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各懷鬼胎

崔頌首先要找的是甘姬他們。

照理說, 此處離他們的出發地雖遠, 但以甘姬的馬術,一個來回不至于耽擱這麽久。更何況,他們與氐人在此僵持了将近一個時辰, 連氐族的少年都已從山谷裏尋藥回來, 她們就算是慢慢打馬, 也該到了吧。

遲遲未至,恐怕是那邊出了什麽事。

崔頌隐去心中的擔憂, 故作矜持地與氐人首領交談。

由于他出手大方, 又“是”名揚四海的袁氏家族之人, 首領對他相當客氣。

因此,當他隐晦地提起自己與家仆走失,故意強調銀錢包裹都在他們身上,想請氐人們幫忙尋找的時候, 首領沒有多作猶豫便答應了。

了卻這樁事, 崔頌又說起了他想找的另一個人。

“身長七尺, 頭戴鬥笠,鹄颚勾鼻,虎背熊腰, 以環首刀做武器?”首領重複這段描述, 竭力回憶片刻,搖頭, “未曾見過……袁公子提起這人, 莫非與他有什麽糾葛?”

崔頌微微一嘆, 露出痛心疾首之色。

“此人亦是我的家仆,名為大虎,跟着我也有數年。前日,我救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那老翁鶴發童顏,竟能一眼道出我的身份,頗為神異。後來,老翁贈予我一卷牛皮紙,稱是答謝禮,讓我三日後南下,等到荊州之時再取出來翻看。豈知,那大虎好奇心甚重,竟不等及至荊州,背着我,私下翻看……”

首領與其他氐族漢子聽得入神,唯“先生”與徐濯面露異色,目光莫名地看了崔頌一眼。

自這一眼後徐濯就飛快地低下頭,眼觀鼻口觀心,裝作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先生”則是像在看什麽稀奇物,視線在崔頌身上停留了許久方才收回。而後他唇角微勾,驅動那匹老馬到樹蔭下休息。

這一邊,先前為崔頌尋藥的那個氐族少年,因着好奇心被勾起,忍不住出聲催促道:“後來呢?那牛皮紙上到底寫了什麽?”

首領等人沒有出聲附和,但都豎耳聆聽。

崔頌幽幽一嘆:“我也不知。”

Advertisement

在挨了幾把眼刀後,他慢慢地補充了一句,“因為那大虎在看了牛皮紙後,竟将那紙盜去,半夜裏對我痛下殺手。”

說到這,崔頌怒而拂袖,忿忿不平,“想我袁家待他不薄,沒曾想他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幸而當晚徐先生聽到異動,沒讓那厮得逞,可也因為那厮的算計,使得我與徐先生二人與其他家仆走散……今日他在路上設伏,意圖擊殺我二人,”崔頌指了指自己剛剛止血的額頭,“我頭上的傷,就是那厮的傑作。”

徐濯默默埋下了頭。

首領道:“那牛皮紙中到底寫了什麽,竟讓那小子如此行事?”

崔頌回道:“我聽從白翁的囑咐,未曾看過紙中的內容。因而此事只有天知、地知、白翁知、與那厮知了。”

氐人們交耳私語,竊竊讨論,可沒有一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崔頌仿若感嘆道:“這大虎的全家都在我袁族門下做事,他三番兩次地截殺我,應是怕我回去後,禀報家主,禍及他的家人吧?”

首領心想,這就更加奇怪了。

既然家人都被主家捏着,那大虎為什麽要铤而走險,背叛主家,還想殺了主家的少爺?

白翁的牛皮紙上到底寫了什麽內容,竟叫他不管不顧,連家人與自己的未來都置之不理了?要知道,大虎縱是殺了“袁譚”,掩去自己背叛的罪名,尚有一個護主不利之罪。他也讨不到好。而他若是選擇逃跑,袁家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又能逃到哪裏去。

除非,那牛皮紙上的內容,足以改變他的命運,重要到……讓他惡從膽生,寧可得罪袁家,也要獨吞那卷紙上的內容。

首領的心開始砰砰直跳起來。

有什麽東西會這麽重要,能夠激發人的惡欲與膽量,哪怕是拼死也要獨占的?

