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和雷哲決鬥輸了後, 醜顏他們就搬到巨藻林深處居住，和其他人魚離得有些遠, 顯得過于安靜。

海藻垂落下來, 隐約遮住房子，雷哲嗅着喬伊的氣息，準确找到房子。

醜顏手裏抓着奇蝦，從對面游回來，看到雷哲的身影, 他表情錯愕, 但很快，他眼角拉耷，不高興道：“你過來做什麽，看我們笑話嗎？”

“我來找喬伊。”雷哲從他身側游過，進了屋裏。

喬伊躺在石板上，他臉色煞白，肩膀幾乎斷開，尾巴無力地垂下, 雙手交疊置于小腹, 沉沉睡着了。他的呼吸淺得幾乎沒有，瞧着像是死了。

醜顏游進來，語氣再沒之前的針鋒相對，看着虛弱的喬伊，他神色似哭非哭，“昨晚他回來後就一直沒醒過來, 他大概要死了。”

雷哲微微嘆息，喬伊曾經是這片海域最強大的人魚，可即使再強大，也避免不了死亡。

人魚的壽命很長，而喬伊卻是剛剛成年，着實可惜。

雷哲問道：“你們昨晚怎麽逃出來的？”

雷哲過了很久也沒得到答複，他轉身正想離開，這時候醜顏開口，“我們聽見了人魚的歌聲。”

說完，醜顏再不管雷哲，他拎起奇蝦，游到喬伊旁邊，撕開蝦一塊肉塞進喬伊的嘴裏。

喬伊嘴巴被蝦肉塞得鼓鼓的，然而他沒有絲毫反應，也不會吞咽。

醜顏發了會呆，他擡手将手指伸進喬伊嘴裏，摳出蝦肉。

做完這些，他轉頭愣愣看着外面，沉寂的大海了無邊際。

大海冷酷且無情，又喜怒無常，高興時風平浪靜，憤怒時波濤駭浪，翻手雲覆手雨，輕而易舉就毀去所有生命。

很多人魚們認為大海是意識的，海神就是大海意識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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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醜顏從來不相信海神的存在，但昨晚瀕臨死亡的瞬間，他聽見人魚歌聲。如今回憶起，仍覺得恍如夢境。醜顏開始相信，海神也許一直在庇佑他們。

這次他誠心希望，海神能夠顯靈，救救喬伊。

翅魚穿過美麗的柳珊瑚，游向小人魚，不想小灰鯨一尾巴甩過去，拍開翅魚，小灰鯨游過來，用大腦袋拱了拱冬崽小尾巴。

小人魚，你好久沒陪我玩啦~

“小灰灰。”冬崽抱住小灰鯨，額頭貼上去蹭蹭。

一魚一鯨膩歪了半天還不放開，寒湛薄唇緊抿，他拎起小人魚，“雷哲叔叔回來了。”

“呀，爸爸！”冬崽終于想起什麽，他捧起紅果子，送到雷哲爸爸面前，“爸爸，吃果果~”

雷哲眸色溫柔，他接過果子，轉手又重新塞進冬崽懷裏，“崽崽去哪玩了。”

冬崽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對，他抱起果子，用米粒小牙咬破果皮，吸了口汁水，“崽崽去吃肉肉了。”

雷哲馬上反應過來，是寒湛又帶着崽崽，去找鳥人烤肉了。

雷哲有點疑惑，崽崽明明是人魚，卻總喜歡吃獸人的食物。

“崽崽還記得喬伊嗎？”雷哲忽然不經意問了句。

喬伊是誰哇？崽崽不記得啦~

雷哲留意了下冬崽的表情，他惋惜地說：“喬伊我們海域最強大的人魚之一，很厲害，可惜他要死了。”

呀，好可憐。

冬崽也不吃果子了，擡起小腦袋，滿臉認真聽爸爸說話。

“爸爸只是随口一說，崽崽不記得就算了。”大概是強者間的惺惺相惜，雷哲對喬伊有幾分欣賞，剛剛是想試試崽崽記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看來崽崽是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

夜晚，當海底萬物陷入沉睡中，夜空中雪花紛紛揚揚飄落大海，觸碰到海水瞬間融化成水。

下雪了。

深夜的大海，海風拂過，掀起絲絲漣漪，白色浪花輕輕撫摸着礁石。

忽然一條藍尾小人魚出現在礁石上，他晃了晃小尾巴，嘻嘻笑起來。

他的笑聲又甜又軟，眉目精致，如同悄然降臨大海的小精靈。

雪花落在他烏黑的發梢上，額間的皇冠圖紋微微亮起，照出他清澈的曈眸。小人魚張開小手接住雪花，粉嫩嫩的嘴唇湊上去，輕輕吹散。

雪花落入水裏，竟沒有融化，它飄呀飄呀，飄進巨藻林裏。

醜顏倚着床邊睡着了，驀地他感覺到陣陣寒意，他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恍惚看見雪花飛揚，晶瑩剔透的雪花簌簌落在喬伊身上，融化在他的傷口裏。

醜顏扯了扯嘴角，雪花怎麽可能落進深海還不融化，他應該是做夢了。

這時他察覺到旁邊人魚手指微微一動，醜顏甩着尾巴跳起來，“喬伊，你醒了？！”

銀發人魚緩緩睜開眼睛……

溫暖的貝殼床上，小人魚帶着甜甜的笑容進入睡夢中。

珈璃發現他家小人魚從起來就哼着歌，歌聲輕快，同時還将他愉悅的心情傳遞給爸爸們。

珈璃眼裏漾起笑意，“崽崽今天遇到什麽高興的事了嗎？”

冬崽笑眼彎彎，“爸爸，下雪啦~”

