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有朋遠來
郭嘉怎麽會在這?!
崔頌勉強吞下喉中的酒, 再擡眼時,正好對上一雙明亮的黑眸。
郭嘉與崔頌的目光一觸即離。
他跟在鐘繇身後,等鐘繇在靠近中前方找了個位置,準備入座的時候, 他上前一步,附在鐘繇耳邊低語了幾句。
鐘繇驀地看向崔頌的所在,眼中帶着驚訝。崔頌朝他輕輕颔首, 鐘繇此時已平複了心緒, 同樣颔首致意。
除此之外, 他們再無別的交流, 仿佛不過是普通的點頭之交。
郭嘉站在鐘繇身後,佩劍而立,與另一個帶刀的扈從站在一處,看上去是以鐘繇的保镖自居。
然而他的樣貌氣質, 怎麽看都不像是平常的劍客。
在座之人多有将目光投向他的。一個與鐘繇關系較好的、坐在他身側的官員直言相問:“元長,這是何人?”
鐘繇含糊地回答:“是我家中的一個小輩。”
旁邊的人一聽,還想再問年齡幾何, 是否婚配,就聽外面侍者大唱“太師到”, 連忙各歸各位。
董卓進門, 見崔頌坐在末座, 駐足道:“小郎乃上賓, 何不在前方入座?”
本就安靜的大廳, 因為董卓的這一句話而靜得落針可聞。
崔頌感覺周圍的氣氛凝滞了許多, 他恍若不知,不卑不亢地回答:“頌,不過一介白身。既非尊長,又無功德。怎敢越過諸位肱骨之臣與能人雅士,腆顏坐于尊席?”
“你們這些文人啊。”董卓似有些薄怒,似有些無奈,終究還是沒有勉強崔頌,自己在守衛的擁護下坐上了主位。
董卓此舉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卻替崔頌引來了衆人的注目。除了熟人,其他人心中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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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頌對他們而言是一張生面孔,又十分年輕。相較董卓以往的作風,他剛剛的行為已經足夠禮賢下士。而向來眼高于頂的大鴻胪卿劉曜,竟然也纡尊降貴,陪崔頌一起坐在末座。這讓衆人驚訝之餘,紛紛在心中猜測起崔頌的身份來。
在前座的呂布,想法與衆人稍有不同。他想到那天崔頌來他府邸,把董卓大誇特誇,吹得驚天地泣鬼神,不由暗自納悶:難道拍馬屁有這麽大的作用?為了避免董卓的記恨,他是不是也該效仿一二,狂吹董卓馬屁?
此時,廳中的位置差不多已經坐滿。董卓坐在上首,環顧四下。他大致掃過整個大廳,傳喚二管家上前。
“志才何在?”
作為董卓的心腹,二管家當然知道董卓口中的志才指的是何人。
他請董卓稍待片刻,自己沿着大廳的邊角悄無聲息地出門。
過了好一會兒,管家悄悄進門,走到董卓身後禀報。
“回太師,戲先生說他身體不适,先行回去了。”
董卓有些掃興。
然而戲志才身體不太好的事他是知道的,也沒有多心。
“那你多找幾個名醫,替他看看。他是要成大事的人,成天病恹恹的,如何與那些奸宄相鬥?”然後便示意管家宣布開席,自己大口大口地享用眼前的美味佳肴。
崔頌頂着來自四周的打量,接收了包含各種意味的視線,不禁有些頭皮發麻。他索性自我催眠,假裝自己是在排演話劇,而那些讓人如坐針氈的目光不過是觀衆傳遞過來的欣賞與贊嘆。
這麽一想,他感受到的壓力頓時減輕了許多。
期間,劉曜多次試圖與崔頌搭話,甚至還拿江遵的事當談資。
崔頌多少能猜到江遵是想拿自己的事與劉曜交換籌碼,結果反被甘姬和劉曜利用。但他沒想到,劉曜為了向自己賣好,竟如此幹脆利落地出賣了向他投誠的人,不由對他又多了一分反感。
整個宴會直到結束也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
在座的不全是董卓的親信,至少有一半來自于朝廷命官。因此,董卓也不可能在這議政,大家保持着明面上的恭謹,傳杯弄盞,卻沒有一人膽敢飲醉。
在這場平淡的宴會中,崔頌一邊品嘗着精致得誇張的美食,一邊将所有在場之人的樣貌與神态舉止記在心底。
他發現,李儒在整場宴會中與其他人的交流極少,唯有董卓詢問時才笑着回應兩句,與情報中的性格不符。見微知著,崔頌基本可以确定,李儒在那場“下毒事件”後,立場已然變得不妙。
酒宴散席,崔頌自言有要事在身,謝絕了所有意圖與他攀談的人。
他與待命的侍女說了一聲,便被領到了後廳。
董卓沒有拿荀攸的事糊弄他。宴會結束,董卓的親兵帶他來到長安獄,出示令牌,暢通無阻地抵達防備最嚴密的牢獄底層。
守在最底層的獄卒确認了令牌的真假,打開石室的開關。
厚重的石牆冉冉升起,在崔頌“竟然還真有這東西”的矚目中,牢門大開,裏面一覽無餘。
一塊石榻,幾叢蒲草,四面牆,再無他物。
荀攸站在牢房正中,從容不驚。除了更消瘦了一些,幾乎沒有別的變化。
見牢門大敞,他緩緩轉過目光。在觸及崔頌的一瞬間,那雙沉靜的眼中終于多了幾分異狀。
因為董卓的人就在身後,崔頌必須時刻控制自己的言行。然而激動的心情做不了假,他快步上前幾步,走近荀攸。
“公達——”
他才喚出一個名,就被荀攸不動聲色地截斷了下文。
“這幾位是……?”
荀攸早已猜出外面幾人的身份,卻佯裝不知。
崔頌會意:“這幾位是太師帳下的能士。太師諒我一片苦心,準許我來此探望。”
說罷,他露出了誠懇的感激之色,仿佛董卓當真是什麽救苦救難的大菩薩。
因為近在咫尺,崔頌清楚地注意到荀攸極細微地抿了抿唇,似乎在忍耐笑意。
崔頌接着道,“公達莫要擔心,所謂清者自清,太師明察秋毫,已答應重新調查,用不了幾日,一切都将沉冤昭雪。”
荀攸朝着牢門的方向拱了一禮:“多謝。”
在外人看來,荀攸是在感謝太師的“明察秋毫”,但只有當事的兩人知道,荀攸這是在向崔頌表達謝意。
兩人又聊了幾句,隐晦地交換了信息,便在董卓親信的催促下互相道別。
崔頌離開後,荀攸收斂神色,眼中閃過幾絲動容與擔憂。
董卓親信送崔頌出長安獄,便要回去複命。
崔頌向幾人表達了感謝,又随便吹了董卓幾句,在幾人走後動身回返驿舍。
剛一踏入目的地,就聽到後院傳來幾聲急促的馬鳴。
崔頌認出這是“搦朽”的鳴聲,連忙趕往後院。
遠遠地,見到“搦朽”在對一個熟悉的人影打響鼻示威。
“……奉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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