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桃木劍顫抖

在龐元英關切的注視下,桃木劍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傾斜, 随即恢複直立狀态。

“那你可會說話?”龐元英見桃木劍不動, 趕緊補充一句, “不能說你就左右晃一晃。”

桃木劍往左|傾斜,再往右|傾斜,繼而恢複直立狀态。

“不對啊, 我好像聽過你講話,還有那天是不是你在笑!”龐元英指着桃木劍。

桃木劍左右晃了晃,又朝前傾斜了一下。

看來确實不會講話,但會笑。

“那你笑一個給我聽聽。”

龐元英以前可沒有想到過,自己第一次見鬼時, 竟然會是這個樣子跟鬼和諧對話。

桃木劍再一次左右晃了晃,表示它現在不能笑。

“為什麽?”龐元英問。

啪的一聲,桃木劍倒在地上了。

“诶, 你這是什麽意思?”龐元英連忙去扶桃木劍,劍卻怎麽都立不起來了。

劍柄墜着的血玉佩正來回擺動着,龐元英這才反應過來, 桃木劍這麽來回摔在地上,挂在劍上的血玉佩竟然絲毫沒有損傷。

龐元英仔細摸了摸這塊血玉,越摸越覺得不對勁兒,雖然摸起來圓潤光滑, 但質地好像并不是玉。

白玉堂随後進了門, 看看左右, 疑惑地問龐元英:“你剛才和誰說話?”

“我自言自語呢。”

龐元英意識到桃木劍在有外人在的時候, 可能并不‘現形’。龐元英追問白玉堂剛才是不是在他屋外站了會兒。

白玉堂沒懷疑龐元英的回答,滿開封府的人都知道龐元英辦事不走尋常路,所以他做什麽怪事都不稀奇,更何況不過是自言自語兩句而已。

“怎麽了?”白玉堂疑惑龐元英為何糾結自己是否在屋外站着。

“就問問,快告訴我。”龐元英催道。

白玉堂點頭。

“果然是這樣。”龐元英抓着手裏的桃木劍,百感交集。

激動得是他終于見到鬼了,雖然這見鬼的方式有點随和,在他意料之外,但好歹是見到了,喜事一樁。麻煩的是,這鬼千辛萬苦始出來,但似乎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外人不行。他想用鬼好好打那些不信鬼之人的臉都不成。

這點不夠爽,有點遺憾。

龐元英很可惜地唉聲嘆氣一番。

“你很反常。”白玉堂冷眼看着龐元英。

龐元英稀罕抱着自己手裏的桃木劍,對白玉堂心情好的嘿嘿笑。

白玉堂目光從龐元英的臉上下移,盯着他的胸口看了半天。

“怎麽了?”白玉堂伸手要去拿龐元英懷裏的桃木劍。

龐元英感受到懷裏的劍微微顫抖,似乎很害怕。龐元英立刻扭過身去,不讓白玉堂摸。

“你幹嘛?”

“這玉佩可是蔣平給你的那塊?”

龐元英點頭。

白玉堂轉身就去了,不一會兒蔣平就被他揪了過來。

龐元英正懵着,那邊處于敗勢的蔣平連連承認錯誤,從懷裏掏出另外一塊血玉佩來。

“我這個難道是假的?”龐元英摸着自己劍上挂着的那顆,确實感覺不到玉所獨有的那種冰涼感。

“少尹那顆其實是桃花淚,泡軟了添點合适的料,放進模具裏,就能造出樣式和血玉差不多的玉佩了。”

蔣平很不好意思地跟龐元英道歉,連忙解釋說他在江湖上習慣了‘偷梁換柱’,剛才一不小心就犯了老毛病。

“大家都是開封府裏的自家兄弟,我坑你不是自找抽嘛,就是鬧着玩,鬧着玩,回頭肯定要換回來的,不想被我五弟這麽快給發現了。”

