淵咬咬牙。
“媽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和你這麽個智障機器攪在一起……”
他起身,想要下樓,重回寫字樓查看情況。
可嚴淵幾番糾結後做出來的打算卻落空了。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接着。
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又被舔了。
嚴淵頓時冷汗涔涔,那濕熱的舌頭帶着比體溫高出一線的溫度在他後頸處的皮膚上滑動着,舔掉了他身上的汗水。
這些變态,嚴淵暗自唾罵,為什麽所有人都喜歡舔他?
“呵呵,大人,找到你了……”
在嚴淵的身後,站着一名戴着眼鏡的青年,赫然是之前與4L通訊過的馬納吉六號M型。
他之前一直坐在那輛裝甲車的後座,沒有露面。
現在,居然來了個黃雀在後,把嚴淵逮了個正着。
…………
三天後。
6M的心情不錯。
他把玩着手中的八音盒,撥動發條,盒子裏的玩具小人便開始轉起圈來,八音盒也播放起了一支輕快的舞曲。
“大人,您喜歡這個嗎?”6M把八音盒放在了桌子上。
在桌子上,已經滿滿當當地堆放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大到游戲主機,小到玻璃彈珠,數量種類都非常可觀。
甚至……還有幾個恥度很高的黃色手辦。
坐在桌旁的嚴淵只覺得自己腦門上青筋直跳。
被瑪吉納六號M型在廢棄大樓“捕獲”之後,他便被機械人帶回了江漓監測塔。
原本,嚴淵是有着要進入監測塔的計劃的,可現在雖然他還是達到了目的,抵達了江漓監測塔,但……前提是他得能自由活動,才有動用監測塔內的衛星通訊設備向天幕聯邦發送求救信號的可能啊!
他現在人身自由被完完全全的限制了。
被帶回監測塔後,6M同他做了自我介紹,之後便将他強行囚禁在了監測塔內的房間裏。
平心而論,他所住的房間裝潢奢華,媲美五星大酒店裏的總統套房,且每天都有機械人們送來的豪華大餐,生活質量遠超過之前他在荒原上東奔西走時的日子。
可待遇再豪奢,嚴淵也沒有享受的心情。
這已經是他被抓住的第三天了。
這些天來,他就只見過6M進他的房間來。對方似乎有意讨好他,整日都想方設法地為他奉上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玩物,房間內的桌子上的東西就是6M的傑作。
可嚴淵對他的示好毫不領情。
“你們打算把我關在這裏關到什麽時候?”他不屑地哼了一聲。
6M那張斯斯文文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憂傷的神色,他半蹲下來,跪在了嚴淵的腳邊,把頭枕在了嚴淵腿上。嚴淵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直接擡腿把6M給一腳踹開。
深深地吸了一口從嚴淵身上散發出的冷冽氣息,6M低下頭,想去舔嚴淵的長靴。
嚴淵對着他又是一腳。
6M全不在意,锲而不舍地抱住了嚴淵的腿。
“草……”嚴淵忍不住罵出聲來,他總覺得自己最近說髒話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大人,請您再耐心等等,巨艦馬上就要洄游到這裏了……”
6M的臉頰有些不自然地潮紅起來,嚴淵的味道對他這樣的機械人而言就是最烈性的毒品,讓他欲罷不能,只想溺死在嚴淵的身上。
嚴淵頭大如鬥。
好在6M多多少少也有那麽一絲絲尚未泯滅的分寸,知道嚴淵對他這樣的行為極為厭惡。他神經質一般地笑了兩聲,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因為被踹而有些淩亂的衣服,6M又恢複回了如他外表一樣的那副文質彬彬,優雅矜持的神情。
“那麽,我就先退下了。大人,有什麽需要的話請務必及時用桌上的呼叫器召喚6M,為了大人,6M願奉上此身一切。”
嚴淵厭惡地揮了揮手:“趕緊滾!”
