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貴客臨門 (2)

,她果然沒有這麽容易對付。

看他臉色,還有眼睛深處掩蓋下的恨意,西烈月雖然并不能确定這恨意是針對她這個人,還是她現在的行為,不過很明顯,這“天涯芳草”絕不是一家普通的伶人館。将手中的酒杯再往前遞過去,西烈月笑道:“怎麽?難道風絮是不能陪我喝酒聊天的嗎?”

“喝酒聊天?”有哪個女人在這兒,是來純喝酒聊天的?

西烈月坦然笑道:“當然,不然你以為還會有什麽?”她看起來像是個好色之徒嗎?對于他這樣有意思的角色,她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風絮掩下眼底的精光,順勢接過西烈月手中的酒,笑道:“好,就由風絮來陪小姐喝酒聊天。”

西烈月卻将酒杯收回,搖頭笑道:“你這酒很好,這樣小杯小杯地喝,真不過瘾。”

要過瘾還不容易,風絮爽快地說道:“來人,上十壇炙荊!”

不一會兒,幾個藍衣仆人抱着十壇酒在桌上一字排開。西烈月拿起其中一壇,掀開蓋子,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仿佛聞着就已經足夠醉人。西烈月笑道:“炙荊?真是個好名字!”說完,直接就着酒壇子就喝了起來。喝慣了無味,這炙荊倒是把她的酒蟲給勾起來了。

酣暢淋漓地喝了個痛快,酒壇子裏的酒也所剩無幾,西烈月一手抱着酒壇,一手随性地抹掉唇邊的酒漬,對着瞪着她看的風絮大笑道:“好酒,你怎麽不喝?”

風絮看着這樣豪爽的女人,有些恍惚,心裏也有一瞬間的異樣。不過很快,他輕咳了一聲,回過神來,勸道:“小姐這樣喝,可是會醉的。”她的酒量竟然這麽好,這樣灌着喝炙荊,看起來居然還很清醒。

西烈月晃晃手中僅有的一點兒酒,回道:“醉?能醉不也是一件快事嗎?”

“小姐有心事。”她看起來,運籌帷幄,大氣豪爽,可是眼睛裏,又總是帶着淡淡的憂郁,真是一個奇異的人。風絮竟有些想要了解她,但是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不要離她太近。他和她,最後,只會也只能是敵人。

“風絮何嘗沒有。”心事,誰沒有呢?

西烈月放下手中的空罐子,拿起身邊的一壇,向風絮抛去。自己也拿起一壇,似邀請,又似挑釁一般輕掀菱唇,笑道:“幹!”

“好。”這次風絮倒也不推托,好久沒有人可以陪得了他這樣痛快地來喝炙荊了。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沒有多餘的寒暄虛應,桌上的十壇炙荊竟被他們喝個精光,當喝完最後一口,西烈月的臉已經染上了落霞的顏色,一片胭紅,眼神也有些渙散了。她拍拍酒壇子,撐着桌子,勉勉強強站起來,口中卻是有些含糊地說道:“我好像真的有些醉了。”

不料才走出兩步,就被桌腳一絆,眼看就要向前跌過去。風絮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将她微微一帶,讓她站穩了腳。放開扶着她的手,風絮後退了兩步,才說道:“小姐小心,我讓人送您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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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烈月搖搖頭,拍拍臉頰,她笑道:“我沒事,走了,下次再來和你喝酒。”

風絮看着她有些搖晃的背影,久久無語,眼睛裏閃着複雜難解的光芒,讓人看不明白。

出了“天涯芳草”,走出了一段路,一輛寬大的暗紅色馬車停在路邊,西烈月上了車,眼睛裏剛才的混沌一掃而空,精光四射。

久候在馬車裏的黃衣女子看見西烈月上車,立刻半跪着行禮道:“主子。”

西烈月擡手讓她起來,問道:“怎麽樣?”

菁葮擡起頭,認真地回道:“‘天涯芳草’有四個門,屬下已經安排人守在那裏。”

舒服地靠坐在馬車上,西烈月懶懶地交代道:“嗯,派人日夜監視,我要知道什麽人經常來這‘天涯芳草’,還有這裏邊的每一人,他們平時都幹什麽,和什麽人有來往。”

“是。”菁葮抱拳領命之後,正要離去,西烈月忽然叫住她,玩味地說道:“還有,特別留意那個叫風絮的人,他可是個高手,小心着點,別讓他發現。”

剛才那假意的一摔,為的就是要測測他的深度。雖然他很快地收回了手,她還是摸到了他的脈象,那是習武之人才有的脈動,尤其是在酒後,想要隐藏可不容易。

風絮啊風絮,你究竟是什麽人呢?還是你後面還有什麽人?她可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還有他的酒,深得她心。這“天涯芳草”,她怕是要常來才行!