蔣平所言的桃花淚就是桃膠,是山桃樹皮中分泌出來的樹脂,一塊一塊地像琥珀,人若食用對身體還有美容皮膚和清血脂的益處①。龐元英以前認識的幾個女演員就有喝桃膠的習慣,因當時聽說有‘桃花淚’這麽好聽的名兒,所以龐元英就特別給記住了。

蔣平把血玉送到龐元英跟前,在白玉堂目光的威脅之下,再次态度良好地賠罪。

“桃木劍,桃花淚,我覺得這東西更适合我,而且它摔在地上不碎。我這人笨手笨腳的,要弄塊真玉挂在上面反而浪費。”龐元英讓蔣平收回血玉,他就要這塊桃膠玉佩了。

蔣平無法控制地咧嘴笑,“真的?真不要了?”

不等龐元英再點頭,蔣平已經快速地把血玉收進自己的懷裏。

蔣平轉而還嚣張地挑眉給白玉堂甩眼神,意思說:“看見沒,不是你四哥不舍得給,是人家不要。”

白玉堂懶得搭理蔣平,只對龐元英嘆了一句,“你喜歡就好。”

龐元英高興地把玩着他的桃膠玉佩,跟白玉堂道一聲多謝。

“很在乎這把劍?”白玉堂目光下移,再一次關注龐元英抱在懷裏的桃木劍,沒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

懷裏的劍又開始微微顫栗了,龐元英退一步,和白玉堂保持距離,然後點了點頭。

“你平常不也像我這樣抱刀嗎?”

白玉堂以為龐元英是故意學他,便不再多言了,勾着唇角坐下來默然喝茶。

蔣平卻對此好奇起來,眼巴巴地湊到龐元英身邊,仔仔細細好生觀察了一番桃木劍。“莫非這劍出自什麽大家之手?百年老桃木所制?”

“有點名氣吧,但其實應該不算什麽大家,而且這位‘大家’而今已經入了開封府的大牢。”龐元英小聲補充道,“這是張道士做的,就是用普通的桃木。”

“那你還這麽寶貝!”蔣平萬般不理解,莫非有錢人家的富貴公子玩得就是這種任性?

白玉堂聽完這些話,有點疑惑地再看了一眼桃木劍,到底沒說什麽。

龐元英讓青楓上好茶,他則自己跑去屍房,給小棺材上香。順便觀察四周沒人了,就把桃木劍放在地上,繼續問它話。

因之前聽到的笑聲是小女孩的聲音,龐元英自然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棺材裏的小幹屍。遂對桃木劍提問,那是不是她的屍首,桃木劍很快就對龐元英點頭了。

“那具屍骨是你母親?”龐元英指着之前在焚香鼎下挖出的屍骨。

桃木劍再點頭。

“現在不笑是不開心嗎?”

桃木劍蹦了幾下,跑到一個小罐子邊直立。

那罐子裏裝得的正是童女血。

龐元英立刻嚴肅起來,眯着眼看桃木劍:“你想喝血?”

桃木劍左右搖晃。

不想喝血,卻跑到罐子邊站着,是什麽意思?龐元英有些不懂了。

桃木劍接着緩緩倒地,它旁邊正是放置童子血和女屍胞宮的那幾個罐子。

“你的意思是你不開心是因為他們?”

桃木劍立刻站起,對龐元英點了頭。接着,桃木劍就跳上了陳屍架,先跑到裝它屍身的小棺材前,接着飛起箭身,直指那邊的油燈。

龐元英愣住,“你的意思,要讓我把你的屍身燒了?”

桃木劍點點頭。

“這怎麽行,燒了你的屍身,你就會魂飛魄散吧?”龐元英也不記得在哪兒看過了,他看書實在太雜。反正肯定有過這種說法,焚燒鬼的屍骨,就會令對方恒久消失。

桃木劍左右搖擺,卻告訴龐元英不是如此。

“為何?”