6M紳士地執起了他的手,落下了一個吻手禮,等嚴淵暴躁地把手放在衣服上狠狠擦去上面留下的痕跡後,才施施然地離開了房間。
見6M走了,神經繃得死緊的嚴淵總算松懈下來。
變态。
他真的要瘋了。
如果說之前荒原上的幸存者們還只是對他表露出了癡迷的态度的話,那這些機械人在面對他時便是完完全全的一副上瘾架勢,讓嚴淵惡心地不行。
至于6M口中的大人稱呼,嚴淵根本就摸不清狀況。
他也曾仗着6M對他的恭敬态度厲聲質問過,但得到的卻只有6M莫名其妙的詭笑。雖然6M看上去對他敬意有加,但實際上,嚴淵總覺得對方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對一切質詢閉口不談,只一味地想用物質取悅自己。
而且……
那天在寫字樓,爆炸發生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二號了。
也不知道他情況怎麽樣了。
如果還沒有壞掉的話,那現在顯現的人格是C型還是D型呢……
門外。
6M原本溫文爾雅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
他徑自走到了監測塔內的電梯裏,按下了按鈕,直接去了江漓監測塔的最底層。
在占領了監測塔後,機械們便将整個監測塔內的布置結構全部更新了一遍。原本的商務樓層被改造成了依附于機械勢力的幸存者獵手們的居住區,而地下,則被裝置成了“工廠”。
等到了地下工廠,繞過陳設其列的,還在不斷生産着機械零件的流水線,6M走到了最裏端。
打開安全門,他便看見了一個被擱置在修複裝置中的家夥。
那是個身形健壯的男性機械人,他的身上已經被破壞了很大一部分,現下渾身各處都插着機械專用的修複管,正在緩慢地進行着修理重構。
是4L。
見6M走了進來,原本昏昏欲睡,精神倦怠的4L頓時擡起了頭。他剛想說點什麽,卻猛地嗅到了6M身上殘留着的屬于嚴淵的味道。
頓時,4L掙紮了起來。
6M眼皮一跳:“你這莽夫想幹嘛?”
“可惡啊!你這個敗類,你是不是剛才蹭過大人了?啊啊啊我也想蹭啊!等我完成修理了我一定要把你這個賤貨的頭擰下來。”4L咆哮。
6M唾罵:“傻逼。”
他不禁感到了一股謎一樣的優越感:康巴特果然就是康巴特,不管是4N還是4L,整個機系全都是些智商餘額嚴重不足的智障。只有自己這樣CPU性能優秀的馬納吉六號,才有資格站在大人身邊呢……
在修複裝置中掙紮了半天,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後,4L才稍微冷靜了一點:“算了,等我好了再跟你打一架。6M,找到那臺報廢品了嗎?”
6M搖了搖頭:“這事兒用不着你管,好好把自己養養,以後還要你當炮灰呢。”
4L頓時大怒:“你他媽是什麽意思?”
“……去當大人的炮灰。”
“哦,那沒問題,我一定好好養着。”
6M:“……”這家夥真的是拉低機械軍團的平均智商。
不過提到二號的話……
想起那天抓住了親愛的大人後,他去寫字樓的樓頂查看4L有沒有死幹淨時看到的景象,6M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那日4L這個只有肌肉的蠻子動用了離子手炮,差點沒把整個寫字樓給炸毀。他重回寫字樓時,那棟可憐的大樓早已因為離子炮的沖擊而崩塌,情狀比起隔壁的大樓更加慘烈。
而于硝煙中,他看到了被後坐力與沖擊力連累,自己把自己給炸了個半死不活的4L。
可是……
6M沒有發現二號的蹤影。
硝煙中絲毫不見一絲一毫廢棄機械人存在過的跡象,就好像對方憑空消失了一般。要不是知道二號雖然是個報廢品,但根本結構還是和他們這些機械人一樣堅不可摧,穩定性極強的話,6M甚至會以為二號是被炸成了飛灰。
那臺有問題的報廢機到底去哪兒了?
6M想不明白。
當時他光顧着把嚴淵帶回監測塔來,就連回收4L這事都了無興致,直接讓倒黴的冉疏負責收尾了,便也沒多留意二號的問題。只是現在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找到大人的消息也通知了鲲鵬巨艦,讓巨艦趕緊回航繞回江漓塔後,6M才重新審視起了二號的事。
“算了,不過是個從回收站裏跑出去的廢品,量他也翻不出什麽波浪……”6M不甚在意。
比起一個廢品,還是大人的事更重要。
他心裏想着,這幾天也是委屈大人了,那接下來,自己該找點什麽東西去取悅大人呢?
…………
江漓塔市區。
此時已是深夜,整個廢墟城市裏一片死寂。
忽然,從一處拐角,竄出了一只個頭不大的動物:那是一只赤色柴犬。
小柴犬謹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又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确定周圍沒有活物後,它才掉轉頭去,從拐角後面拽出了一個頂端綠綠的東西。
“啊啊啊,嚴大地主真的沒良心,還要我和西西一起千裏尋主,哎,命苦……”
被柴犬拉出來的是個頭頂刷了一層綠色防水漆的大腦袋機器人,它腦袋頂一片光潔,在月光下甚至有點反光,看起來……
禿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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