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登基大典

六月十五卯時。

天微亮,太陽已從海平面慢慢升起,如一顆嫣紅的火球,還未散發它耀眼的光芒。海水被暖暖的晨光映照成了橙色,仿佛和天空中的朝霞交相輝映一般。海天一線,美得讓人心醉。只可惜,竹屋前的火紅嬌影卻沒有賞景的興致,在門前走來走去,最後,一邊拍着竹門,一邊急道:“舒清小姐,您快點,今天是主子登基的日子,可不能晚到。”

舒清拿着一條淺紫鎏金石榴墜地長裙和一件鵝黃鑲青花暗翡對襟襦裙左看右看,也不知道穿哪一件好。要是綠倚在就好了,穿哪一件她都能給她梳一個合适的發髻。以她現在梳頭的水平,舒清最後覺得穿鵝黃這件好些,起碼發飾上不需太費力。

一邊換衣服,一邊聽着芪焰急急的催促聲,舒清無力地笑道:“我們只是在外圍觀禮,早晚還不是一樣。”而且現在離登基的午時還有差不多三個時辰,真不知道她急什麽。

芪焰在門外坐立不安,看看已經越升越高的太陽,連忙解釋道:“話不是這麽說的,主子一定希望你站在前邊。”

梳了一個簡單的羅雲髻,舒清不以為然地笑道:“別說得我這麽重要,難不成我不去,她就不登基了?”

當然會登基,但是她一定會被主子亂棒打死,昨天主子特意交代她,今天一定要把舒清小姐帶到。沒辦法,芪焰在門外小聲問道:“慕容小姐,您需不需要幫忙啊?”

舒清在發髻上随意地插了兩只碧玉青翡簪,滿意地起身,打開竹門,對着門外一臉焦急的芪焰笑道:“不需要,可以走了。”

“就這樣?”芪焰錯愕,這身打扮雖然比起平時舒清小姐的青衫木簪已經華麗了很多,可是今天的場合,這樣不會太素嗎?

舒清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的能力就是這樣了,再華貴她也裝扮不過來。不過看芪焰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舒清輕輕挑眉,微笑逗她道:“你要是嫌不夠隆重,我可以再去打扮打扮,不過估計還得一個時辰。”

一聽還要一個時辰,芪焰趕緊拉着舒清的手,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您這樣就很好。走吧。”主子只說要舒清小姐一定到,可沒有規定她穿什麽衣服到,所以,還是快走好了。

昇王府楓緋居。

季惜抒才踏進楓緋居的大門,就聽見曉峰絮絮叨叨、許熾擎不耐煩的聲音。季惜抒輕笑着搖搖頭,走進屋裏。還沒等他出聲,曉峰就像是看見救星一樣趕緊迎了上去,說道:“惜君,您來真是太好了,主子他……”

季惜抒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你先下去。”就是想到許熾擎是什麽人,他才會繞過來。

曉峰擔憂地看了一眼煩躁的主子,還是乖乖退出了屋外,希望惜君能勸得動主子,今天可是昇王登基的大日子,可萬萬出不得差池。

季惜抒走近許熾擎,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在他坐的木椅下邊,還有幾個歪倒的酒壺。看他神情還算清明,身上的酒氣也不重,季惜抒并不說什麽,拿起旁邊的酒壺子,也順勢喝了一口,才問道:“你在別扭什麽?”他也算是聰明人,對于這種既定事實,明知做什麽也改變不了,何苦在今天較這個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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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熾擎又何嘗不知,就是看見那別人夢寐以求,對他來說卻異常刺目的暗紅禮服,心裏總是有一股無名之火在燃燒着。他抓起酒壺,猛灌了一口,才吐出一個字:“煩。”

順着他的視線,季惜抒也看見了放于床上的華麗禮服。他起身走到禮服旁邊,輕輕撫上那柔滑的絲緞,仿佛最柔軟細膩的皮膚一般,季惜抒笑道:“那你穿不穿?”

這件衣服象征着什麽,季惜抒很明白。輕撫上它時,連他的心也有些顫抖。只是,若是由她親自為他穿上,才是他夢寐以求的。現在,它只不過是一件華美的彰顯權力的錦衣而已。

許熾擎不耐地斥道:“廢話。”他能不穿嗎?若是不穿就可以擺脫這些他厭惡的權力糾葛,他早就将它撕成碎片了。

季惜抒輕輕地笑了起來。既然腦子這麽清醒,那麽現在在這兒又別扭什麽勁?只不過是讓屋外的曉峰着急,讓那些被他趕出去的禮官吓出一身冷汗而已。

拿起手中頗為沉重的禮服,季惜抒低笑着說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許熾擎幽深的眼睛與季惜抒對上,懊惱地嘆了口氣,丢掉手中的酒壺,對着屋外嚷道:“曉峰,進來幫我更衣!”

