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站在冉疏後方的獵手們也有些騷動, 似乎與他感同身受。

嚴淵的眉梢擰得更厲害了些:“6M幹什麽去了?”

“啊……啊!這個……6M大人也沒和我交代,就只是吩咐了我來給您送餐。”冉疏老老實實地回答。

從冉疏這裏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嚴淵也就沒再問詢, 而是轉頭朝冉疏擺了擺手, 示意他把食物放到窗邊的桌上來。

監測塔裏的餐點賣相與味道俱佳,但雖然美食可口, 但嚴淵心裏揣度紛紛,提不上什麽食欲, 一時沒什麽胃口。

他側眼, 用視線的餘光瞥了冉疏與那些全副武裝的獵手一眼。

忽然, 嚴淵心裏有了點想法。

“大人,請問還有什麽事情麽……”冉疏見他瞥了自己,以為他還有什麽吩咐, 便畢恭畢敬地開口問道。

嚴淵擡手,指了指桌旁的空位:“我一個人吃飯挺無聊的,之前都是6M在陪我吃,你去把房間裏的椅子搬過來, 坐我旁邊吧。送來的東西這麽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冉疏猶豫:“這不太合适吧大人?”

嚴淵卻輕笑了一聲:“怎麽,不願意?還是說你已經吃過了?那也沒事, 和你一起進來的那些獵手裏總有人還有點肚子吧,你問問,有誰肯賞個臉?”

這話裏有話的,明顯是對冉疏的婉拒有些不滿。

冉疏打了哆嗦, 他不知道嚴淵純屬詐和,将他擺了一道:

這家夥看着6M那副癡漢模樣就倒胃口,怎麽可能和6M共進晚餐呢。

只是房間裏一直僅有6M出入過,監測塔內的獵手們也不知道嚴淵和6M到底是怎麽相處的,當下,冉疏便急急回道:“不是的大人!我非常願意!”

說完趕忙把嚴淵指着的那把椅子搬了過來,坐在了嚴淵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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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飯吃得冉疏食不下咽。

嚴淵對進餐的興致缺缺,倒是從頭到尾一直用一種非常微妙的笑容看着他。

他一邊看着,還一邊不斷地給冉疏夾菜,讓冉疏整個人都如坐針氈。等冉疏實在是憋不住了,委婉地請他也動餐具後,嚴淵就朝他眨眼,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

冉疏硬生生地吃出了點斷頭飯的味道。

終于,嚴淵吃得差不多了,拿着那些見他放下筷子,便趕忙湊上來捧上餐巾紙盒的獵手送來的紙巾擦嘴。冉疏從座位上站起,只覺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在威懾自己嗎?

他胡思亂想着。

咽了口口水,冉疏有些艱難地擡頭,就看見坐在窗邊的嚴淵已經收拾完了自己,正單手支着臉,看着窗外的風景。傍晚的夕陽将天邊染成暧昧的橙紅色,映得他冷峻地側臉也有些溫暖起來。不知為何,冉疏只覺得自己原本就有些心跳加速的心髒跳得更厲害了些,嘴裏也有點幹澀起來。

“下次來這邊之前就別吃飯了,陪我吃吧,”嚴淵悠悠道,“你喜歡吃什麽,也可以去給備餐的廚師說一聲,說是我想吃就行了。”

冉疏趕緊應下。

嚴淵又彎了彎眉眼:“之前倒是忘了問,你們……是監測塔裏的獵手?”

冉疏整個人都被他這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摸不清頭腦,下意識地一五一十道:“是的,我們是歸屬于監測塔的人。”

“江漓塔的獵手協會呢?”

“也在監測塔裏,協會的辦事大廳在塔的第五十層。”

“那你們有狗牌嗎?”

“狗牌?”冉疏頓了頓,“我實力不濟,倒是沒有……不過,他們倒是有。”說着便指向了和他站在一起的那名健碩獵手,見嚴淵看過來,那獵手頓時欣喜,下意識地挺起了胸膛,讓嚴淵能看見他胸前的那個準許捕狗的牌子。

嚴淵若有所思。

“好了,沒什麽事了,你們出去吧。”

“是……那大人您好生休息。”

冉疏與獵手們魚貫而出。

等出了房間,一直跟着冉疏的獵手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有個之前和他關系還湊合的獵手用手肘捅了捅有點神游天外,腳步虛浮的冉疏。

他頗為豔羨,語氣裏還有股不易覺察的嫉妒:“你這小子……運氣真不錯啊!大人似乎對你挺有好感呢。”

冉疏一頓。

之前嚴淵是在向他表達善意?