熙王府。

子時已過,偌大的王府卻并不平靜,尤其是熙王的院落,幾個侍衛守在院外,兩名禦醫站在院子一角,為難地看着緊閉的房門,皆是一臉無奈。剛剛入夜,熙王府的管事就派人過來請她們出診,誰知剛到王府,還沒進屋,就被熙王趕了出去。熙王身體素來不好,聽說她今晚大發雷霆,還飲酒了,她們自然是不敢離開的,只能守在這裏了。

熙王府的管事在小院裏走來走去,急得滿頭大汗,卻又束手無策。這時,敞開的院門外急急地走進來兩名男子,走在前面的男子五十出頭,一身紫衣華服,眉頭緊蹙,眼神冷肅;他身後的男子二十來歲,也是一身華貴。

看清來人,兩名禦醫趕緊跪地行禮,管事也急忙迎上前去,紫衣男子滿臉怒容,越過衆人,一把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門被人忽然推開,屋裏斜靠在矮茶幾旁,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撐着桌腳的女子臉色一沉,手中的酒壺立即朝門口砸了過去。

哐當一聲脆響,瓷片酒漬四濺,紫衣男子衣角濕了一大片,管事倒吸一口涼氣。

紫衣男子盯着矮幾旁丢了一地的酒瓶子,臉暗成了豬肝色,不顧腳邊的碎瓷片,大步朝女子走去。感覺到有人過來,女子正要發怒,擡頭對上紫衣男子又急又怒的眼睛,女子眼裏閃過一絲慌亂,扶着矮幾勉強坐直身子,低聲叫道:“父親……”

來人正是西烈倩的父親斐汐渃和她的大哥西烈修戎。

斐汐渃一把奪過西烈倩手中的酒壺,低喝道:“你怎麽敢喝酒!”他一直把這個女兒當成心頭肉來疼着寵着,這些年來,為了治好她體弱的毛病,他耗盡心思,費盡心血。沒想到身體好不容易調養得好了一些,她竟然這般不知愛惜,這讓他如何不怒!斐汐渃指着西烈倩,氣得手都抖起來了。

西烈修戎将西烈倩手邊的幾個酒壺拿到桌腳邊放着,看自己妹妹一身酒氣,低着頭默不作聲的頹廢樣子,不禁為她抱起不平來,“父親,您也別怪皇妹了,皇妹乃長女嫡子,這皇位,本來就應該是……”

“住嘴!”未等西烈修戎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斐汐渃狠狠瞪了他一眼,西烈修戎心有不甘地撇撇嘴,卻也不敢再多說。

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西烈倩緊握的雙拳關節發出咯咯的響聲,斐汐渃輕嘆一聲,輕拍着她瘦弱的肩膀,既心疼又無奈地勸道:“倩兒,為父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是你的身體……”

“別說了!”西烈倩如困獸般低吼,最後幹脆別過頭去,避開斐汐渃關切的眼神。她哪裏比不上西烈月?論血統,她是嫡長女;論才智,她心思沉穩運籌帷幄;論相貌,她與西烈月不相上下。就因為這具孱弱的身體,她的優秀好像被所有人忽略了。從小到大,母皇眼裏就只有西烈月,而她,這個本該主宰海域的正統王者,最後竟與西烈淩那個荒誕無能的庶出皇女一個下場。她好不甘心,不甘心!

西烈倩常年蒼白的臉色在烈酒與憤怒的雙重作用下,雙頰浮現出不自然的紅暈,淚水模糊了倔強的雙眼,逞強着不肯哭出聲音。西烈倩眼眉間的不甘與絕望,讓愛女如命的斐汐渃心痛不已。

眼光劃過一地的酒瓶,再看看愛女頹廢的樣子,斐汐渃緩緩半蹲下身子,沉聲說道:“你要記住,你和西烈淩是不一樣的。你是長女嫡出,你的身份沒有人能超越,你身後還有我,有斐氏一族給你撐腰。你答應父親,不可再飲酒,不可再做出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只要你好好調養,一旦你的身體能承受那個位置帶來的責任,你要的東西,為父……自會助你得到它。”

“真的?”西烈倩早已迷離的眼睛倏地睜大,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黯淡了下來,“可是……”過兩日就是西烈月登基之日,到時她就是海域的新皇,就算以後奪得皇位,也要背個謀朝篡位的罵名!

“她還沒有子嗣,這幾年裏,她也不敢要子嗣,一切,都還有變數。”斐汐渃輕拍着她的手,低聲說道:“孩子,要沉得住氣。”

是啊!西烈月沒有子嗣,若她有個萬一,自己将是皇位最佳繼承人。似乎又看到希望,西烈倩蒼白的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點點頭,笑道:“孩兒明白了。”

斐汐渃安撫好西烈倩,待禦醫把脈診治,确定她身體并無大礙之後,已是卯時了。

馬車跑在清晨的石板路上,發出篤篤的脆響。忙了一夜,斐汐渃年紀畢竟大了些,疲憊地靠着車壁閉目養神。西烈修戎盯着父親面無表情的臉,思前想後,忽然傾身向前,壓低聲音,在斐汐渃耳邊低聲問道:“父親,您其實根本沒想要幫皇妹奪……她想要的東西吧?”

“多事,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靠着車壁的身子微微一僵,冷厲的聲音如寒霜襲來,西烈修戎諾諾地嗯了一聲,終是沒敢問下去。

斐汐渃始終閉着眼睛,沒人知道他心裏想什麽。他自己清楚,修戎說的沒有錯,他從來就沒打算幫倩兒争王位,這些年他看着女皇坐在那人人仰望的位置上,終日困于朝堂之中,憂思勞累,心力交瘁,他看不出那個位置到底有什麽吸引力。他只有倩兒一個女兒,只要倩兒身子好好的,能過上簡單舒适的生活,他就心滿意足了。其他的,又有什麽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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