漫天的雪花飛舞，飄飄揚揚，可漂亮了。

珈璃探出腦袋，往海上瞧了瞧，沒下雪啊。

雷哲游進來，他看了眼哼着歌的冬崽，“剛聽說喬伊醒了，應該沒事了。”

聽到喬伊的名字，冬崽嘴裏哼着歌，并悄悄豎起小耳朵偷聽。

珈璃瞥見，他捏了捏冬崽小耳朵，“昨晚你又……唉，算了。”

冬崽表情無辜，爸爸你說什麽，崽崽聽不懂哇~

外面一群小人魚正拖着漁網經過，他們停下來，沖小石屋喊道：“冬崽，快出來，有好多魚，我們去抓魚了，你要來嗎？”

這是冬季來臨前，最後一次洋流經過，還帶來許多的豐富海鮮，往年人魚們會在這幾天大吃特吃，在肚子裏囤好食物過冬。

“來啦來啦~”

“等等崽崽。”珈璃拿出一張小網，這是珈璃特意讓鲛人做的，尺寸非常符合小人魚的身高，大概能兜住小魚小蝦。

冬崽扛着小網游出來，和小人魚們一起往淺海區游去。

陽光透進淺海，各種各樣的魚兒悠閑地吐着泡泡，一眼望去，整片淺海區都是魚。與。熙。彖。對。

小人魚們眼睛刷地發亮，哇！好多魚！

東葵迫不及待地張開漁網，“索圖，快！”

索圖抓住漁網另一頭，他們悄悄往魚群游過去，一兜就兜住滿網的魚。

漁網的魚兒吓得到處亂竄，有幾條還特別兇猛，東葵他們拉不住，直接被魚群拖得老遠。其他小人魚見了，連忙過來幫忙拽住漁網。

冬崽也跟着過來了，他伸出小手穿過網洞，摸了摸魚，“乖哦乖哦~”

東葵吓得跳起，“冬崽，小心它咬你！”

冬崽脆脆說：“不會的，魚魚很乖。”

果然活蹦亂跳的魚兒逐漸安靜下來，開始往冬崽小手湊，慢慢演變成你争我搶，掙着要小人魚摸頭。

原溪見了，忍不住彎起笑容，“魚兒們真喜歡冬崽呢。”

別的小人魚笑嘻嘻道：“我們也喜歡冬崽。”

話說着，遠處的珑回朝這邊招手，“原溪過來。”

原溪搖晃着小尾巴過來，剛游到爸爸面前，就被爸爸塞了半條翅魚，原溪抱着翅魚，有點不明所以，“爸爸？”

珑回抱起手臂，“我吃不完，給你吃。”

原溪抿唇笑笑，很清楚爸爸口是心非的性格，這半條魚肯定是爸爸留給他的，“爸爸，我們要不多抓幾條翅魚，可以養起來，像冬崽那樣。”

珑回眼稍微挑，似乎很意外，他說：“随你高興。”

原溪鼓起勇氣，撲上去抱住爸爸的金色魚尾，“爸爸你真好。”

珑回微怔，自原溪破殼以來，除了覺醒圖紋那段時間，平日裏很少會表現出對他的依戀，珑回微微揚唇，“小家夥，別撒嬌。”

原溪輕輕笑出聲，他放開爸爸的魚尾，“爸爸等我養好多魚，全部留給你吃。”

珑回擺擺手，“那我等你。”說完，甩尾游走。

小人魚們和父母感情的确算不上深厚，他們知道自己很快會離開父母獨自生存，所以不過過分親昵他們父母。

可見過冬崽和爸爸們相處的場景後，原溪就忍不住羨慕起冬崽，不過也唯有冬崽是例外的，別的小人魚和他差不多，小時候都在父母捶打中成長。

原溪咬住翅魚，慢慢品嘗鮮嫩的魚肉，他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冬崽經常會跟他們分享自己養的大頭魚，可此時原溪覺得，爸爸給他的翅魚，才是他吃過最好吃的魚。

那邊的小人魚們艱難地拽住漁網，“原溪快過來，我拉不動了。”

“好。”原溪吃完最後一口翅魚肉，飛快游過去。

半天下來，人魚們滿載而歸，冬崽也成功用他的小漁網兜回來一條小魚。

珈璃笑笑道：“崽崽抓到魚了嗎？”

“崽崽抓到魚魚啦~”冬崽放下小網，解開結，放裏面小魚出來。

竟然是條藍色的小魚，顏色像極了冬崽的藍尾。

它從漁網鑽出來，也不害怕，歡快地繞着小人魚游來游去，倒像是主動送上門來的樣子。

冬崽一把抓住小魚，抱在懷裏玩了會。而柳珊瑚上的大頭魚們見到藍色小魚，大眼睛兇神惡煞，虎視眈眈地盯着小魚。

冬崽放開小魚，他叉着腰，板起小臉，對魚群裏的幾條刺頭說：“不許欺負魚魚。”

大頭魚悻悻地縮回去。

夜晚，大豐收的小人魚們順從心裏的渴望，哼起了歌。唱歌是人魚的天性，他們壓抑天性太久，就怕某條小人魚開口跟着唱起來，最後變成誰唱誰醜。

今天他們真的太高興了，忍不住小聲哼唱，聲音逐漸放大，見某條小人魚沒開腔，他們終于爆發歌聲，唱得淋漓盡致。

小人魚的歌聲響遍巨藻林，而我們的冬崽卻早早睡着了，遺憾地錯過這場歌會。

夜空陰雲沉沉，半夜時分，大雪如約而至，雪花紛飛，一夜之間，将陸地染成白茫茫一片。

冬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