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想你開心

該怎麽形容霍堯天？

孤僻，陰郁，心狠。

路滿星住院三天，從病床上醒來睜開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醫生，而是這個男人。

這是他的高中同學。

在路滿星記憶裏，一個交情并沒有太深的同學。

“霍堯天？”路滿星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昏迷三天了。

霍堯天的頭發剃得很短，緊貼頭皮。他長相很兇，眉頭皺着，眉宇間滿是暴躁。幾日沒有休息，他的眼下青黑，眼睛裏還帶着紅血絲，看上去兇神惡煞的。

但聽到路滿星叫他時，他手指不自覺蜷了蜷，只是手放在身側，并沒有被發現。

“嗯，是我。”

他進病房時就揮退了跟着自己的人，這會兒，他自己控制着輪椅到了路滿星床邊。

水壺的水是他怕路滿星醒來渴了，找了護工燒好的，現在倒在杯子裏正好是溫的。

霍堯天掌心有汗，他不經意地将手在蓋着雙腿的毯子上蹭了蹭，拿着玻璃杯遞給路滿星。

“先喝水。”

路滿星坐起身子，他無意瞥見他眼裏的小心和緊張，接過水杯時下意識多看了兩眼。見霍堯天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只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水潤過喉嚨，幹涸的嗓子沒有剛剛說話的生澀。

“謝謝。”

霍堯天接過他喝完的杯子，眼眸半垂，“還喝嗎？”

路滿星壓下心裏的問題，抿了抿唇，嘴角的小酒窩若隐若現。

“麻煩啦。”

病房裏只有水聲，路滿星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是特意來看我的嗎？”

霍堯天手一頓，把接滿水的杯子給他，“嗯。”

霍堯天孤僻古怪，家族的鬥争更是讓他的性子變得陰郁至極。加上車禍受傷的腿，他的性子更加變化無常，所以霍堯天在商界的名聲一直不太好。

霍堯天不愛說話，這是路滿星一直清楚的事情。

只是沒等路滿星挑起話題，霍堯天冰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收購了你公司零碎的股份。”

說完，他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嘴笨就算了，不知道說什麽，結果出口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霍堯天有些懊惱。

路家的企業和霍家一樣，是家族企業。這一輩的CEO原來是路滿星的父親，只是在一年前飛機失事，路滿星的父母恰好在那架飛機上。

路滿星才剛畢業就被迫接手公司，父母的離世讓他直接扛住了這個重擔。旁系親戚對權力的觊觎，股東對他的不信任更是讓路滿星舉步維艱。

就在前兩天，他正因為公司的項目去看一塊地。這個項目很重要，如果做成了，那他在公司就能站穩腳跟。

可路滿星沒想到，他們的膽子那麽大，居然敢對他的車做手腳。

幸運的是，路滿星沒有受什麽傷，只是昏迷了幾天。

路滿星和霍堯天雖然只是高中同學，但他還是了解霍堯天的。

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無措，和欲言又止的表情，路滿星輕笑。

他的長相很好，五官精致卻沒有顯示出半點女氣，只是臉色蒼白讓他多了幾分病氣。

看到路滿星笑起來的樣子，霍堯天有些呆愣，他記不起他有多久沒看過路滿星這種模樣了。

“你在關心我對嗎？”路滿星朝他眨了眨眼，他自然不知道霍堯天在想什麽，循着記憶找到屬于高中的那塊。

“霍哥？”

他放松下來說話的時候，尾音總是習慣上揚，帶着些許鼻音悶悶的感覺。

霍堯天呼吸一窒，他愣住了。

因為他沒想到路滿星還會像高中那樣叫他。

“你是想幫我對不對？”路滿星看他訝異的表情心裏的猜測落實了一大半。

霍堯天失控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很快就收斂心神，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等你好了，我會把這些股份轉給你。”

路滿星看着沒說話，一直看到霍堯天有些焦躁不安想打破這種局面時，他終于又開口了。

“他們都說你是奸商，不會讓人占半點便宜，也不會吃虧。總是傳言你唯利是圖，眼裏只有錢。”

路滿星看他一副緊繃的模樣，也不覺得害怕，“霍哥，你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為什麽你會做這種虧本的生意？”

路滿星前傾，似乎是不想錯過霍堯天半點的情緒變化。

霍堯天沒吭聲，他知道路滿星在看自己，所以他身體控制不住地緊繃，連神經和情緒也是。

他可以說假話敷衍過路滿星，因為路滿星說的沒錯。他滿身都是銅臭味，他是商人，貪婪，自私還狡猾。

只要願意，他可以告訴路滿星一百個理由。

可是對霍堯天來說，他可以騙任何人，唯獨路滿星不行。

他舍不得。

舍不得騙他。

路滿星以為他不願意回答，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開口想揭過這個話題。

“我想你開心。”霍堯天看着他，突然開口打破安靜。

那雙眼睛的眼瞳是純粹的黑，像漩渦，所有情緒都被遮掩住。

路滿星以為自己聽錯了。

霍堯天又說了一遍，“我想你開心。”