“是是。”曉峰的速度飛快,聽見許熾擎的聲音立刻跑了進來。他接過季惜抒手上的禮服,感激地給他行禮,要不是惜君,真不知他的好主子還會弄出什麽事情來。

一群人忙碌着給許熾擎着衣。季惜抒轉身悄悄離開,才走出房門,就聽見許熾擎咄咄逼人中又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話從房裏傳來,“你就會說別人,自己那一刀什麽時候下?”

季惜抒清朗的背影一僵,是啊,他這一刀什麽時候下呢?季惜抒自嘲地搖搖頭,今天,他是除了許熾擎之外,唯一能和她一起走進大殿,接受賜封的人。原來,他有心思在這座過了今日就要漸漸冷清的昇王舊宅閑逛,也是不願意面對那身墨綠錦服。

原來,他也不過如此。

姑姑說得對,他還是一個放不開的人,既然選擇了她,以後會怎麽樣,不是早在他預料之中了嗎?他還有什麽好奢望的呢?果然啊,人的心,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裏會輕松快樂一些。

舒清承認,芪焰是對的,就是因為要在外圍觀禮,才應該來早些。憑着芪焰手中的令牌,她們順利進入了宮門,只是舒清沒有想到,這皇宮今天看起來,竟然比菜市場來得還要熱鬧。所有三品以下的官員,全都積聚在大殿下的廣場上,原來寬敞的地方,今天卻是接踵摩肩。

她們好不容易在靠近主殿的地方站好。舒清看着身邊有一根石柱,便伸伸腰,靠着石柱左右看看,還有一個半時辰才到午時,有得等了。

海域的皇宮建築恢宏大氣,沿襲了宮殿式建築的模式。不同的是,加入了很多大海的顏色和石材,很有海濱國度的特色。而這廣場之上,除了官員之外,還有一些世家公子。海域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太好,好像都生得俊秀體面。今日聚集這麽多公子,估計是希望能見識海域難得一見的儀式。當然,若是能被新皇看中,入主後宮,就更好了。畢竟像西烈月這樣年輕美麗又才情出衆的女皇并不多。

舒清正看得起勁,一個身着淡紫色宮裝的女子走到她的面前。她容顏端麗,對着舒清微笑問道:“是舒清小姐嗎?”

舒清站直身子,細細看了她一眼,看穿着打扮以及氣質語調,應該是宮裏的女官,可是她找她能有什麽事呢?舒清與芪焰對看一眼,芪焰也回給她一個不解的眼神。舒清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還是禮貌地回道:“我是。”

女官居然對她微微行禮,恭敬笑道:“陛下請您到前面觀禮。”

前面?過了這圍欄,前面就是登基儀式的主會場了,是西烈月讓她進入的嗎?那為什麽不事先和芪焰說呢?還是,讓她進去的是西烈傾華?

舒清還在躊躇中,女官已經在前面帶路道:“您這邊請。”

看樣子不管是誰請她進去,她都是非進不可了。舒清輕輕點頭後,回道:“有勞。”芪焰也隐隐覺得不對勁,緊緊跟在舒清身後。

大殿裏面已經有不少人了,多數是二三品的官員。舒清的到來,引來了很多驚訝猜測的目光,還有她這一身自認華貴的裝束,在別人看來,似乎還是太過寒酸了。舒清坦然面對,微笑着與這些目光交彙。她一派淡定清雅的風采,倒叫這些官員更為好奇了,但是衆人也只限于暗自揣摩,沒人敢上前搭話。

舒清選了最後的位置坐下。聞了一下放在面前的清茶,是東隅運送過來的龍誕,而且還是新茶。進來也不錯,不會被太陽曬到,有凳子可以坐,還有清茶在手。就是不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麽,希望她的預感不靈。

大殿上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因為舒清所在的位置十分低調,也沒再惹起別人的注意。在她喝下第三杯茶的時候,大殿忽然安靜了下來。舒清擡頭看去,只見上面站着一個翡衣女子,三十來歲的樣子,衣着也并不華麗,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儒雅之氣立現。群臣看見她的到來,紛紛拱手行禮,女子也謙和地一一回應。