桃木劍蹦了蹦,轉了個圈,就蹦着。仿佛在告訴龐元英,它現在有了新住所,狀态很好。

“就算這樣,也可以留着你的屍骨,不一定非要把她燒掉。”龐元英耐心解釋道。

桃木劍來回搖擺,示意龐元英千萬不要。接着劍飛起,指向天上的彎月。

這意思龐元英也明白,很多術法儀式都會在月圓之夜進行。難道說在下個月圓之夜,會有什麽人搞動作?

“這我該怎麽幫你,你這具屍身現在是重要證據,不能随便擅動。”龐元英解釋道。

桃木劍很着急,蹦得非常急促,左右搖擺,堅決告訴龐元英這樣不行。

“我們聊點別的吧,比如為何這麽長時間,我只見到你一個鬼,還是以這種情況見。你要不要試試現身?”龐元英試探問。

桃木劍砰地倒地,不動了。不管龐元英怎麽叫喚,都不動了。随後不久,龐元英聽到屋外有腳步聲和說話聲。

“少尹又來作法?”公孫策笑着進門後,伸手請包拯入內。

包拯見龐元英正氣呼呼得雙手掐腰,跟架子上擺放的一根桃木劍較勁兒,問他這次又耍什麽法術。

“什麽法術都不是。”龐元英無奈地把桃木劍插到後腰處,詢問二人因何來屍房。

“童女血和胞宮存放不了多久,請大人驗看之後,便該歸還的歸還,該處置的處置。”公孫策表示另外兩具女屍已經不能不存放了,正好找到了家屬,将胞宮複原後,就會讓家屬領走屍體。

“應該的。”龐元英附和,随後看了眼小棺材,猶豫着。

“這小棺材是你準備的?倒是用心。”包拯嘆道。

“大人,這小幹屍和她母親的屍骨還要放在這多久?反正該記錄的都記下了,她們母女怪可憐的,我找個地方給她們安葬?”龐元英嘆道,“宋國公府當初那麽待她,而今肯定不會認屍,領回去。”

“案子還沒結,且放幾日再說。”包拯說罷就去了。

公孫策拍拍龐元英的肩膀,“屍骨和幹屍已經不會繼續腐敗,多放兩日并無問題。”

公孫策臨走前,囑咐龐元英在屍房上上香可以,撒符紙可以,但千萬不可胡鬧,毀壞屍體。

因為相處的日子久了,公孫策和包拯等人對龐元英的品性了解一些,加上也有屍房外的看守幫忙監督,所以他們也算放心留龐元英自己在這。

龐元英目送走公孫策後,皺眉再次看向小棺材。

這時候桃木劍劇烈地動起來,不等龐元英将它拿出,它自己就從腰間蹦出,然後箭身直指門口的方向。

“你說公孫先生?”

桃木劍左右晃了晃。

“你怕包大人?還是說之前我問你的問題,為何沒有鬼現身,答案是包大人?”龐元英忽然想起了什麽,見桃木劍點了兩次頭,意料到自己的想法坐實了。

包拯為十殿閻王中的第五殿閻王。縱然他而今在世還為人,其身上的氣勢必然與普通人不同,鬼怕他也在常理之中。

“那這麽說來,因為包大人坐鎮東京汴梁,所以整個東京城才沒有鬼出現?不對啊,你還在呢。”龐元英太好奇了,有很多問題都希望桃木劍給他回答。

桃木劍左右晃了晃,表示不是如此。它原地蹦了蹦,似乎有其它解釋,但因為不會說話,所以解釋不出,很着急。

“算了,慢慢來吧,不急這一時半刻。”

龐元英拿起桃木劍要走,桃木劍卻不願意,從龐元英手裏抽出來,指向小棺材,又指向月亮。

“好了,我知道,但今天不行。”

“總叫你桃木劍也不大好聽,給你起個名字如何?”龐元英見桃木劍點了頭,想了想道,“既然你附身在桃木劍上,還是個女孩子,就叫你桃子,怎麽樣?”