要不是圈子裏都傳言霍堯天因為車禍性冷淡，路滿星都要覺得他是對自己有想法。

好在霍堯天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路滿星松了口氣。

“我買了粥，喝點吧。”霍堯天打開桌上扣好的碗，拿了調羹一起遞給路滿星。

路滿星聞到肉糜混着碾碎的小米的香味，肚子都忍不住開始叫。接過碗時，路滿星不小心擦過霍堯天的手指，碗壁還殘餘着他手上的溫度。

或許是剛才的話太暧昧，讓路滿星有些不好意思。

霍堯天面上不顯，心跳卻漏了一拍。

五年了。

他又感受到了路滿星的溫度。

壓抑得最深的渴望抑制不住地升起，最後卻在霍堯天低下頭，目光落在腿上的時候又狠狠地跌入了塵埃。

他不配。

因為他是個殘廢。

他再一次清晰地知道霍堯天配不上路滿星的事實。

“你知道我今天醒才買了粥嗎？”路滿星小口喝着粥，和溫水一樣，進了嘴裏也不燙，溫度正好。

霍堯天拉平的嘴角松懈了下來，“不知道。”

“我怕你醒來會餓，問過醫生你可以吃什麽以後，就讓人每一餐都送了粥過來。”

“這樣你醒來就能喝了。”

他解釋的聲音雖然平平淡淡的，路滿星卻看見他泛紅的耳朵，整個耳廓都是紅的。

這是不好意思了？

路滿星心裏沒來由想到。

“霍哥，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路滿星眼睛彎彎的，他笑眯眯地看着霍堯天。

“星星。”

霍堯天突兀地叫了他一聲。

似是沒想到霍堯天會這樣喚自己，路滿星愣了一下。

接着他聽到霍堯天無奈的聲音。

“別笑了，快吃飯。”

路滿星吃完沒一會兒又困了，醫生過來看了一眼，說了句沒什麽事了，霍堯天才放下心來。

看着又酣然入睡的路滿星，霍堯天嘆了口氣。

路家那些暗地動手腳的人都被他收拾了，至少路滿星好起來前，他們沒有蹦噠的精力了。

霍堯天幾乎不敢回想當時聽到路滿星出車禍時的樣子。

他害怕路滿星會出事。

害怕路滿星變成和他一樣的殘廢。

知道路滿星沒事以後，霍堯天才脫力地靠在輪椅上。

他守了路滿星三天，除了處理公司的事情，他一直在病房裏看着路滿星。

霍堯天不想給他留下邋遢的印象，所以就算臉色再差，精神再不好，他也會在洗手間把胡子刮幹淨，收拾好自己。

病房的窗簾沒有拉，午後的陽光從擦拭得并不是很幹淨的玻璃折**來。

很溫暖。

霍堯天看着路滿星安靜的睡臉，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下來，倦意一瞬間席卷而來。

他靠在輪椅上終于合上眼睡了過去。

這是他從車禍确認是殘疾以後，第一次安心地入睡。

空氣裏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路滿星淡淡的氣息，讓霍堯天心神安定。

路滿星并沒有睡多久，在睜開眼看到霍堯天眼下青黑一片時嘆了口氣。

他怕碰到霍堯天讓他醒過來，所以動作很輕地從另一邊下了床。他赤腳踩在地上，沒有聲響，将被子蓋在了霍堯天身上。

“謝謝你，霍哥。”

他只是嘴巴動了動，卻沒有響起一點聲音。

路滿星手機是充滿了電的。

他原本在與助理了解昏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卻沒想到妹妹突然打了個電話過來。

怕吵醒睡着的霍堯天，路滿星進了洗手間，小聲和妹妹解釋。

落入耳中的聲音并不真切，溫柔而無奈，像遠處低聲的絮語。讓霍堯天久違地再次夢見了年少的那場荒唐夢。

挂了電話，路滿星嘆了口氣。妹妹是在父母出事後被他送出國的，他怕妹妹在身邊會遇到無法預測的危險，這才讓她去了家族那些人手伸不到的地方。

剛剛女孩後怕哭泣的聲音讓路滿星頭腦有些脹脹的。他看了眼時間，目光落在床邊的人身上。想到霍堯天中午只是看着他喝粥自己卻什麽也沒吃，路滿星拿手機定了幾個外賣。

助理和他說，那個項目被新股東強行接手了，他的那些親戚們居然沒敢吱聲。

路滿星笑了笑。

是因為霍堯天吧。

怕得罪他。

路滿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并不認為自己高中對霍堯天的一點小幫助，值得他為自己花這麽多時間和精力。

是為了得到什麽呢？

路滿星目光疑惑地看着霍堯天的後背。

他暫時想不到原因。

不過路滿星想，霍堯天總會告訴他，所以他不急。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