舒清輕撫着杯沿,這女子,應該就是海域丞相季悠苒吧,常聽西烈月提起她,果然有儒相風采。不一會兒,又進來兩個華服女子,群臣紛紛起身見禮,就連季悠苒也要微微躬身。舒清眯眼看去,她們光鮮亮麗的打扮,還有那由內而外的皇家氣派,該是西烈月的姐妹吧。

西烈家族的基因很好,兩人都是風華出衆的美人。西烈倩看上去臉色蒼白,這樣的病态恰好掩飾了她的淩厲之氣,看起來攻擊性小了很多,而西烈淩那桀骜的表情和外放的氣勢,比起她的姐姐來,就過于讓人側目了。

舒清暗自觀察兩人之時,卻感覺到一道溫和的視線也在追随着她,與之對視,是季悠苒。舒清大方地淺笑點頭以示禮貌,季悠苒也對她微微一笑。季悠苒今天才算正面見到這個叫慕容舒清的女子,果然氣如清風,飄而不散;形如傲竹,纖而不弱;神若璞玉,光華內蘊。兩人都在暗自欣賞之時,禮官一聲吆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女皇陛下駕到!”

群臣俯首,舒清也只得半跪下身子,卻沒有低頭。只見西烈傾華身着一襲絢麗的暗藍華服緩緩行來。右邊站着一個高峻挺拔的男子,暗紅的禮服顯示了他的身份——後宮之主。左邊的男子始終微微揚起的嘴角,讓他看上去溫和了許多。舒清微微挑眉,這不會就是西烈月的父親吧?如果是,真不知道她究竟是遺傳了誰的基因,有着這樣一副霸道的脾氣。

沒有想到的是,西烈傾華居然向舒清所在的方向看去,還對她意味深長地一笑,舒清因為這一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種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起來。

舒清還沒有回過神來,西烈傾華已經走上了主位。一些虛禮的言辭,舒清都沒有心思去聽,直到禮官嚷道“躬請新皇”,舒清才将注意力投向長長的石階。

今日,西烈月着一身海藍精絲禮服,繡滿浪花的墜地裙擺,将她襯托得宛如海中的女神。本就霸氣十足的氣質,配上這一身行頭,竟讓人有些不敢直視。舒清回想着與她相識的點點滴滴,現在看着她登上這權力的巅峰,為她高興的同時,也為她将要承擔的責任而感到心情沉重。

西烈月看着這些垂首而立的大臣,心頭湧上一聲嗤笑。她也和千百年來的帝王沒有什麽區別,心中充滿恢宏大志的同時,卻又總在揣測,這些人之中,有多少,是真心臣服于自己;有多少,是臣服于這高貴的權力;又有多少,是心懷二心者。腳下百級臺階并不長,她卻走了二十年。

掠過一顆顆不敢直視自己的頭顱,直到對上一雙帶着淺笑,卻又微微挑眉的眼睛,西烈月才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不過她是怎麽進來的?她不是申明只在外圍看着就好嗎?剛才她在外面看了半天也沒見到她,想不到她居然就在裏面。

舒清看出了西烈月眼裏的驚訝,看來,今天要她進來的,是西烈傾華了。她這麽做,只是為了讓她近距離地看西烈月的登基儀式嗎?不知道為什麽,舒清總覺得越來越不安。

登基儀式之後,便是冊封儀式。

只見禮官拿着一卷金藍色的錦緞,大聲宣讀道:“皇室宗澤,國泰民安,今,莅茲重任,皇位傳于昇王——西烈月,實乃民心所向,天命所歸。所賴宗親大小臣工,同心協力,輔朕不逮。另立許氏之子為後宮之主,盡心輔佐新皇,統領後宮。”

诏書宣讀完畢,免不了要山呼萬歲。不管是心悅誠服,還是心不甘情不願,此時,也都只得俯首稱臣。

西烈傾華将手中代表着無上權力的玉玺及虎符放置在玉盤之上,這代表着皇室權力的真正移交。這時,西烈傾華手中還有一張淡藍色錦帛,這是海域歷代的規矩,原帝王若是于傳位前逝世的,朝中原丞相、大将軍輔佐新皇;若是原帝王還在世,就由原帝王指派兩到三名大臣輔佐新皇,其餘的官員名單可由新皇自行委任。

