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驅逐出寨(上)
崔頌向徐濯問了結果,得知甘姬他們原來是與自己二人遭遇了類似的事, 被其他部落劫去, 這才遲遲不曾與自己這邊會合。
恰好徐濯跟着寨中的采辦人員, 以寨中多餘的馬草, 向附近的部落以物易物。其中有一件小藥臼, 底部刻着篆體的崔字, 正是由喬姬随身攜帶, 輕易不離手的東西。
他便循着這條線索追問。一開始收了藥臼的異族人假稱該物是他們從過往商賈手中所得, 後來聽采辦人員提及徐濯“背後”的袁家,到底有所顧忌, 改口“有幾個漢人至族中做客,這藥臼或許是誤混進去的”。
而後當徐濯提出想要見“客人”們一面的時候, 那異族人苦不堪言, 表示自己只是一個跑腿的小角色,不敢擅自做主, 須得請示他們的頭目。
由于那異族人的部落與交易地相隔尚遠,而徐濯又挂心身在賊窩的小主子,他只得同意對方的提議,讓其先回部落請示首領, 自己則與白氐族的人回返寨中。
這一回來,就撞見潑天灑下的大雨。與他一起的采辦氐人與寨內的其他人忙着遷移牲畜, 修補糧倉, 徐濯見着了, 也跟着忙了一會兒。直到入了五更, 雨水将将止住,才算徹底閑了下來。
他回房間換了身衣服,想着寨中龍蛇混雜,兵荒馬亂,到底放心不下,便來崔頌房前。見屋內竟亮着燈燭,他略一猶豫,輕輕叩動房門。
他本做好打算,若是無人回應,就守在門前等候主君醒來。誰知門不但開了,開門的還是賊窩裏的“軍師”,着實把他吓了一跳。
出于食客的職責與主子安危的考慮,徐濯不得不多嘴問一句:“那姓郭的‘先生’……主君可覺得可信?”
徐霁明素來極有分寸,因着郭嘉就在屋內,他上前兩步,挨近崔頌,将聲量控制在既能讓他聽清,又不會讓裏面人聽見的程度。
崔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大概是歷史與後世的藝術形象,讓崔頌對“郭嘉”這兩個字先入為主,感觀良好,再加上之後的相處,他實在無法用任何惡意揣度對方,只得如實道:“頌……願意相信郭兄。”
徐濯聞之,遂向崔頌行了一禮,不再多言。
天色微亮,崔頌本想勸徐濯回房休息,未曾想後者在聽過昨晚的事後,堅持不肯離開,一定要留下替他守衛。
白普路的劣行,讓這位盡忠職守的劍客對整個馬寨的戒備足足提升了十倍。
可徐濯奔波辛勞了一天,又一宿未眠,崔頌哪能讓他再強撐。花了好大的功夫把人勸回去,關好房門,崔頌走到裏間,正見郭嘉躺在外側榻上,雙目緊閉,好似已經睡着。
“被子也不好好蓋……”崔頌低聲自語,替人把被衾掖好,然後吹滅燈燭,蹑手蹑腳地翻過這堵障礙物,進到榻的內側,蒙上被子睡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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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色大亮。因着前一晚夜裏的大雨,寨內積水頗深,一些地位較低的氐族壯年挽袖清理水窪與泥沼,将牲口趕到高處,不讓它們往下面走。
太陽從雲邊探頭,他們又将昨晚被淋濕的糧草鋪在竹架子上,分批晾曬,忙得足不點地,顧不上其他事。
或許也是因着這個,白普路昨晚被壓去首領帳,遲遲沒有消息,等到寨中忙碌了半天,一切運作如常,白首領才讓人請來崔頌與郭嘉二人,并召集寨中說得上話的成員,開始清算昨晚的事。
早在白氐族尚且輝煌的時候,就有一些高層愛和他這個新上任的首領對着幹,這白普路就是其中之一。如今部族沒落,人心不穩,急需立威,這白普路又三番兩次地挑釁他,給他沒臉,此次抓到這家夥的軟肋,白首領自然不會放過。
白首領先是嚴厲地斥責白普路,暗指他的行為鬼鬼祟祟,不但違背“寨中不得偷搶內鬥”的規定,還驚擾他們的貴客,将他這個首領的命令當做耳旁風,情節惡劣,當按照族規處理。
所謂的族規,是上一代老首領留下的規定。
偷搶同族、內鬥者,輕則罰役一月,重則趕出部族,永不收容。
忤逆首領、意圖犯上、勾結外部反叛的,輕則趕出部族,受人唾棄,重則……予以制裁,摘首級以儆效尤。
白首領倒是想摘白普路的首級,可他的罪名太難界定,說內鬥都十分勉強,要給他扣上謀逆的帽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哪怕是他“鬼鬼祟祟”,疑似做出“寨內偷搶”的行為,也有很多人不以為然。
那“袁譚”再怎麽被首領奉為座上賓,亦不過是個外人,寄人籬下,暫住在他們寨內。別說白普路擅闖他的房間了,就是強占了那塊土地,他們也不覺得哪裏不對——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憑什麽還要避忌一個外人?