牛皮紙……一卷薄薄的牛皮紙。

莫非……是藏寶圖?

首領壓下心中的欲念,故作冷靜地詢問:“那紙大約多大,袁公子可是知道?”

崔頌比劃了一番,首領暗自估測,正好是一張中型堪輿圖的大小。

至此,他的心跳得更快。

崔頌宛若對他的心思一無所覺,猶自憤懑苦惱着:“那厮此次暗算于我,莫要叫我再見着他。他若敢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定要将他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恨!”

首領心中不以為然。

早在崔頌對錢財庶務毫不上心,明明要價一金,卻送出價值十金的玉佩,還表明“此玉乃是不堪貨色,我當另有重謝”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大少爺簡直不通世事,傻得冒泡,絲毫不了解人間疾苦。

如今一聽見他獨自逞兇,口中放着狠話,竟是半點沒想到牛皮紙的關竅,首領不由的對他更加輕視。

出身高貴,卻是腦中塞草,驕矜奢侈。如此之人,不如多留他一段時間,既哄得他奉上錢財珍寶,又能作餌引得大虎上鈎……到時他再殺死大虎,獨吞藏寶圖,指不定這袁譚還要為他“幫他複仇”之事,對他感恩戴德。

如若能因此與袁門交好,錢勢兩得,這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首領對崔頌愈加豪爽熱情,同仇敵忾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袁公子放心,此事就交給白某了。若那賊膽敢再來,白某定會剮了他,替袁公子除去這口惡氣。”

崔頌抱拳感謝,“希望白首領到時能留個活口,好讓譚問個明白——我袁家待他優容,他緣何要背主叛逃,對我痛下殺手。”

首領心想也是,藏寶圖如此重要,那大虎未必會帶在身上,還是留下活口,随時備着嚴刑逼供為好。

至于“袁譚”的要求?很簡單,下一劑藥把那大虎毒啞,挑斷手筋丢給他就是。若這“袁譚”不識好歹,因此怪罪他……首領帶笑的眼中掠過一絲陰翳。

為了事先有所準備,他試探道:“等追回了那牛皮紙……”

崔頌面上浮起一分毫不作僞的厭惡之意:“一張腥臭的破紙,竟也叫伺候多年的仆從反水背主?想來那東西乃是邪肆之物,蠱惑人心。而那白翁鶴發童顏,甚為妖異……我本以為他是得道之人,現下想想,神人哪會如此神叨,故弄玄虛,叫救命恩人蒙受這無妄之災?定是哪座山頭出來作亂的妖人,而那破紙正是他用以做法的器具。如此邪物,譚可不敢再要。”

首領一喜,言不由衷地附和:“确是如此,那牛皮紙使袁公子受這血光之災,恐是奪人氣運的巫蠱之物,定要燒毀才好。”

……

崔頌與首領各自演得開心,“先生”站在人群之外,隔着一衆氐人冷眼旁觀,輕輕捋順老馬耳背的鬃毛。

“‘袁’公子……?呵,有意思。”

經由“大虎”一事,崔頌與首領順利達成統一戰線,相談甚歡。

首領表示自己對“袁公子”一見如故,被他的慷慨與氣度折服,很想與他做個朋友。而後他再次強調,“袁公子”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一定會幫崔頌找回走散的家仆,生擒“叛徒大虎”,替“袁公子”出氣。

對此,崔頌矜持地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猶自高人一等,沒有因為首領而放下身段與他稱兄道弟。

首領倒也不覺生氣。他深知這些世家公子的德行,崔頌越是矜傲,他便越相信這位出手闊綽的小郎乃是袁氏的小少爺。原本尚存的些許懷疑一掃而空,首領待崔頌愈加親厚。

“瞧我這腦子,袁公子剛剛受驚,頭上還帶着傷,怎能再勞公子在此荒野之處聽白某閑聊,”首領派出兩個下屬先行打馬回寨,整理出一個向陽通風的空房間來,“袁公子,請随白某移步。待白某為公子接風洗塵,公子可在寒舍好好休息一番。”

