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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王素素在努力的生活,幾天後,同是在青龍坊,全長安最有名的酒樓之一的聯雲樓裏,秦郡王李嘯玄正黑着臉坐在包廂中,景浩然坐在一邊,一臉想笑不能笑的樣子,看上去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李嘯玄一直在灌着悶酒,景浩然終于還是沒忍住,在李嘯玄出神把酒撒到自己兩腿之間的時候,終于爆出了連聲大笑,“哈哈哈哈哈——”
“閉嘴!”李嘯玄立刻将手上的杯子扔向景浩然。
景浩然伸手一擋,手掌一翻,杯子就穩穩地落在了他手裏,走過去将杯子放回李嘯玄面前道:“這杯子貴,別摔碎了,你秦郡王有錢也不是這麽個用法不是?”
李嘯玄冷哼了一聲,繼續倒酒喝。
從風大帶回了這些天長安城最熱議的消息開始,李嘯玄的心情就一直跌在谷底沒有任何反彈的跡象。
雖然醫生叮囑他受傷了不能喝酒,可是失落的心情讓他忍不住就想灌醉自己。當他昏迷了兩天醒來之後,就知道一切都晚了,沒成想,她沒有嫁給錢闕,而是被逐出了家門,跟一個叫花子跑了!
作為對李嘯玄心意的知情人,景浩然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李嘯玄,順便摸了摸李嘯玄的頭冠道,“唔,這頂帽子怎麽不是綠色的?”
于是李嘯玄當場翻臉,在砸了半個櫥架上的各種瓷器金銀寶貝之後,景浩然才假裝自己忽然頓悟道,“哎呀,這麽說來,你跟那個錢胖子都是失意人啊。”于是為了安慰他,兩人相約飲酒,并把醫生的囑咐完全抛諸腦後。
從進店坐定之後,李嘯玄就黑着臉不說話,一個勁的灌酒,傷口的疼痛被酒精麻痹了,他此刻完全沉浸在王素素跟一個叫花子跑了的郁悶心情中,雖然只與她寥寥數語,謀面未久,但奇異的感覺就是讓他想将她擁入懷中,妥帖珍藏。
“唉,不就是個女人麽?”景浩然安慰道。
畢竟這個世界上女人那麽多,更何況是風姿卓雅美名在外的秦郡王,跑了個喜歡的女人對他來說又何足道哉?雖說是宰相家的,可畢竟是庶出,随便從尚書門下中書三省中找個大家閨秀來,總也好過找一個跟叫花子跑了的女人吧?
“至少你應該感激這件事情是發生在你寫請表之前。”景浩然覺得自己這樣的安慰很有說服力。
李嘯玄沉默,又灌了一杯酒下去,忽然就聽他笑道,“真有意思。”
“什麽?”景浩然覺得自己大概是幻聽了,同自己私定了終身的女人被逐出家門跟一個叫花子跑了,而且逃婚離家的故事傳得滿長安皆知,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嗎?
“我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李嘯玄的眼神仿佛是在圍獵的時候看到了令他興奮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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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嘯玄的獵術在京城中早已無人可及,景浩然覺得,他現在的目光就跟發現了一頭讓他興奮的獵物一模一樣。
“你打算怎麽做?報複?”景浩然至今都忘不了,當年就因為搶了他喜歡的一套馬具,被他滿禦花園追着打的情形。
可是李嘯玄卻搖頭道,“不,我要捕獲她。”
“啊?”景浩然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我說,她很有意思,我要她。”
景浩然覺得李嘯玄一定是被氣瘋了,一個跟別人跑了的女人,他要去追回來?那不是變成了一場笑話中的笑話?
“可是,她都跟人跑了啊。”
“她死了沒?”
景浩然搖頭。
李嘯玄笑道,“那不就行了,沒缺胳膊少腿的,回來又是一個好娘子。”
景浩然小心翼翼的問他,“你醉了?沒瘋吧?你想給自己戴綠帽?”
李嘯玄端着酒杯,看着杯中淺綠色的新酒道,“若我搶了那人的娘子,戴綠帽的豈不是另有其人?”
景浩然瞪着眼問道,“你是不是毒發到腦子裏去了?”
李嘯玄眯着眼,嘴角噙笑威脅地看着他道,“你可以再說一遍。”
景浩然噤聲,過了會兒才輕聲咕哝道,“看來是沒有。”可是,他為什麽覺得李嘯玄現在的思維異于常人?
想到大街上初遇時候的王素素,想起兩個人的約定,李嘯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無論如何都要她當面說清楚的沖動。他可以相信王素素是迫于無奈嫁給了錢闕,因為自己的失約,卻怎麽也不能相信她會在成婚當天,用那麽轟動的方式,跟一個叫花子跑了,聽說那個叫花子還相當的猥瑣。
他想這其中一定是有些事他沒有弄明白,他忽然很期待這個時刻能做出超越他理解範圍的女人再做出什麽驚世之舉。
景浩然看着他此時的神情,憑着自己對他了解,那是他被勾起了強烈興趣時才會有的神情。
“你打算怎麽做?”他問。
“代替那男人。”李嘯玄勾起嘴角。
“方法呢?”
“你覺得呢?”