那郭嘉就更別提了,知道點內情的高層都對他意見甚深,要不是這小子太過難纏,叫他們吃了好幾個啞巴虧,別說擅闖居所了,他那片拔了一半茅草的屋頂現在在不在還是兩說。
幾人注意到郭嘉面部整潔,且換了一身幹淨合身的衣物,笑意盈盈,想起前段時間衆人聯手坑人,卻僅僅只讓對方沾上一身塵土,反叫自己一群人跌進糞坑,沒臉至極的事,紛紛變了臉色。
更可恨的是這小子一點也不像那些講究儀态的漢人,非但不介意自己的一身狼狽,還泰然自若地頂着那身“戰利品”在他們面前晃了好幾天,每天都在提醒他們當初究竟做了怎樣的蠢事。
“先生終于舍得換下那身盛裝了?”其中一人看不慣那耀眼的笑,忍不住出聲刺道。
然而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這話除了讓他得到首領的瞪視,起不了任何作用。
郭嘉根本不在意這些人的冷眼與冷嘲,他輕輕一笑,十分随意地回道:“沉悶了幾天,也該換身衣服讓空氣清新些了。”
幾個跌坑的氐人神色遽變。
“恰逢天降甘霖,借此清洗一番,去掉一些晦氣也是好的。”
幾個氐族勇士的臉色已經開始發青了。
白首領握拳咳了一聲,岔開話題:“以諸位之見,白普路犯禁一事該如何處理?”
聽到首領的用詞是“犯禁”,有心者各自意會,明白了首領的打算。
白普路不傻,自然也聽出他的意思,不由激動得想要站起。只是他的手腳被捆縛着,口中塞了布條,不僅行動不便,亦無法破口大罵。
首領一系開始陳述上一代首領有多麽英明,無規矩不成方圓一說有多麽的正确,白普路明知故犯,且平時對首領多有沖撞,可見心思叵測,懷有異心。這樣的人,再留在寨裏恐為禍患。
另一部分人則很不高興,尤其是親近白普路的勇士,他們認為這事乃是小題大做,根本算不上什麽。
雙方各執一詞,中立黨則在一旁看戲。
首領見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做出一副為難之色。左右難決之下,他朝郭嘉與崔頌二人一揖:“先生與袁公子以為如何?”
……這是在玩禍水東引?
崔頌很不想管這顆皮球,可他與郭嘉既然已和白普路結下梁子,要是再在一處,擡頭不見低頭見,必定會生出無數事端。
不管是理智還是私心……他都覺得首領暗指的“将人趕出部族”的處置,十分的誘人。
崔頌尚遲疑不決,就聽郭嘉毫不避忌地道:“我與此人素有嫌隙,此人又是我喚人綁來的……嘉之決意,白首領何須再問?”
白首領未料到他如此直白,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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