他環視周圍的十餘個族人,不怒自威。

“袁公子乃是白某的座上賓,誰若怠慢,莫怪白某不顧情面,将他逐出馬寨。”

崔頌做出一副受用的模樣,眼睛沒有閑着,極快地掃過衆人,将他們的神情一一望進眼底。

他注意到,一個個子最高、狼眼虎臂的氐族壯漢面露不滿,飛快地閃過一絲忍耐之色,甚至還往“先生”那邊掃了一眼。

崔頌記下這個人的樣貌,腦中浮現三個大字:

把這件事留在心裏,他騎上馬背,跟着大部隊一路向西。

耐不住寂寞的搦朽噴了個響鼻,噠噠噠邁到“先生”那匹老馬面前,繞着皮包骨頭的老馬走了一圈。

崔頌根據他與馬祖宗這段時間的相處經驗,姑且猜測它這是好奇了。

“先生”本不想理會崔頌與他的馬,可這一人一馬繞着他晃悠,着實見了心煩。

哪怕閉上眼睛,這時刻變幻方位的光影亦會投在眼簾上,十分鬧心。

“你有何事?”“先生”睜開眼,懶洋洋地問道。

“我無事。”崔頌答道,一人一馬繼續繞着“先生”兜圈。

“先生”的眼神在他看來已經很不友善了:“既無事,為何要做此怪異行徑?”策馬繞着人兜圈,攪得人不得清靜,卻又聲稱不是特意來煩他的……這是閑得慌?

“我确實無事,”崔頌一點也不想背這個鍋,不得不松開缰繩,為自己正名,“是我的馬有事。”

“先生”見崔頌不曾馭馬,那馬卻仍帶着他轉圈,不由轉移目光,将視線落在馬腦袋上。

“這是作甚?”

“它大約是……”崔頌頓了頓,絞盡腦汁地斟酌着形容詞,“對你座下之馬……十分的好奇。”

“是覺得它醜吧。”先生毫不客氣地戳破,兩指并攏擋開突然伸到眼前的馬頭,“讓你的馬離遠一點,我不喜歡這股麥豆的味道。”

“……”崔頌一手撈住馬頭,悄悄地伏在馬頸上嗅了嗅,只嗅到一股草香,“你怎知它今早食了麥豆?”

崔頌:。

先生擡袖掩鼻:“惡臭熏天,迎風十裏,如何不知?”

講道理,豌豆雖然會産生硫化氫,但在沒有加溫的情況下,生成的硫化氫不足以形成臭味。

“先生”的鼻子是過濾器做的嗎?這都能聞出豌豆的臭味?

崔頌覺得匪夷所思,但他還是拍了拍馬頭,讓它把脖子以上的部位收回來。

先生放下衣袖,從袖中取出一卷馬鞭:“袁公子自便。在下的老馬驽鈍遲緩,恕在下慢行一步。”

崔頌還未腫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就見“先生”揚鞭,用力往馬屁股上一抽。

然後崔頌連人帶馬的飛了出去。

——“先生”抽的不是自己的馬,而是崔頌的。

當崔頌因為突如其來的加速,不得不抱住馬脖子的時候,“先生”在後方吹了個呼哨。

崔頌不敢置信地回頭,只見“先生”留在原地,不緊不慢地驅使老馬向前。

見他轉過頭來,揚了揚手裏的馬鞭,朝他變化口型。

不送。

一點也不想飚馬的崔頌,再次體會了一把“‘馬’路殺手”的滋味。

因着這段小插曲,當崔頌來到氐人們的馬寨,由寨中少年幫忙清洗額頭上的傷口的時候,他問的第一句話便是:

“你們的‘先生’……他是何人?”

※※※※※※※※※※※※※※※※※※※※

-小劇場-

搦朽:聿聿。(講道理,我沒見過這麽醜的馬)

老馬:咴咴。(臭小子,信不信老夫抽你?)

搦朽:嘿兒。(得了吧,你又沒手,怎麽抽我?)(嘚瑟)

老馬:咴咴。(老大!)

“先生”:(微笑揚鞭)駕。

連人帶馬飛出去的崔頌:???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