這個名單可以說是毫無懸念。多年來,女皇一向欣賞丞相,這丞相之位,必然是季悠苒的。而看如今的後主人選,這大将軍之職,也必是許家莫屬。

舒清揉揉有些發麻的腳,拿起手中的清茶喝了一口,等待着儀式早點結束。東隅過來的船因為海上風嘯,繞道而行,晚了十日,昨晚已經到達海域了,軒轅逸在港口忙了大半個月,今日也應該回來了。

西烈傾華輕輕展開錦帛,帶着似有還無的笑容,朗聲宣讀道:“新皇登基,需良臣勇将輔佐,今委任三人擔此重任,盡心護主,共圖維新。大将軍——許淮素,右相——季悠苒……”

西烈傾華的故意停頓,放任衆臣喧嘩。右相?那豈不是說,還有一個左相了?這是怎麽回事?會是誰呢?顯然,西烈月也沒有想到西烈傾華還有左右相之說,不自覺地微微擰起了秀眉。

“左相——舒清……”

哐當——

一只茶碗脫手而落。

舒清難以置信地盯着西烈傾華,她是瘋了嗎?一個國家的丞相意味着什麽,她不會不知道,她怎麽可以讓她這麽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外國女子擔任?

同樣驚訝的,還有群臣,廣場頓時衆聲喧嘩,沸反盈天。設置左右相在海域本來就是少有之事,其人選若是哪位名臣,倒也還說得過去,可是這舒清是何許人也,大多數人都是聞所未聞,怎能不沸騰,不驚疑?

西烈倩眯起眼,暗暗打量着那個臉色倏然變得驚愕微怒的女子。她早就知道她不簡單,與西烈月的往來也很綿密,只是想不到,她連母皇都征服了,如此一來,她也是不可不防的勁敵。

舒清此時心裏翻江倒海,怒意滔天。當年,她在皇宮時,寫過三封信箋,其中一封,給的就是西烈月。是西烈月承諾在海域的土地上,随她來去自由,絕不以朝堂官爵之附贅為難她。今日,她竟然失信于她!這事,她是毫不知曉,還是順其自然?

西烈月環視整個大殿,還能平靜的,只有母皇還有季悠苒。如果不是母皇事先與她商量過,那麽這個季悠苒的承受力和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還真是深不可測。

西烈月對于原來設置左右相的反感,在知道是舒清之後完全消失殆盡。她一直希望舒清能入朝為相,只是當年她與她有諾,不便強求,今日母皇算是幫了她一把。可是看舒清現在陰沉的臉色,還有那雙看不出心意的眼睛,她竟有些怵。母皇這次冒險了,舒清豈是随意讓人擺弄支使的?但是她又莫名的興奮,對舒清接下來的反應有所期待。

當禮官宣讀輔新皇之臣上前觐見之時,所有人都還在左顧右盼,尋找着那個名喚舒清的人,想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聖。直到季悠苒和許淮素都已踏上殿前,舒清仍是不言不語地看着西烈月,那雙始終平靜的眼裏,仿佛正醞釀着風暴一般。

西烈月自始至終都坦然地與舒清對視,今日之事,她确是不知。然而平心而論,若是母皇之前與她商量,她也不敢保證她會拒絕母皇的提議。這朝堂之上,她初登寶座,多少人面服心不服,多少人等着看她能做出什麽成績,又有多少人是兩個皇女安插在朝中的棋子。這皇位她是坐上了,但能坐多久,就要看她的能耐了。所以,說實話,她需要她。

雖然如此,西烈月看舒清的眼裏,有着期待,但是更多的,卻是“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的支持。今日雖然是她的登基大典,但是她也不會逼迫她唯一的朋友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她也很期待,舒清能給母皇一個什麽樣的下馬威。

直到禮官催促到第三次的時候,舒清才終于收回了與西烈月對視的目光。只見她低下頭,彎腰将打翻在地的茶杯撿了起來,放在矮幾的正中間後,才緩緩擡起頭。這時,她的眼裏,滿目平靜,微微揚起的唇角,勾出淡淡的笑靥。

她笑成這樣,有好戲看了。

西烈月輕挑傲眉,絲毫不在意舒清有可能會破壞她的登基大殿。輕彈的手指,顯示着她的好心情。

舒清越過人群,緩步走向殿前。緩慢的步伐,優雅的微笑,仿佛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她的樣子。面對着群臣的竊竊私語,舒清坦然地步上殿前,走至西烈傾華面前,但并不行禮,不卑不亢地問道:“舒清有一事不明,請陛下解惑。”

西烈傾華笑道:“但說無妨。”這麽快就調整好了,不容易啊,她沒看錯人。

舒清微微提高音量,讓殿上所有人都聽得見自己的話,“舒清聽聞,海域少有左右相之分,那麽,今陛下設下這左右相,不知其管理的範疇是由新皇委任,還是由陛下指派?”