想起嚴淵被夕陽映紅,卻于溫暖中仍帶着點落寞與寂寥的側臉,他腦子裏迅速地腦補了很多東西:大人雖然是大人,被6M那個家夥奉為上賓,但再怎麽尊敬,他也是被禁锢在監測塔裏了啊!

他不知道嚴淵在被6M帶回監測塔前過着怎樣的生活,但一想到6M将大人的一切消息封鎖,這偌大的監測塔,自己和這些獵手甚至是大人見到的第一波生人……那麽冷漠疏離的大人,其實,非常寂寞吧?所以,即使是自己這樣卑微且實力低下的三流獵手,大人才會對自己另眼相待,從自己這裏攫取一點點的溫度……

大人!

冉疏差點被自己腦補的內容給虐心了。

而除了那個和他交好的獵手之外,其他獵手卻心思各異。

憑什麽?有獵手陰暗地想,這小子明明一無是處,為什麽還能得到大人的青眼,甚至能和大人一起用餐?而且……大人說不準之後還會在6M面前說點這小子的好話,到時候,他在監測塔的地位肯定會青雲直上……

這不公平。

他憤恨不已。

…………

而還在房間裏的嚴淵。

冉疏等人走後,他坐在窗邊,吹着冷風,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感覺總算舒服了點的嚴淵忍不住長籲短嘆了一聲:“果然人不能裝逼啊……媽的,吹了半天風,結果打不出來噴嚏是真的難受。”

至于之前冉疏所見的一切:什麽夕陽下落寞的側顏啊,望着天邊的空寂啊……

純粹是。

嚴淵在試圖吹冷風,讓自己把噴嚏打出來。

感覺身心舒暢之後,嚴淵這才趕忙從房間裏堆放着雜物的角落翻出來紙筆,開始在本子上奮筆疾書起來。他這人有個習慣,分析情報的時候喜歡在實體紙張上書寫。

“6M目前因為某些原因不在,而且甚至連送餐都需要他人代勞,以6M之前的表現來看,估計他已經離開了江漓塔,且短時間之內趕不回來。否則的話,不可能會讓塔裏的獵手來送飯。”

“那個叫冉疏的獵手應該實力比較弱小,但賣相不錯,這才能被6M指派過來。只是他身邊一直跟着火力裝備缜密的獵手,想制服冉疏,然後逃出去,估計是不可行。”

“再來,這些獵手,有‘狗’牌。”

嚴淵深思。

之前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尋狗這種事情是由駐紮在各個幸存點的獵手協會發起的。但一部分協會有找狗的需求,而另一部分幾乎沒有。

那麽,對狗有需求的獵手協會與對狗沒有需求的獵手協會有什麽區別呢?

嚴淵特別留意過,江漓塔內的抵抗團的獵手身上是沒有狗牌。

但是監測塔中的獵手有。

難道……

他在筆記上做下推斷:會不會,和6M這些機械掠奪者有關?

“我之前特別‘照顧’了一下那個叫冉疏的獵手,”嚴淵咬了咬筆帽,“就是……演技确實有點堪憂。我明明抛的應該是媚眼的啊……怎麽感覺反而吓得那小子渾身打哆嗦了?媽的,堕落啊,居然淪落到現在這種得使美男計的境地!”

不過,嚴淵也沒對自己的刻意示好抱有太大的期望。

雖然他知道自己是個萬惡的傑克蘇體質,但荒原上的幸存者會對他有好感并不代表着他們就甘心為自己當牛做馬。即使是6M,一副癡漢到想舔他鞋子的樣子,不也把他關在監測塔裏軟禁着麽?

