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他裝由他裝,師弟耍流氓
莊恕發現自己不當助教之後,反而見到趙啓平的次數更多了,隔三差五就能在圖書館前邊的臺階上撿到愁眉苦臉的小師弟一個,他導師新課題的實驗室差不多等于趙啓平的自習室。他冷眼看了幾次,發現難得這小子身上沒有好高骛遠志大才疏的毛病,有時候明知說多了不好,還是忍不住開口點撥兩句。趙啓平是那種身上長了毛就比猴都精的人,莊恕幾句啓發當真能點石為金,連着好幾次考試都是A+,每每打電話給趙醫生的時候都興高采烈,誇完自己再去拍老頭兒馬屁,說全虧您祖傳的這份Y染色體好,說完之後又有點心虛——雖然和莊恕還暫時沒有實質性進展,但他彎了這些年,眼看着這份Y染色體是沒什麽希望傳下去了,也不知道老頭兒在不在乎這個。
他和趙醫生打電話的時候并不避着莊恕,但莊恕自己心裏覺着不是滋味,聽兩句就要主動躲出去。
平心而論,他的養父母都是好人,待他不壞。家裏一共三個孩子,吃穿用度上莊恕和他們的親生兒女不差什麽,就是總有那麽點若有若無的隔膜,也難說是誰的錯。養父母是東海岸的地産經紀,一代移民,家裏還是講中文的。收養莊恕的時候他們有個十來歲的女兒,回國原本就是想要領養個男孩兒湊個兒女雙全,因為怕歲數大的養不熟,他們便想找個小一點的,可當時福利院裏全是女嬰,夫妻倆已經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誰知在航班起飛之前意外撿到了大哭不止的莊恕。一來他小時候生得玉雪可愛,二來養母篤信基督,覺得這是上帝賜下的恩典,便将他帶回美國辦了收養手續。之後不久,四十出頭的養母再次懷孕,如願以償生了個男孩兒,這原是件好事,卻讓莊恕在這個家裏陡然尴尬起來。他記事早,心思又重,知道養父母對他的态度往好裏說叫尊重客氣——可能其中也多少有愛的因素吧——但和親生兒女到底是不一樣的。莊恕從小到大沒挨過一指頭,小兒子倒是經常因為作業沒做完這種小事被打的吱哇亂叫,要是莊恕和姐姐弟弟有了小矛盾,不管錯的到底是誰,養父母總是讓姐弟兩個向他道歉,越發讓莊恕覺得自己成了這個家裏多餘的孩子,一個外人。
有時候他會幻想一下,如果父母都還在身邊,妹妹也沒有丢,那他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但想得太多,回憶早被咂成毫無汁水甜味的甘蔗渣,粗糙幹砺地噎在心裏。他本來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然而每次聽着趙啓平和家裏沒大沒小,還是會羨慕嫉妒心酸兼而有之,要是那個幻想中的“如果”能成真的話,莊恕想,趙啓平大概就是他所能想象到的自己最好的樣子吧。
12月底,考試周終于結束了,趙啓平拿到本專業這個學期的年級第一名,外加一千刀獎學金。同學撺掇他辦個party慶祝,權當是替聖誕預熱,趙啓平爽快答應了,轉頭就去約莊恕明天晚上一起嗨。
“你們新生趴,我就不去了吧?”莊恕一聽是明天晚上,下意識地看了看日程表,第一反應是本能拒絕。明天其實是他生日,但養父母每年都會在他們在機場撿到他那天慶祝,生日是他獨有的秘密,不太想和別人分享。
“哎呀,你不是還教過我們一堂課嘛!那就不是外人,算我們新生的……嗯,良師益友。”趙啓平說服起人來歪理大把,嫌冷,他也沒穿厚大衣,兩手抄在衛衣肚子上的兜裏不肯拿出來,以腳跟為軸晃蕩着胳膊肘去碰莊恕,身後的帽子也跟着一悠一悠,完全不是個商量的态度,“莊師哥這點面子都不給我,不好吧?——對了,明天吃完晚飯再過去啊,趴體管酒不管飯。”
莊恕目瞪口呆,直到趙啓平拐進樓梯間了才反應過來:這小子壓根沒成年啊!誰會賣給他酒!結果第二天他剛進趙啓平宿舍就被塞了兩百塊,趙啓平在天知道是哪個女歌星的舞曲裏貼着他耳朵吼:“再買點——便宜——酒——回來!”
他再進門的時候宿舍裏已經擠得像沙丁魚罐頭,手裏提着的酒瞬間就被白黃紅黑各種顏色的手瓜分殆盡。趙啓平從人堆裏擠出來,只穿着短袖T,額頭脖頸都是汗,耳朵喝得紅通通,渾身裹着大麻和香水味兒沖莊恕笑,然後揚起手,以NBA解說的誇張腔調喊:“讓我們歡迎————歐歐歐歐歐文——莊!”
醉醺醺全場歡呼,莊恕差點被震破耳膜。
“wow,你可真受歡迎……”趙啓平又笑,咬着嘴唇,眼睛黑漆漆,藏着點莊恕也看不透的東西。
“謝謝,你也……辦得很成功。”
其實莊恕真正想說的是,我們離得好像有點太近了。周圍随着雷鬼饒舌電音或者随便什麽音樂扭來扭去的人總在把他們往一起推,很快就連一厘米的空隙都不剩,胸口貼着胸口,莊恕頭上也開始冒汗,心動過速——肯定是自己穿得太多,空氣又太差的關系。
“莊師哥,我覺得來UCLA是我最正确的選擇。”趙啓平差不多是趴在他肩膀上說這句話的,胳膊緊緊勾住脖子,削瘦流暢的身體嵌在他懷裏。
莊恕知道這小子根本沒醉,八成又是打算憋着放什麽大招,擡手輕拍兩下他後背:“好了,不要借機撒酒瘋,你未成年根本不該喝酒,下不為例。”
趙啓平笑得更厲害了,胸膛貼着莊恕震動,并且刻意壓低了聲音:“噓,讓我說完——有你在,UCLA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paradise,伊甸園,香格裏拉,都在這裏。”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還跺了跺腳,表示确實“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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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恕只聽清了一小半,但不影響他理解趙啓平的意思,這差不多可以算作表白了,不不不,這根本就是表白,不是算不算的問題,該怎麽得體而禮貌地拒絕呢,最好還能別傷害到他……
趙啓平的嘴唇貼了上來。
莊恕睜大了眼睛使勁搖頭。
趙啓平一點也不溫柔地薅住他後腦的頭發,結結實實親了好一會兒,松開的時候搖頭晃腦得意無比。
“嘴不錯,技術不行。”小師弟咂咂嘴,回味無窮的樣子。
莊恕當場落荒而逃,邊腳底抹油邊痛心疾首,現在的師弟都怎麽了!
#對付一個裝逼犯就得主動點 #阿拉平平就他媽生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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