西烈傾華遲疑了一會兒,笑道:“這有什麽區別嗎?”

舒清坦言,“當然有。”

西烈傾華來了興致,繼續問道:“區別在哪兒?”

“對象不同。”舒清笑意不變地上前一步直視着西烈傾華,這大殿之上還沒有幾個人敢這麽做。

“怎麽個不同?”西烈傾華也上前一步,兩人幾乎就要面對面而立了。今天慕容舒清如此鋒芒外露,必有所圖,她倒想見識見識。

舒清也不退讓,只是一直挂在唇邊的淺笑改成了真心的笑意。西烈傾華,果然是為君者,氣度謀慮讓人佩服。雖然如此,她卻不打算改變她原來要說的話,舒清輕柔而吐字清晰地回道:“管理的對象和效忠的對象,都不同。”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

這是對陛下權威的極度挑釁,言下之意,就是她只效忠一人。

她會這麽說,西烈月也是一驚。她猜舒清定會有所反擊,可是她言辭如此犀利,難道……若真是這樣,那她還真是欠她一個大人情了。

西烈傾華臉色不愉,西烈淩立刻發難,呵斥道:“你放肆!”

舒清轉身面對着西烈淩,狀似不解地問道:“泯王何以如此生氣?”

西烈淩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女子本就極為不屑,恨不得就此除掉她,于是朗聲喝道:“你公然挑釁皇室,對陛下不敬。”

舒清失笑,西烈月不殺她真是對的,她實在沒有争皇位的機會,她怎麽不看看那個一臉病容的姐姐,人家可就鎮定得多了。這麽容易殺她,西烈傾華又怎麽會立她為相,真是蠢。

舒清捋了捋衣袖,謙和地反問道:“所謂在其位,須謀其政,今天舒清承蒙陛下錯愛,委以重任,那自然是要清楚自己的職責及效忠之人,才可盡心效力,這何罪之有?再則,效忠陛下與新皇,都是效忠西烈皇室,敢問泯王,這又何來挑釁皇室之說?”

西烈淩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惱羞成怒,怒道:“狡辯……”

“好了。”西烈傾華不耐地對西烈淩揮揮手,看向舒清的眼裏,卻是帶着幾分笑意與欣賞,點頭回道:“左相問得在理。好,今日既然已傳位新皇,以後朝中之事,自然全憑新皇做主。”

季悠苒微微揚眉,舒清,這一步棋走得險,卻也走得妙。她既幫了西烈月,又反将了陛下一軍。自古以來,就算退位為上皇,短時間內,上皇對于朝政之事,多會幹預。今天舒清逼出了陛下這句話,也算是為西烈月執政争取到了最大的自由和空間。

舒清微微躬身行禮,笑道:“陛下聖明。”

這時,有眼力的臣子都看出來了,這個舒清不簡單,可是她既然是陛下傳旨的輔政之臣,那她為什麽要和陛下作對啊?雖然看着糊塗,卻誰也不敢吱聲。靜觀其變,乃為官之道。

西烈傾華大笑,問道:“左相還有什麽要說的?”

出乎意料地,舒清後退一步,回道:“沒了,不敢打擾登基大典。”

西烈月看着微笑着站在一旁的舒清,她這算是答應為左相了?不可能,她心裏一定還打着其他主意。

“接任儀式開始。”禮官的吆喝,打斷了西烈月的猜測。

西烈傾華将放置着玉玺及虎符的托盤交到西烈月的手中,這接任儀式也算正式完成了。

“禮成!”

随着禮官的宣布,群臣再次雙膝跪地,統一賀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這也說明,西烈月正式成為了海域的新君主。

西烈月登上最高皇位,朗聲說道:“衆卿家平身!朕今日登基,有賴各位卿家盡心輔佐,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尤其是三位卿家,更是應當竭盡所能。”

“臣等定當盡心盡力。”

待一切形式完成之後,舒清微微上前一步,問道:“陛下,左右相之職能,不僅臣不明,相信右相及群臣亦不明,還請陛下言明。”

她就知道舒清不會這樣容易就放過她,不過她自稱為臣,應該是應下了這左相之職了。想看看舒清有什麽打算,西烈月假意思索了片刻,才笑道:“朕也是今日才知上皇有此輔政之策,不知左相有何建議?”