愛是克制,但喜歡是放肆。

對于喜歡的東西,人只會去搶奪、去擄掠、去據為己有罷了。

“只是嘛……稍微有點效果就好了。”

嚴淵想着,反間計這種事情,不一定要策反被施與計謀的人。

他又翻閱起那本江漓監測塔的宣傳手冊來。

“最重要的還是自救……這種高樓裏,應該會有緊急逃生通道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嚴淵一邊趁着冉疏送餐的機會,想方設法地向他展示着自己那滿溢的荷爾蒙。雖然他不是個好演員,演技着實堪憂,屬于那種會被導演追着打的角色,但耐不住冉疏是個分辨力幾乎為零的捧場觀衆。

配以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嚴淵在冉疏心中已經等同于一個外冷內熱,不缺鈣但缺愛的長發王子了。

而那些獵手對冉疏的怨氣也在逐漸上升着。

不患寡,而患不均。

終于,冉疏沒有再來了。

取而代之的,是6M的回歸。

彼時嚴淵正如往常一樣坐在套房的窗邊裝深沉,他演技拙劣,只好用各種各樣的道具與外力彌補,硬生生地靠着仰窗望外金絲雀這種非常規操作給自己加持了一層又一層的空虛寂寞冷光環。

乍一看去,就算是大導演都能被他給糊弄住。

嚴淵望着窗外,有些昏昏欲睡。

啪!

套房的門被打開了。

嚴淵頓時打起了精神來,他盡可能地用一種非常溫柔的聲音問詢:“嗯?是冉疏嗎,這還沒到飯點呢,怎麽現在就來了?”

“看來大人這幾天倒是找到了新的玩具呢。”

說話的聲音低啞磁性。

嚴淵這才擡了擡眼皮。

6M一身風塵仆仆,他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輕式風衣,有些類似醫師袍。此時,白袍上已染上了不少塵土污漬,似在泥地裏打了個滾一般,甚至還有些許不甚明顯的破損,看着有些狼狽。

他戴着眼鏡的臉上倒是擺着和往日相似的笑容。

“是你啊。”嚴淵原本和善的聲音也冷了下去,一副對6M愛答不理的模樣。

6M蹙眉。

忽然,站在門口的6M被人猛地推開,差點沒一個重心不穩倒在地上。嚴淵吓了一跳,就見一個龐大的物體朝着自己直直沖了過來,随後一個猛虎落地,就趴在了他的跟前,開始蹭起他的褲腿來。

嚴淵:“……”這TM是狗吧!而且還不是什麽正經狗,就連西格瑪都沒這家夥放肆!

那東西抱着他的腿,呼吸急促,臉色潮紅地喊着:“大人,大人……我好了!可以當大人的炮灰了!”

是4L。

嚴淵:“……”

6M:“……”感情4L這個傻逼還記得自己之前在修理廠糊弄他時說的話啊。

對這些變态的機械造物,嚴淵一向沒多大的好感,特別是4L還是致使他被捕的元兇,當下便厭惡地站了起來,想一腳踹開了抱着他的腿的4L。可4L力量極大,嚴淵愣是踹了半天也沒能把這家夥踹開。

最後,還是6M出手,一邊笑着,一邊非常粗暴地扯着4L的衣領把這放肆的機械人給從嚴淵腿上扯了下來。

“大人,非常抱歉,這幾日6M不在,想來讓您不太高興了。”

6M矜持地朝着嚴淵鞠了一躬。

“沒有,我很開心的。”

無視掉嚴淵的打臉,6M又道:“鲲鵬巨艦已經抵達了外海,我想,明天清晨,它便會降臨江漓塔。呵呵,大人,馬上我們就能回去了……”

“回哪裏去?”

6M勾了勾嘴角,說的話有些模棱兩可:“當然是回大人應該去的地方。”

嚴淵沒再接話。

只是,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起來。

不行了!

之前他在泠水市見過那艘翺翔天際的龐大艦船,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艘巨艦極有可能就是6M這些機械人的大本營,是機械掠食者的誕生地。等到了巨艦之上,于高空,自己就更沒可能逃出去了!更別說,去動用監測塔裏的衛星設備向聯邦求援了。

嚴淵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而在監測塔之外。

于廢墟之中,隐隐約約地蹿過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呵呵,去把所有傷害先生的東西都毀滅掉吧!然後,讓嚴淵再也離不開我們……啊……我是這麽地愛着他,可是呢!為什麽所有人都想把先生從我們身邊奪走?先生是只屬于我的,想要和先生永遠在一起。”

“閉嘴!這麽做的話,嚴淵一定會讨厭我的……嚴先生,請等一等,我們馬上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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