桃木劍歡快地蹦了蹦,似乎在表達喜歡。

晚上睡覺前,龐元英把桃木劍放在床邊,交代桃子有什麽話要說給他,就進他夢裏。

結果一夜好眠,龐元英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心情相當好。

昨晚別說夢見鬼了,連個夢都沒做。

龐元英有點愁,抓着桃木劍問她為什麽。

桃木劍左右晃了晃,表示她并不能進入龐元英的夢裏。

龐元英還想問為什麽,但想想這小桃子估計也回答不了他,就暫時不問了。

鬧心!經歷了一世又一世,這次可謂是百年才遇一次的見鬼,竟然還是這麽曲折,龐元英覺得很鬧心。

桃木劍忽然不動了,倒在龐元英懷裏。龐元英立刻知道有人來了,他沖出門去,險些和迎面來得白玉堂撞上。倆人臉和臉之間只剩下三指寬的距離,還好及時剎住了。

“有案子了。”白玉堂說罷退了一步,回身先行帶路,龐元英跟上。

倆人騎馬走得時候,包大人和展昭等人已經先行出發。

因為這次包大人出馬了,肯定是個大案子,不知道是不是和紫宸觀有關。白玉堂馬騎得很快,龐元英和青楓、蔣平全然要專心策馬在後面跟着,馬快跑起來時耳邊的風呼呼叫着,在路上根本沒有時間說閑話。

出了東京城,再往南走騎馬大概兩個時辰後,路過一處村子。龐元英特意看了眼村口的石碑,上面刻着‘長樂村’三個黑字。穿過村子後,再往南走,就進了一處林子,出林子繼續走,期間碰到了好幾處岔路,最後過了大概一炷香時間,到第五處岔路,走東邊的路,沒多久後再次進林子,就看到開封府人馬停在了路中央。

有幾名衙差正擡着卷着草席的屍體從路邊的溝裏上來。

這是一處大概有七八米深溝,坡并不算很陡。下面長滿了樹,有高樹也有亂草矮樹,雜亂的一片綠。

溝裏深處停了一輛馬車,只有車沒有馬。馬車上沾了很多樹葉,近有很多樹枝被挪開了,堆積在一起。看起來馬車上之前覆蓋了這些樹枝,用以遮掩。

馬車四周的帷帳上都是血跡,附近的樹幹上有一塊塊很大面積的噴濺血跡,也有刀砍過的痕跡,血已經幹涸,顏色轉為黑紅。地上的草葉也有很多粘着血的,雖然路上已擺放了五具屍體,但坡上馬車的附近的一片山地上橫七豎八還躺了五具屍體。公孫策正在一具挨着一具進行檢查。

長樂村以南,馬車,十具屍體,有男有女。

龐元英想到了展昭之前的調查,潘白沙三兄弟的親戚共十一口就住在長樂村,這些人失蹤之前,村子裏出現過一輛馬車。

龐元英連下溝之後,詢問展昭這些人的身份,果然如他所想,這些死者全部都是潘白沙三刺客的親戚。

龐元英見屍體上已經有了屍斑,傷口的血色也很深了,“莫非他們失蹤當晚,就已經死了?”

“死于三天前,也便是說,在潘白沙三名此刻來開封府刺殺你之前,這些人都已經死了。”公孫策解釋道。

龐元英皺眉:“這太殘忍了!為了這一出戲,死十三條人命了?對了,之前聽展大哥說共十一口人,如果我剛剛沒數錯的話,現在屍體是十具?”

“确實少了一人,已命人進山搜查。”包拯道,“若尚有活口留下,那此人對我們至關重要。”

随後不久,長樂村的村長帶着村裏的幾個壯丁趕來了,瞧見這光景,村裏來幾個壯漢都受不住,伏在路邊吐了一陣。村長朱有福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吓得掉了眼淚,直喊造孽。最後跪在地上,請求包大人一定要為他們死去的村民伸冤,找到兇手。

包拯上去和村長說話的時候,在坡下跟着公孫策繼續查看現場的龐元英,感受到腰間的桃木劍在顫抖。龐元英看看左右,往樹林深處走了幾步,找了處四下無人的地方,把桃木劍放在了地上。

“桃子想說什麽?”

桃木劍立刻指向了西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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