舒清胸有成竹地侃侃說道:“臣以為,右相為相多年,對于朝中官員、禮儀及國之法度,自然是胸有丘壑,故此分管吏部、禮部、刑部再合适不過。而臣對于天下土地、戶籍、賦稅、財政收支,以及山澤、屯田、工匠、水利、交通、各項工程和海事貿易等均有心得,故此,分管工部、戶部定能為陛下分擔。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原來如此,西烈月暗暗瞪了舒清一眼,她還以為是什麽讓她同意,原來她看上的是從商的便利。這麽說,前面她逼着母皇将官吏任免權交到她的手中,也是為了她能更方便地達成自己的目的咯。看她選的戶部、工部,明顯就是不想管她朝中的雜事。可話說回來,海事貿易這方面還确實是她的強項。

舒清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她以為她想蹚這潭渾水?如果不是她,她需要被這些瑣事捆綁?今天是她的登基大典,西烈傾華又當着群臣的面宣讀的聖旨,她就是再不願意,還能毀了她的大典,然後再被拖出去斬首不成?既然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她當然是選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走咯,不然她也對不起西烈月給她的“奸商”之名。

兩人暗潮洶湧地眼神較量着,西烈倩卻按捺不住了。稅收和海事是最能賺錢的,現在的戶部尚書是姑姑斐汐雯擔任。若是戶部、工部被這個叫舒清的女人監管了,那麽她就會很被動。財政收入這塊,她也不能再做什麽文章。

趁着西烈月還沒有表态,西烈倩上前一步,說道:“陛下,臣以為不妥。”

這麽快就沉不住氣了?西烈月故意微微皺起眉頭,問道:“哦?熙王以為如何?”

西烈倩輕咳一聲,蒼白的臉色仿佛說話都很吃力。又調整了一下呼吸,西烈倩才緩緩說道:“臣以為,土地賦稅,財政收支,尤其是外事海運,關系着海域國之根本,應由上皇原來委任的各部尚書獨立管理更為妥當。”

她真的病得這麽重嗎?如果是,權勢真的這麽讓她放不開?如果不是,她刻意隐藏多年,其心思真是深不可測。舒清微笑着回道:“熙王所言極是,這些關系到國之根本之事,更應該小心謹慎。左右相對于六部之事,起的是監督、輔助之功,于國利大于弊。再者,上皇已言明,各官吏委任之事,由陛下做主,即是對陛下的信任,所以熙王無須擔心才是。”她若是不經常走海事這條路,也不會知道,海域海運收費會有多高。然而上繳國庫的,到底有多少?這些錢,去了哪裏?今天西烈倩的過度反應,算是給了一個答案。

西烈月一副為難的樣子,轉而看向一旁不言不語的季悠苒,問道:“右相以為如何呢?”季悠苒,是上皇心腹,她到底能不能為她所用呢?

季悠苒躬身謙和地回道:“臣聽憑陛下旨意。”

高明,不回應,也不急于表忠心,更不得罪任何一方,季悠苒,希望,你能為我所用,不然……

西烈月微微擡手,威嚴宣布道:“好,大将軍分管兵部,右相分管吏部、禮部、刑部,左相分管戶部、工部。其餘官員的委任,明日早朝聽旨!”

西烈月臉上表情嚴肅,心裏卻在暗笑,這官員名單,三月前她就已經有了腹稿。今日不說,就是要她們今晚睡不着,有舒清幫她,官員上,她可以有一些調整。

“是。”群臣跪送西烈月離去之後,對于舒清,很多人想要上前與之攀談。然而在沒有摸清楚她的喜好之前,大多數人還是止步不前的。

舒清卻在西烈月離開之後的第一時間,馬上急急地向宮外走去。她今晚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向軒轅逸解釋,她成了一品官員,當朝左相。而他,不幸地,成為了一品夫郎!

頭好疼!

就在新皇登基大典結束,群臣漸漸散去之時,廣場西南角有一個人的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冷笑。“她”雖然一襲女裝打扮,而且始終一言不發,舉止低調,但還是可以從一些細微的特征看出此人是男扮女裝混進大典廣場的。只是廣場群臣衆多,“她”又易容精到,而且焦點又在新皇身上,所以并沒有人注意到這些。——風絮,這個謎一般的男人,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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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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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