李嘯玄的表情讓景浩然抖了抖,覺得李嘯玄這會兒很像強搶民女的惡霸,當然,如果沒有遇到刺客行刺這件事,可能這個“民女”會順理成章地屬于他。
打開窗,李嘯玄吹了聲口哨,從窗外翻進來一個人,對着李嘯玄跪下行禮。
李嘯玄單手負在背後,對那人道,“幫我調查清楚那個帶走王素素的乞丐,再派幾個人跟着她,有消息随時向我彙報。”
那人領命稱是,磕了個頭出去了。
李嘯玄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坐回桌子前,撩起酒杯就灌下去。
不得不說,情報組織的日常工作做得很到位,沒過多久,就聽到窗子被人敲了三聲,李嘯玄道了聲進來,剛才翻窗出去的那人就已經将一卷東西放在了桌上,跟着又磕了個頭出去了。
景浩然對這一切都像看慣了似的,依舊自己吃菜喝酒。
李嘯玄看着那卷文書,上面清楚的記載着魏長卿其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看完文書後,李嘯玄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上面,王素素對魏長卿的态度呈現兩種截然不同的模式,曾經或許可謂是熱絡,可是就今日他二人的相處而言,卻又可稱之為冷漠,這上面二人的每句對話都清清楚楚,拜平日對王忠贊的監控所賜,王素素的日常生活也沒有逃出暗衛的監控範圍,是什麽讓王素素一開始與魏長卿私定終身,而如今終于在一起了之後卻又疏離得像路人?而自己這個與她只有一面之緣的路人又在她心裏扮演了什麽角色呢?她私定終身都是那麽随意的嗎?她心裏到底有沒有他呢?
李嘯玄皺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但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在得知她還沒有跟魏長卿發生實質關系之後,李嘯玄更加堅定了要搶回王素素的決心。
窗戶又被輕叩了三下,這次進來的是個女人,景浩然很熟悉她,暗衛組織的首領海棠,直接隸屬于李嘯玄的暗衛組織可以說是大唐最強大的地下情報勢力,在暗處維護着這個國家的秩序,或者說是大唐官場的秩序。
海棠單膝跪地向李嘯玄禀告着捉拿刺客的最新情況,聽到最近又有一批靺鞨的流亡人口湧入長安的時候,李嘯玄皺了皺眉。
實際上,形勢可能比他所要預估的更糟糕些,這幾天王府周圍有不少暗哨,皇帝已經加強了對他的守衛,可是那股勢力依然毫不松懈地緊緊咬着他不放。
“還沒有查出是誰麽?無非是那幾個人,我需要的只是證據!”李嘯玄有些煩躁。
海棠咬了咬唇,請罪道,“屬下無能,每次跟的線索不是跟丢了就是斷了,好像我們的一舉一動他們都了若指掌。”
李嘯玄皺了皺眉,忽然,一個引蛇出洞的計劃在腦海中形成了。他沉着臉,表情比方才更冷,讓景浩然錯覺的以為這會兒提前過完夏天,直接跳到冬天了。
拿過海棠遞上來的一份文書,李嘯玄揮手讓她退下,就在海棠要開窗出去的剎那,李嘯玄忽然又問道,“東西找到了沒有?”
海棠回頭,看着李嘯玄那張足以颠倒衆生的臉,捏了捏拳頭道,“屬下無能,還沒有找到。”
李嘯玄的目光在她臉上定定地停留了一會兒才吐出四個字,“确實無能。”
海棠咬了咬下唇,重新跪到李嘯玄面前道,“求郡王爺責罰。”
李嘯玄冷哼一聲,揮了揮手讓她退下。海棠似還有些不甘心,可最終不敢言語,轉身躍了出去。
景浩然望着窗戶,嘆息道,“多麽好一個美人兒啊,你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李嘯玄擡眸道,“如果你喜歡,送你如何?”
景浩然連忙擺手道,“她的心裏只有你,我可敬謝不敏。”随後用手比了個殺的姿勢道,“如果我敢要她,一定會被她偷偷幹掉的。”
李嘯玄不理他的調侃,繼續喝酒,這一夜似乎特別漫長,當他醉醺醺地躺倒回道自己的郡王府邸時,天也已經放亮了。
李嘯玄回到王府,醫生早就在外間等候着了,看他喝酒害得傷口又裂了開來,不斷往外滲血,忍不住在他耳邊唠唠叨叨起來,李嘯玄很想去抓那個挂在床頭的荷包,卻抓了個空才想起來,那個荷包不知道被哪個混蛋刺客給捎走了,手心裏空空的,心裏面也空空的。
自小他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內心深處,他最想要的,是一個能夠走近他心裏的女人,而不是彼此冷漠的相敬如賓,如所有媒妁之言的婚姻一樣,除了上床便無話可說,或者只剩下家族利益牽扯。
他的母親澄王妃像所有名門淑媛一樣,高貴娴雅,知情識趣,可是他知道,那是因為她把愛都埋在了心裏。小時候他時常看到父母争吵,為着利益,為着感情,為着所有可以拿來争吵的一切。後來他父王挂官賦閑,每日在家養鳥種花,而母親則是熱衷于同貴婦人們聚會宴請,實際上他知道的,他們之間毫無感情,甚至都沒有一句可以共同說的話。
家中人丁單薄,他從小就被要求有威嚴,所以同下人們都保持着距離,內心其實很孤獨,這也是為何他會與景浩然相熟的原因,只有景浩然不把他當郡王看,而是平等視之如朋友,互相扶助,而非是向他索要什麽。
而對于感情,他也特別期盼有那麽一個人,能夠溫暖他,能夠與他并肩攜手,能夠讓他不再孤單,而遇到王素素之後,他以為他遇到了,所以才不想放棄,畢竟他們約定過的不是麽?如果不是自己爽約,她也許不會跟那個什麽魏長卿走吧?
李嘯玄望着雕花雲紋燙頂發呆,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個倔強的,不肯屈服的她的樣子,還有她被他抱在懷裏的樣子,還有她同他約定的樣子,還有她在東市上忙忙碌碌的樣子。雖然她在他生命中出現了不過一瞬的光陰,卻讓他長久惦念,不能忘卻。
醉酒醒來的時候,李嘯玄只覺得頭痛欲裂,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終于有了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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